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疏影反問︰“這花是你養的？”<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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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自然里滋養出的野物，沒經他一瓢甘露就強行認了主人，听著就讓人覺得不暢快。<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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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攔在她和蘭花之間的那一小截路上，原來是個身穿破皮襖的中年大叔，頭上一頂大棉帽，皮膚粗糲，其貌不揚，兩只眼楮亮得出奇。<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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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起來的時候，左臉陷下去一個深酒窩，顯出幾分玩世不恭的味道。<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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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貌倒不算惹人厭。<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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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不是，”他擺手說︰“這是野蘭，不是我養的，可她跟我有緣，我拿她當親女兒，一天過來瞧好幾遍，看她好好的，我才能安心吃飯睡覺，要是被你摘走了……你還不如把我也帶上呢！”<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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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說得有點意思。<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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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疏影的不快稍散了些，打趣著說︰“花我能養活，人我養不起。大叔，你住在這山里有多久了？我在前山的村里住，從來沒見過你呢。”<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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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人上下瞅瞅她，指著自己來時的方向說︰“我剛到這的時候，你估計還沒生下來。你看，我在那邊有個窩，不過這些年讓別人住了。最近我算到她能找到家人，到時候把地方給我騰出來，我就在這多住一段時間，陪陪乖女兒。”<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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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疏影順著他指的地方看見一座木屋，分辨著他的神色，沒有假話，要說這人瘋癲吧，他又不像個真瘋子。<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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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好奇地問︰“大叔還會算命？”<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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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那得看是什麼命了，便宜的算得，貴重的算不得，真的能算得，假的算不得……”中年人扒拉著手指頭數了幾句，掐腰大笑起來，突然放低了聲，回頭瞅瞅他那寶貝野蘭，就像怕嚇著花似的。<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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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後他板起臉審問道︰“小丫頭，你進山是干什麼的？”<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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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缺錢，想采點藥拿出去賣。”<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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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疏影坦然說完，做出恍然大悟的樣子︰“噢！我知道了，怪不得這一路都看不見好東西，原來是被大叔你弄去了啊。”<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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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真的沒猜錯。<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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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人撓撓頭，試探著問︰“我給你藥，你別踫這花了，怎麼樣？”<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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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一番討價還價，蘭疏影跟著這個不知名的中年人走在山道上，去取他允諾給她的藥材。<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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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不是她缺乏防備心，而是，從鬼瞳掃描的結果來看，中年人的腦域開發度高于常人，其他身體素質只是平平，她有把握制伏他，自然不會怕。<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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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波空手套白狼。<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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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疏影原本就沒想動那株蘭花，只是想近前觀賞而已。<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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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蘭花跟普通的藥材不一樣，野生蘭花是《瀕危野生動植物種國際貿易公約》的保護物種，被人舉報會很麻煩。<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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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了，野生蘭花的確值錢，可她一時半會找不到合適的買家，就算她偷偷把它挖出來帶走，到最後如果砸在自己手里，那就等于沒有價值了。<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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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炸出一個號稱能掐會算的單純家伙。<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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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因為長期生活在野外，很少跟人打交道，中年人很輕易就被她表現出的勢在必得給騙了。<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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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是發誓不動那株蘭花，然後白得了兩筐藥材。<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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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走的時候，中年人在木桌上擺弄幾枚銅錢，突然叫住了她︰“誒，小丫頭，你站住！”<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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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了？”<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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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疏影差點以為他反應過來了。<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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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人對著她的臉，又掐算一會，搖搖頭，像是遇到了什麼不解的事。<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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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里忽然一動。<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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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非，這人可以算準杜嫻君的命？<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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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中年人最終沒有提她。<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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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里屋喚出一個女人，把人交到她手里︰“你把她帶出去，交給她家人，結個善果。”<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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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有點邋遢，披頭散發，神情呆滯。她有一張還算不錯的臉蛋，但是被時不時垂下來的鼻涕破壞了。<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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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疏影看著她，忽然想到一個人。<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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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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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立飛看著那個越來越近的身影。<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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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愕，狂喜，熱淚盈眶。<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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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抹了把臉，發現那句稱呼卡在喉嚨眼里，被堵著了。<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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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真的沒想到會在這里見到姑姑，她失蹤的時候他還只是個小豆丁，听說姑姑沒了，他嚎了一整天，還被他爸揍了一頓。<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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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來了。<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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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回來了。<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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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會把姑姑帶回家，讓爺爺高興高興。<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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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姑姑的病，他們會找到最好的腦科醫生，無論花多少錢，一定要把她治好。<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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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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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晴光接到一個電話。<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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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他正在刷奧數題，如果不是認出了那串熟悉的數字，他應該會直接關機。<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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掛斷電話，他整個人都是軟和的，像被抽去了全身的骨頭。<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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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尖在解題步驟上劃出心電圖一樣的線條，還很不均勻。放在平時，他絕對不容許這樣的事，可現在他顧不得了，腦子里只有剛才那句話︰<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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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晴光，你媽媽已經找到了，你在家等著，哪兒也別去。”<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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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放下筆，壓了半壺涼白開下肚，才算找回一絲魂。<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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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電話是杜嫻君打來的。<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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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的還是杜奶奶家里裝的座機。<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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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人，找到了。<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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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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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琳是被中年人救下的。<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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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早就忘了自己的家人，只因為孟家待她是真心的好，她把孟家這兩個男人當成一家人。那年孟晴光的父親死了，村里有個孩子不懂事，逗她說，人是被山里的狼帶走的。<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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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信了這話，跑進山里，迷失方向，正好撞進中年人的小木房。<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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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人游走不定，把她安置在那里，隔幾個月來看望一次，帶點生活用品給她。<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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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韓琳以為乖乖在這里等就能看到丈夫回來。<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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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幾年過去了，她奇跡般地沒有亂跑，會做飯，會種菜，偶爾狀態好的時候還能幫中年人料理藥材。<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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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疏影詢問過中年人，為什麼不問問她的家在哪？<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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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隔著一座山而已，只要走幾個小時，到那個村里，誰都知道有這麼一個走丟的女人。<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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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人攤攤手，一臉無辜地說︰時候未到。<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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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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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琳被蘭疏影帶回村里。<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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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樁大事讓杜奶奶忘記了問自家孫女怎麼沒回學校。祖孫倆幫著給韓琳燒水洗澡，換衣服。<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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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人驚奇的是，韓琳還認得杜奶奶，笑嘻嘻地伸手跟她要糖吃。<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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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疏影看著這個模樣的韓琳，對上韓立飛眼中的哀色，忽然有點忐忑，她不確定孟晴光能不能接受這樣的母親。<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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