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在恆從廂房里走出，瞥了門口的柴峻一眼。這一眼，三分冷漠，七分敵意，十分不友善，看得柴峻莫名其妙，火氣直冒。若非溫在恆沒有停留，移步往船尾去了，他就要揪住他好好問一問了。娘的，不服氣來打我呀！早想同他一較高下了！<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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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峻面色陰沉的走進了廂房，見溫樂公主一臉戒備的望著他，他嚷道︰“我又不是來吃你的！”<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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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來做什麼？”<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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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別人能來我為什麼不能來？”柴峻好笑道，“有你這麼跟夫君講話的嗎？”<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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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樂公主嗤笑一聲，嘆道︰“話不要說太早。”<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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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峻一愣，問︰“什麼意思？”<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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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我本來就是你不情我不願，都心知肚明，委實沒必要套近乎，听著別扭得慌。在外人面前做做樣子也就罷了，只你我還是橋歸橋路歸路吧。”<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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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峻咬緊下唇，盯著溫樂公主，她的臉龐在白紗燈籠的映照下略顯蒼白，但眉目柔和，神情平靜，說話時不急不徐，不像是說氣話，她心里怎麼想的，就是怎麼說的。<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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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峻很氣憤，又很無奈，頗有種小心翼翼剛萌發的新芽被人一把薅了的感覺。<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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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能這樣呢？”柴峻坐下來，傾身凝視著她，眸光前所未有的真誠，語氣也絕無僅有的懇切，“雖然我們尚未拜堂成親，但天下人皆知你是我的娘子，你之前不是也說去定瓜州了嗎？說過的話，難道不算數了？”<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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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樂公主被他瞧得垂下了眼，手指劃著桌面，道︰“我不想去的。你有你的苦衷，我也有我的難出，總歸是不得已而為之。”<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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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了就不想走了！我跟你講，我們瓜州可好了！商貿繁榮，東來西往的什麼人都有，熱鬧著呢！好吃的、好玩的應有盡有。景色也美，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千里黃雲白日曛，北風吹雁雪紛紛，你不想去看看嗎？”<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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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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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峻喉間一梗，接下來想說的話囫圇個咽了回去。<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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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何？”<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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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家太遠。”<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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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若想家了，每隔三五載我帶你回來探親便是。”<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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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樂公主笑了，輕嘆一聲，道︰“我說了去瓜州，就一定會去的，你大可不必這般……費心思。”<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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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真心實意的好不好！這丫頭怎麼就這麼執拗呢？柴峻極力克制，告訴自己要心平氣和，要徐徐圖之，他笑問，“你怎麼總是把我往壞里想？”<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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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把你往壞里想，還是你本來就壞？把一個小女子扔在華山上過夜不管不顧，這種事都能做得出來，你還讓我怎麼看你？”<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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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不管不顧！我……”柴峻郁悶極了，當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可他寧願被她埋怨怪罪，也不會舍棄男兒顏面，“我後來不是背你下山了嗎？你自管呼呼大睡，把我累個半死！這事難道還不能扯平嗎？”<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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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樂公主掩嘴打了個哈欠，懶懶道︰“行吧，就算扯平了。你還有事嗎？”<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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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峻這才想起他來找她的正事，道︰“你跟我來。”<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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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哪兒？”<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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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跟我來就是了。”<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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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峻把溫樂公主帶到了上層的甲板上，四周黑麻麻一片。除了岸邊零星的幾點漁火，什麼也看不到。柴峻叫溫樂公主不要著急，慢慢等，至于等什麼他又賣關子不說。就在溫樂公主困得眼皮打架時，柴峻忽然叫道︰“看！看那邊！”<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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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樂公主猛地睜開眼，迷怔了會兒，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見岸邊漆黑的樹林中點點綠光飄忽隱現。她揉了揉眼，再看過去時，那綠光越來越多，連成片，在河面上飛來飄去，煞是好看。<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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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流螢？”溫樂公主完全醒了，露出驚喜的神情。<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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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峻笑了，就知道她肯定會歡喜。很快，一些流螢被光亮吸引，朝畫舫飛來，有幾只就停在溫樂公主身前的船舷上。她輕輕俯身，盯著這幾點螢火細細觀察，她伸出手指想觸踫下這幼小的生命，它們卻躲開了，飛上她的頭頂，裝點她的發髻。<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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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笑得格外童真的她，一種奇妙的感覺在柴峻心間蔓延，些微酥麻，些微痛癢，些微歡喜，這感覺他不曾有過，陌生又美好。他希望時間停留在這一刻，什麼也不做，就陪在她身邊，靜靜的看著她，看她睜著黑亮的眼眸，洋溢著甜美的笑，像個孩子般無憂無慮。<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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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以後，柴峻率領千軍萬馬夜過灞水，再次見到這螢火，情不自抑的想起當年的她，她的模樣依然清晰。她就像這螢火，美得極致，也美得脆弱。那夜金戈鐵馬，西北軍勢如破竹，意氣風發的主帥卻驀然淚流……<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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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樓上的歡呼贊嘆聲，在船尾吹風的蕭向安笑了笑，對溫在恆道︰“我現在終于知道為何皇兄會放心讓溫樂遠嫁，她已不是那個被寵壞的小公主了。雖然性子還是那麼刁蠻，但她已懂得識大體，知進退，有分寸，難能可貴的是她竟然知道為他人著想了，我這個當叔叔的也甚感欣慰。”<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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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在恆卻笑不出來。<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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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向安用扇子敲了敲他的手臂，道︰“你呀別整天繃著個臉，我看溫樂那丫頭都有些怕你。你可是她舅舅，是娘家人，西去這一路上她能依靠的也就只有你了，你可得看顧好她，為她撐腰，斷不能叫她被柴家那小子給欺負了！”<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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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在恆嘴角一斜，露出一絲苦笑來，道︰“沒人欺負得了她，都是她欺負別人，包括我在內。”<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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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向安愣了下，旋即用扇子敲著手掌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