顧潯不是個喜歡說人壞話的人,況且這也與他無關,只是他一想到那個癱在床上面黃肌瘦的男人,心情就郁郁的。
他已經郁郁一天了。
江棲遲問“你為什麼那麼在意?”
顧潯抿嘴。
為什麼那麼在意?
因為他無法抹除的那些記憶。
“那個人,跟我母親有些像。”
顧潯從未提過他的母親,江棲遲也從未問過,她只在意顧潯這個人,至于那些附加在他身上的人,她是壓根兒想不起來的。
江棲遲想了想,有些明白了,但明白,卻不代表她認同,因此她毫不在意的說“不關你的事。”
顧潯含在嘴里準備著一吐為快的話就再也說不出來了。
江棲遲總有一種能把人逼瘋的本事。
顧潯氣得很,他重重的‘哼’了聲,騰地站起來回屋里去了。
江棲遲舉到半空的葡萄沒了去處,又蔫蔫的落回盆子里,她擦了擦手,將盆子帶回屋里,熄了燈睡覺。
江棲遲睡得不沉,在外面,她從來都是警醒的,因此,當有人進了她的屋子里,她很快就察覺了。
江棲遲沒有動,連呼吸都沒變,沒過多久,那個人來到她身邊了,他沒有動作,在她床邊停了很久。
江棲遲等了許久,等得瞌睡都來了,他也沒有做什麼,她放松了身體,腦袋里混混沌沌的,隨時都要陷進夢里去了。
但她終究沒有陷進去。
就在她快要睡著的時候,那個人低下了身體,越挨她越近,最後呼吸相聞,江棲遲睜開眼楮,看到了他放大的臉,也感覺到了挨著她冰冷嘴唇的那一點點溫。
來人是顧潯,他在輕薄她。
江棲遲面無表情,唯一做的事,就是在他發現她醒著慌忙後退的時候,張嘴咬了下他的嘴唇。
嘖!
小炮灰是慫貨。
慫貨沒有發現她的動作,她咬的那一下真的是太輕了,何況他現在滿心想的都是‘她醒了!’‘她會生氣!’‘怎麼辦?我要跑嗎?’等等等等,他的腦子里混亂極了,臉頰臊得通紅,哪里還有多余的力氣關注其他的。
他沒有關注到,所以也就沒發現她眼楮里的笑意。
顧潯已經成年了,他與江棲遲的關系沒有發生任何變化,但糊里糊涂當了和尚又糊里糊涂還了俗的他,早已在漫長的時光中變了心意。
以前他當她是家人,現在他不止想做她的家人了,若要說得更準確一點,便是他不要做純粹的家人了。
顧潯毫無心理負擔,她跟他沒有血緣,並不存在世俗不容的情況,但她一點變化都沒有,他的心里慢慢的就積累起了厚厚的小心思,那些隱蔽的小心思,以前他能藏得很好的,但是,他受刺.激了。
他很慌,他就想啊,他那所謂的‘父親’會在他母親病重的時候跟人鬼混,隔壁那個看起來孝順又體貼的婦人轉身就能跟人親親我我,她呢?她究竟怎麼想?究竟怎麼看他?會不會有一天他不注意,她就跟別人走了?一成不變的關系,從來都不牢靠。
只要這樣一想,顧潯就坐不住了。
顧潯承認自己是個小人,他帶著卑劣的心思潛進了她的臥房,甚至還恬不知恥的親了她,現在好了,他根本不用藏著了,她知道了,一定會……一定會……
他呼吸一滯,只要一想到‘厭棄’這個詞,心里就跟被掏空了似的,痛不可言。
江棲遲還沒說什麼,顧潯先敗了,他往後退,一個沒注意絆了腳,噗通跪了下去,朝著江棲遲五體投地。
江棲遲……
她心情十分復雜的說“干什麼給我行大禮?就算是拜堂,好吧其實也可以……”
“棲棲你生氣了嗎?我不是……我……啊?”
顧潯先是慌亂的解釋,解釋沒解釋清楚,又被江棲遲一句話震在了原地,他老實跪著,傻傻的看著她。
傻傻的小炮灰,真的是可憐極了。
江棲遲嘆氣,伸手勾住他的衣襟一拉,將人拉起趴在床邊,她捏了捏他的臉,又摸了摸他的頭,還跟摸小孩兒似的。
顧潯剛還有些發亮的眼楮瞬間就黯淡了。
她還是把他當小孩嗎?
他剛覺得難過,他又被她拉了一下,他順從的往她那邊靠近了一點,兩條腿別扭的絞著,他一點順一順的想法都沒有,就那麼別扭著,呆呆的看她。
江棲遲捏住他的下巴,很是干脆的親了親他,親過之後她就把人放開了,她打了個哈欠,懶洋洋的說“上來睡。”
顧潯臉頰通紅,心髒噗通直跳,他緊緊的盯著她,眼楮不知不覺就紅了。
江棲遲等了一會兒,他還是沒有動作,她睜眼,挑了下眉,干脆直接將人拉上去了。
說來也是奇怪,江棲遲一開始還沒什麼睡意,結果他一進來她就想睡覺了,她笑了下,挪動了下位置,手指爬啊爬,爬到顧潯緊繃的身體邊,將他的手指勾過來纏住,穩穩的纏住,放也不放。
“睡了。”
她輕輕的說。
顧潯僵著身體,感覺自己被她拉住的手整條都僵麻了,他的手心濡濕了一片,整個都是汗津津的,他擦也不敢擦,最重要的是他不想放手,他寧願忍受那一點不舒服。
“棲棲……”
他小聲的喊。
江棲遲沒應,但她動了動,挨他更緊了,她的腦袋擠在他肩膀上,溫熱的呼吸就在他耳邊。
顧潯直覺心跳如擂鼓,快震暈他了。
“棲棲……”
顧潯又輕輕的喊了一聲,他的嘴角控制不住的揚起來,她的睡著給了他勇氣,黑暗的屋子蔓生了他的勇氣。
顧潯動了,他慢慢將自己轉向她,然後慢慢的將她攬進懷里,抱緊,抱得更緊一點。
他輕輕的吐出一口氣,額頭上冒出了汗,他不管,只低頭看她,眼神溫柔,似能滴出水來。
顧潯想,不管她是怎麼想的,她都跑不掉了。
他是那麼的喜歡她呀。
顧潯一點睡意都沒有,他看著她,一眼也不想錯開,不知不覺,外頭天色已亮。
喝了一夜酒的江湖人互相攙扶著從門外走過,嘴里高高低低說著葷話,顧潯不舍的松開江棲遲的手,改而捂住她的耳朵。
听不見,她听不見,听不見就不用醒,就能繼續睡在他懷里了。
顧潯偷偷的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