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峻一手支頭，一手拉了溫樂公主的手，大拇指在她細白的手指上摩挲著，道︰“據二郎說，鴿奴是武威王世子蕭尋賢送他的。如今鴿奴毀了二郎雙眼還大鬧刺史府，蕭尋賢是無論如何也脫不了干系的。他人在涼州，我已讓人百里加急傳信給他，路上不出意外能踫著，到時看他怎麼說。”<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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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尋賢身為武威王世子，會寧縣主的兄長，他是有理由破壞聯姻的。那他就是在背後慫使耿二之人，可照柴峻所說，鴿奴是蕭尋賢送給耿二的，鴿奴的主家也是蕭尋賢？可這就說不通了，依鴿奴的身手，她完全可以把事情做得不留下任何痕跡，她沒有刻意掩蓋，行凶後也沒有即刻遠離現場，還大大方方的承認了。若蕭尋賢是鴿奴的主家，鴿奴行徑這般張揚，蕭尋賢用意何在？他圖什麼？他雖為王府世子，可也徒有名號，並無實權，他如何收場？<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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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有想過，鴿奴為何要撕毀她的身契？”溫樂公主問道。<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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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點也是我不解的，像她那樣的絕頂高手，一張身契怎轄制得了她的自由？”柴峻道。<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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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如果不是為了自由，那她為了什麼呢？”<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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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峻微微眯眼，熬了一夜他腦子亂哄哄的，實在轉不動了，只看著溫樂公主等她告訴他答案。<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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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尊嚴。”溫樂公主道，“最後拼湊好的那張身契上，有她按下的指印。一個絕頂高手，卻賣身給了她根本瞧不上的人，那身契對她而言就是屈辱。”<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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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峻頓悟，點頭道︰“是這個理兒。”<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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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爍無德無才，鴿奴自然瞧不上眼，那蕭尋賢我不了解，只是從他在背後挑撥離間的卑鄙行徑可以看出他也不是只什麼好鳥。”<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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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峻笑了下，捏捏她的手，道︰“干嗎說這麼難听？”<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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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話而已。”溫樂公主道，“鴿奴是個殺手，她既不听命于耿爍也不听命于蕭尋賢，那她的主家到底是誰？”<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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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峻怔了下，才明白這丫頭繞半天原來就想問他這個問題。她層層剝繭，他步步配合，到最後想糊弄過去都不行了。<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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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知道？”柴峻勾起嘴角，玩味地看著他。<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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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樂公主一見他色迷迷的模樣就知他的打算，白了他一眼，作勢要下床去，“你不說，我去問問舅舅。”<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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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哎，別一言不合就去找你那討債神君附體的舅舅。”柴峻起身攔住她，“你坐下，我告訴你便是。”<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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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樂公主復又坐下，拍開他尋機鑽空就佔她便宜的爪子，道︰“要說快說，我要起床梳洗了。”<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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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峻盤腿和她面對面坐了，伸手挑起一縷她鬢邊的發絲掛在耳上，眼神痴粘著她，道︰“梳洗什麼？這就很美。”<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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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樂公主一大早被他堵在床上調戲，羞憤得小臉比搽了胭脂還紅，她氣鼓鼓道︰“你到底說不說？”<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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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說！再不說我家小母鵝就要咬人了！”柴峻笑道，見她果然瞪大了眼，咬牙切齒一副要吃了他的樣子，他舉起雙手投降，說起正事來，“你可知麥積崖又叫什麼？”<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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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積崖還有別名？