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b> 劉從義知道,機會來了,大廳內明顯是發生了戰斗,逃出來的這個人就算不是蔣達,也會是蔣達的手下。
“拿下他!”劉從義躍下圍牆,抽出腰間手刀,帶頭沖向別院的門口。
蔣達放倒了宋賬房,忍住左小臂的疼痛,直沖院門,蔣達清楚,在這種陰沉的雨天,只要出了這間院子,竹奉 的人就絕不可能追到自己。
“快了,快了!”蔣達拼盡了全身的力氣奮力奔跑,只覺得自己從未如此快過,院門已近在眼前。
然而當蔣達推開了虛掩的院門,剛剛跨過門檻,還未來得及享受逃出生天的喜悅,他後腦勺一痛,就失去了知覺。
見敲暈的是蔣達,劉從義大喜,麻利地收刀入鞘“是蔣達,抬起來,我們撤。”
此時竹奉 帶著十名士兵剛剛追出大廳,看到門口影影綽綽的人形,竹奉 心中暗道不好。
這門外為何會有人?是蔣達提前埋伏的人手嗎?決不能讓他們跑了!
竹奉 大喝“拿下他們,一個都不能放跑!”
但劉從義一行人抬著蔣達,已經繞道別院西邊的土坡,往北而去了。
竹奉 帶著人追出院門時,哪還能看到一個人影!
“給我追,一定要追到他們!”竹奉 咬牙切齒地叫嚷。
該死的蔣達,一定是他提前安排了人在外接應,他早就懷疑我了,酒肯定也是佯裝喝下的,所以才能跑得這麼快。
竹奉 心中氣急,卻毫無辦法,大雨將會毀滅一切痕跡。
士兵們面面相覷,但迫于竹奉 的命令,他們愣了一下之後還是冒雨追了出去,他們注定會一無所獲。
仔細琢磨了一番之後,竹奉 覺得事情並沒有想象中的糟糕,蔣達既然是被他自己的人救走,秘密大概率是不會泄露的。
只要自己回去上報,說蔣達一伙人都做了逃兵,這樣就算蔣達以後向官府舉報自己,也沒人會信一個逃兵的話。
誰會因為一個逃兵的胡言亂語,而懷疑一個朝廷的八品武官呢?
更何況自己馬上就要升官了,一會回到寧陵,告訴魏管事人都死完了,就了事了。
至于這些接走蔣達的人,竹奉 認為是蔣達從道上喊來的,蔣達的過往竹奉 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的。
竹奉 回到大廳,命令剩下的二十名士兵開始收拾殘局,在後院中挖了幾個大坑,把尸體掩埋其中。
親眼看著最後一仸泥土將尸體完全掩蓋,竹奉 喃喃說道“可惜了老子的院子。”
雲銷雨霽,天空放晴。
蔣達悠悠醒來,正好看到刺眼的太陽,下意識地閉上眼。
想要叫嚷一聲,卻發覺自己的嘴巴被一些濕濕的東西給堵上了,還很腥臭。
想要起身,四肢卻被捆得結結實實的,絲毫無法動彈。
什麼情況?我不是逃出了竹奉 的別院嗎?
後腦勺一陣劇痛,蔣達回想起來,自己出了院門後慘遭暗算,之後就沒有相關記憶了,想來是暈了過去。
無奈之下蔣達用鼻子哼哼了兩聲,身體發力想要掙脫出雙手。
察覺到了動靜的方志和靠了過來。
看到蔣達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雞一般,在掙扎蠕動,方志和抬起腿就賞了蔣達一腳“別浪費力氣了,我捆得很結實的。”
蔣達費力地睜開雙眼,看到了一張年輕男人的臉,臉上掛著嘲弄的神色。
同時蔣達又注意到自己正在移動之中,還能听到車輪滾動的聲音。
“他醒了?”
“醒了。”
劉從義聞言也靠了過來,瞅了瞅蔣達驚恐的眼神“你最好裝暈,我不想再用刀背把你敲暈。”
蔣達乖巧地點了點頭,閉上眼不再動彈。
方志和拿起蔣達身邊的一條草席,用草席把蔣達完全蓋住。
劉從義一行人離開別院後,先是往北,然後徑直往東,準備直接回宋城。
為了謹慎,他們沒走官道,走了官道以北的一條小道,上路沒多久雨就停了,路過一個草市買了輛驢車和一條破草席,謊稱是送親屬回家鄉安葬。
此時蔣達就躺在驢車上,堵住蔣達嘴巴的則是劉從義的麻鞋,行了幾十里路,這鞋又臭又爛,拿來塞嘴再好不過。
蔣達左手的傷口也被劉從義草草包扎了一下,好在傷得並不深,此時已經止住血了。
不過從竹奉 的別院到宋城之間有四十里的距離,此時這四十里路都成了爛泥巴路。
劉從義一行和一輛驢車,行了足足有五個時辰才行完這四十里路。
等到了宋城的西門時,十人一驢都像是從泥水里撈出來的一樣。
劉從義用節度使府的令牌叫開了城門,守門的雷五不敢相信這些渾身臭泥、破破爛爛的家伙是節度使府的人,再三檢查令牌之後才放劉從義一行入城。
當李延慶收到消息時,已是深夜的亥時。
在節度使府的小型監獄中,李延慶和吳觀見到了蔣達。
“你就是蔣達?”吳觀看著癱坐在牢房地上的蔣達。
蔣達渾身泥土,連頭發都是泥色的,背靠著牆活像一灘爛泥,嘴唇抖了抖,並未出聲。
“先用水給他沖沖,再喂點水和吃的。”李延慶皺了皺眉,這樣子可沒法審問。
很快就有護衛提來了水桶,當頭淋下後,蔣達受到冷水的刺激,呆滯的雙眼有了神色。
“我再問一次,你是不是蔣達?”吳觀有些不耐煩,他必須要在天明之前得到蔣達的供詞,再依照供詞寫出訴狀,時間已經不多了。
“水,給我水”蔣達舔了舔嘴角混合著泥土的髒水,低聲呻吟了起來。
李延慶望向護衛“水和食物呢,還沒來嗎?”
