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寺殘僧少，山園細路高。麝香眼石竹，鸚鵡啄金桃。亂水穿人過，懸崖置屋牢。上方重閣晚，百里見縴毫。”<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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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葛子獲在馬上吟的這首詩，出自杜工部的《山寺》，是于唐肅宗乾元二年杜工部流寓秦州時游歷麥積山石窟所作。<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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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隊經過一天的行進，抵達了位于天水郡的麥積山下。《玉堂閑話》中有載︰“麥積山者，北跨清渭，南漸兩當，五百里岡巒，麥積處其半，崛起一石塊，高百丈尋，望之團團，如民間積麥之狀，故有此名。”<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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聳立如麥垛的山崖上，凌空雕鑿了萬龕千窟，密如蜂巢，誕生于不同朝代的諸佛、菩薩、天王、力士的雕像各具特色，形態生動，壁畫色彩艷麗，精美絕倫，讓人嘆為觀止。<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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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懸崖峭壁上雕鑿如此之多的佛像，這是怎麼辦到的？”溫樂公主問柴峻。她原本坐車累得不想動，被柴峻強行抱上馬來看這石窟，遠看不覺得有什麼，近觀才發現這石窟的驚人之處。果然不虛此行！<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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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開鑿石窟時，把南山的樹都砍盡了，從山腳往上壘木材，一直壘到崖頂。再從上往下開鑿，一層一層的拆木材。當地有伐盡南山木，修起麥積崖一說。”柴峻解釋道。<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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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你看那邊！”知雨指著東邊崖壁叫道。<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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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樂公主轉身，只見崖壁上整整齊齊雕鑿了上下四層的小佛像，柴峻道︰“那是千佛廊。西邊懸立的三尊大佛，分別是佛祖、文殊菩薩和普賢菩薩，離遠了看視角才好。”<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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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大佛的眼珠是黑色的，被陽光一照，還閃閃發亮呢！”溫樂公主驚奇的發現。<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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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產自吐蕃的神眼黑曜石，是一種珍貴的琉璃，因在陽光下泛出七彩光芒，又叫彩虹眼黑曜石。”柴峻道，“我們這一路看來，許多佛像的眼珠便都是用這種材料做成的。”說到這，他忽然一頓，“不對……”<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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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了？”溫樂公主問道。<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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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看過的佛像，你可曾留意過眼部？”<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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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樂公主想了想，恍然道︰“並未見過你說的黑曜石，若是有的話我肯定早注意到了。我們看過的佛像的眼楮許多是被黃泥給封住了。我還以為這就是原先的樣子呢。”<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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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的。”柴峻的神色忽變得凝重起來，“一月前我去洛陽經過這里時，佛像的眼珠還是好好的！”他方才全部的心思都放在溫樂公主身上了，加之他之前游過一次，這次便沒太留心觀察。上回是李申和諸葛軍師陪同他一起來的，這次跟來的強波，強波也是第一次近觀佛像。<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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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會做這樣的事？不怕遭報應？”溫樂公主心中泛起一陣惡寒，這世上竟然還有人敢摳佛眼！<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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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尊大佛的眼珠還在，興許是懸壁取珠難度太大，未得手。”強波道，“可麥積山這一帶不是有官兵巡防嗎？誰會如此大膽？況且眼珠被摳的不止幾座佛像，而是幾百座，鬧出這麼大動靜，官兵應該早就發現了。”<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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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峻望著煙雲下的三尊靜謐莊嚴的大佛，眉頭皺成一團。溫樂公主全然沒了游玩之心，扶著彩墨默默走下棧道。經過一石窟，窟內有一尊佛家女弟子雕像。女子面相圓潤，笑容溫和，神態安詳，可惜眼珠被摳，空的地方被兩灘黃泥封上，在昏暗的夕光下看，有些 人。<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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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落山，夜幕四攏，柴峻和溫樂公主回到了山腳的應乾寺。寺外的空地上燈火通明，幾十名手持火把的騎兵佔滿了場地，而後面的應乾寺卻大門緊閉。這是何陣勢？莫不是要攻佔寺院？柴峻的面色又沉了幾分。<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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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禿驢！見爺爺來了，把門關上是何意？信不信爺爺把你們這座破寺一把火燒了？”應乾寺正門前，一個錦衣玉冠的郎君一邊叫罵，一邊踹門。他的隨從上前提醒了他一句，他齜牙咧嘴氣呼呼的轉過身，看見柴峻，叫了聲“表哥”就跑了過來。<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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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峻按了按額頭，來人不是別人，正是秦州刺史耿榮的次子耿爍，他的表弟。說是表弟，其實血緣關系還遠著呢，都快出五服了。柴峻的祖母曾是吐谷渾的長公主，而耿爍的祖母是吐谷渾親王之女，他們的外曾祖父是一母同胞的兄弟。耿爍的祖母下嫁時任隴右道節度使的耿效，耿效是個短命的，不到三十就病故了，留下孤兒寡母相依為命。柴家對耿家多有照拂。二十年前，突厥和吐蕃同時作亂犯華，耿榮作為柴宗理的部下，隨之南征北戰，立下了汗馬功勞。柴宗理被封四鎮節度使後，也大力提拔了耿榮，一路保他坐到了秦州刺史之位。<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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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榮的正室育有二子，長子耿煜，先天不足，早夭。次子耿爍，比柴峻小半歲，自幼嬌生慣養，養成了霸道乖戾的性情，在家中除了對他父親尚存兩分敬畏，這小子誰都管不住。<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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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才下來啊？我都等你半天了！”耿爍跑過來撒嬌似的嚷道。<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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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樂公主看清了這廝的長相，圓眼圓臉，虎頭虎腦，長得和柴峻沒有半分相似之處。他瞧著年紀不大，十七八歲，卻操著一口破鑼嗓，興許是平常大聲叫罵得多了，壞了嗓子。<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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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爍也注意到了柴峻身側的溫樂公主，雙眼登時一亮，“呀”的叫了聲，道︰“這妞長得不賴，比鴿奴也不差！表哥她叫……”<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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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嘴！”柴峻厲聲打斷了他。<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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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爍震了下，眨眨眼，不明所以的看著柴峻。<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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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在此，還不速速跪迎？”柴峻沉聲喝道。<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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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耿爍指著溫樂公主，瞪大了眼，“她？公主？溫樂公主？”<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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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峻劍眉冷蹙，溫樂公主抬起下巴眸色平靜的看著他，于無聲處現出高貴的氣質來。耿爍這才後知後覺，慢吞吞單膝跪下參拜。他一跪，他帶來的幾十號騎兵“嘩嘩”也都下馬跪下了。<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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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便是我的表弟耿爍，秦州刺史耿榮之子。”柴峻道。<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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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樂公主在出嫁前，就詳細了解了柴家，知道柴耿兩家的關系。只是沒想到鐵骨錚錚的耿榮竟然養出這麼一個渾貨來。她本來想斥他一句“佛門淨地，怎可喧鬧”的，可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她還是忍住了，叫起平身，多余的字一個都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