溫樂公主未曾听說過，遂搖搖頭。<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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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陵，玉容寂寞淚闌干，寂寞之寂。麥積崖的一個洞窟里埋葬著一個女子，這個女子生前是魏昭帝的原配皇後，西平尹氏。魏昭帝和尹氏原是一對恩愛夫妻，育有二子，長子被封為太子，次子被封秦王。怎奈那時的魏朝風雨飄搖，外憂內患。突厥集結三十萬大軍陳兵邊境，烽煙四起。當時朝中的主和派大臣建議魏昭帝同突厥聯姻，好避免戰禍。軟弱懼戰的魏昭帝同意了，頒詔遣使求娶突厥昆律可汗的女兒阿史那氏為後。”<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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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尹皇後呢？”溫樂公主巴掌大的小臉上一派凝重之色。<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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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皇後素以溫婉賢良為世人所稱頌，為了魏朝，為了她的夫君，她自請黜位離去。魏昭帝感念她的好，痛哭流涕，讓她去了小兒子的封地秦州，在麥積崖下的佛寺里代發修行。阿史那氏嫁過來後，和魏昭帝相處並不和睦，發現他和尹氏仍有書信往來，時常睹物思人。阿史那氏盛怒之下就要回娘家，嚇得魏昭帝差點就給她跪了，阿史那氏提了兩個要求，一是懲戒為魏昭帝和尹氏傳信的太子，二是賜死尹氏。魏昭帝縱然千萬個不願，在阿史那氏的威逼下還是下了詔書。尹氏听後大哭一場，不願魏昭帝為難，在佛寺自盡了。她死後，秦王就差人在麥積崖開鑿了一洞窟，將尹氏的棺槨封在了洞窟之中，並在洞窟外雕刻了一座尹氏的石像，供後人祭拜。”<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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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溫樂公主全然明白了。<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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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爍把尹皇後石像的眼珠也給剜了？”<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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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峻點點頭。<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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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間一直流傳，說魏朝皇族至今仍有後裔存活于世，還曾經謀刺過先帝。鴿奴的主家，是魏朝皇族後裔？”<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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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峻摸摸溫樂公主的頭，道︰“我家小母鵝的腦袋瓜兒很是靈光。”<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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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樂公主拉開他的爪子，煩悶的呼出一口氣。<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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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了？”柴峻歪頭看著她，問道。<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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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果然都是靠不住的。”溫樂公主嘆道。<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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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都。”柴峻反駁道，“那魏昭帝軟弱可欺，連妻兒都護不住，廢物一個，可歸于男兒敗類。然世間大多數男子還是很有擔當的，譬如你夫君我，誰要敢動我的妻兒，我定手刃了他。”<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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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峻以為溫樂公主听了會感動，會撲進他懷里嬌喊夫君，怎料她只淡淡看了他一眼，道︰“如果魏昭帝只是個普通的男子，我相信他也會拼死護住他的妻兒。可他是一國之君，在國與家之間，國必是先于也必是重于家的。換個人坐上他的位置，在那種情勢下，估計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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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別人我不知，至少你夫君我不會。在我看來，尹氏的悲劇完全是魏昭帝一手釀成的。身為一個君王，連自己的愛妻都護不住，你還能指望當他是個普通男子時能護住什麼？個性懦弱，庸碌無能，毫無血性，不論他是天上飛的龍還是地上爬的蟲，都是被欺凌羞辱的那個。<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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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時，突厥三十萬重兵壓境，听著可怕，其實不然。一來並無三十萬之多，是突厥故意營造的聲勢。二來突厥軍隊是十二部聯軍，表面上服從于昆律可汗，私下里拉幫結伙，內斗已久，軍心不齊。陳兵一月，卻遲遲未發動大規模侵襲，為何？因為各部誰都不想當那損兵折將的苦先鋒，互相推諉詰責。如若魏昭帝調遣大軍，一鼓作氣打下去，破突厥聯軍，解邊境之危，不是沒可能。這仗還沒怎麼打呢，他身為一國之君先嚇破了膽，搞得妻離子散，也只能怪他自己。”<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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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樂公主眉頭微蹙，若有所思。柴峻說完，枕手躺平了，閉眼道︰“我睡會兒，早膳就不陪你吃了。”<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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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樂公主翻過他，下了床，手臂卻被柴峻拉住，她回頭看他，他眼楮微睜，神情困頓，嗓音暗啞，“別出去亂跑，就在驛館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