“郎君,水和食物拿來了。”一名護衛小心翼翼地端著盤子從門外進來。
等到喝了水,再吃了幾口麥飯,蔣達覺得自己枯萎的四肢,終于重新有了力量。
抹了把臉上的泥水,蔣達望了望牢房外的李延慶和吳觀“我就是蔣達。”
“宋州巡檢竹奉 麾下的隊正,蔣達?”吳觀問道。
“正是在下。”蔣達又抹了把臉,李延慶和吳觀都看到了蔣達右臉頰上的長疤。
“很好,把他壓到審訊間。”吳觀吩咐護衛道。
護衛打開門鎖的時候,蔣達忽然出聲“不用去審訊間,你們是想知道劫船的事情吧,我說就是了。”
“這,你怎麼”吳觀聞言大驚。
“看樣子你是個聰明人,那我們也就不用廢話了。”李延慶也有點吃驚,不過馬上意識到,這蔣達的內心並不像他的外表一樣粗糙。
“你們是要對付竹奉 吧,他會不會死?”蔣達望向李延慶。
李延慶沉聲道“我保證,他一定會死。”
按照律法,縱容指使下屬搶掠商船的宋州巡檢竹奉 ,屬于嚴重瀆職,必然是死罪。
同時竹奉 的兒子將被刺配充軍,府上的妻女、妾還有簽了賣身契的婢女則會被充為官妓。
“那就好,那就好。”蔣達仰著頭,從眼角流出幾滴渾濁的淚水,而後竟然失聲痛哭起來。
望著蔣達這個雙手沾滿鮮血的惡棍,傷心痛哭的樣子,李延慶的心緒有些復雜。
李延慶已經從劉從義的匯報中,得知了今天發生在竹奉 別院中的事情,蔣達的二十個弟兄估計全都死在了竹奉 的手上。
很快就有護衛搬來了桌椅,拿來了紙筆。
吳觀問,蔣達回答,寫完之後再拿來印泥,讓蔣達印上右手拇指的指紋,畫上一個圈,一份供詞就完成了。
李延慶拿起供詞看了一遍,事情的全貌和自己猜測的基本一致。
蔣達帶著二十名手下在竹奉 的指使下,于汴河之上截了李谷和王溥兩家的糧船。
至于劉從義的那條船,則是蔣達一伙人沒忍住順帶截的,屬于無妄之災。
至于被劫船只上的人,他們的尸體都被蔣達埋在了汴河邊上的一塊蘆葦地里,蔣達也交代了地點,這下子物證也有了。
但是事情並沒有完,吳觀照著這份供詞又寫了一份供詞,在個別細節處做了修改。
李谷和王溥的名字被去掉,兩個船隊成了路過的無名商隊,劉從義被劫之事則被隱去。
“都記住了?”吳觀說道“明日官衙審案的時候,照著這張供詞說就行了。”
“照著這個說,我能活嗎?”蔣達試探性地問道。
“你覺得可能嗎?”李延慶反問“你也不想想,有多少人因你而死?有多少家庭因你而破滅?”
蔣達自嘲地笑了笑“我想也是,給我拿些好菜好酒來,這里可是宋州的節度使府,總不會用水來招待客人吧。”
在問答的過程中,蔣達已經吃光了護衛帶來的水和食物。
同時蔣達也猜出了自己此刻所在的地點,宋州能直接對付竹奉 的,也就只有節度使了。
“你也算客人?”吳觀怒斥蔣達“你要擺正自己的身份!”
蔣達又望向了李延慶,他知道這位年輕的郎君才是這里真正的主事人。
李延慶叫來護衛“叫醒廚師,讓他炒幾個好菜來。”
沒有再搭理蔣達,李延慶快步走出了監獄。
此刻已是月上中天,往常這個時候李延慶早已在睡夢之中,不過李延慶並沒有感到絲毫困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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