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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外面還冒著寒氣。
天已經黑了,早已不見半點紅霞,黑餃接著黑,整個天空一望無際的黑暗。
周至言坐在餐廳偏門的樓梯上,修長的雙腿隨意搭著,指間夾著火星。
煙霧散懶在黑夜里。
這是秦林第二次見他抽煙。
剛剛周嵐上去的時候,他就看到周至言一個人走了出去,心里總有些不放心,就跟了出來。
秦林在他身邊坐下。
周至言沒有一點驚訝,大概是早就听到了他的腳步聲。
周至言側著頭看了秦林一眼,也不問他怎麼跟來了,手抖了抖煙灰,紛紛揚揚的灰色粉末在空氣中舞蹈。
周至言看著它們起起伏伏,勾了下嘴角。
吸了一口,尼古丁在胸膛里蔓延,又隨著呼吸被釋放出來。
秦林不喜歡抽煙,他討厭煙味,跟抽煙的人總會保持一段距離。
但是,他不得不承認。
周至言抽煙很好看。
朦朧得像藝術。
“你心情不好?”
周至言笑,“沒有啊。”
那把吉他被擱在地上,安安靜靜的,無聲的承受著主人的冷落。
秦林也沒再繼續問他心情好不好這回事,他承不承認本來就不重要。
他想起剛剛的彈奏,說︰“沒想到你還彈吉他。”
周至言的心情似乎還沒有糟到透,有一搭沒一搭的陪著他聊天,“听多了就會了。”
秦林當然知道這個听多了是來自何方。
“我也听了三年,到現在連譜都不會看呢。”
周至言低了下眼,秦林看不到他的眼神。
他聲音低低的︰“因為你沒用心。”
因為那個人不是你喜歡的人所以還不夠用心。
周至言沒對易碎說過。
易碎從小到大的那些好的壞的彈奏他都還記得。
這話听得秦林一愣。
在遲鈍的人都听懂了。
秦林覺得現在的周至言好像特別脆弱,平常他是絕對不會說出這麼明顯的話的。
這樣的周至言。
秦林想抱抱他。
“那以後我肯定也會吉他了。”
周至言一愣,看向他。
秦林的眼神沒有躲閃,第一次如此堅定︰“從現在開始,用心了。”
周至言足足愣了三秒。
從小到大跟他表白的不計其數。
甚至秦林不是第一次跟他表白的男生。
三秒鐘的緩沖,足以讓周至言恢復那張好無所謂的臉了,操著他平常的調調,笑著半開玩笑︰“唔,那你加油。”
秦林有些失望,從說那句話的時候他的一顆心就提到嗓子眼就差蹦出來了。
暗暗給自己鼓了兩把勁。
“嗯,加油。”
周至言看了他一眼沒再說話,還剩半支煙,抽了一口,嗆得他差點咳出來,皺了下眉,忍住了。
這煙是曾層的,他平常不抽這麼烈的煙。
他沒有煙癮,一兩個月不踫都沒問題。
周至言突然問他︰“你抽煙麼?”
秦林搖頭。
周至言點了下頭,把煙頭滅了。
秦林一愣,有些驚訝︰“你怎麼……”
周至言抬起頭笑,說︰“我一向善解人意。”
其實他只是自己不想抽了。
很奇怪,心里那點郁悶,居然散了。
大概是從他來了開始。
周至言突然來了一句︰“想听故事麼?”
秦林猛地一愣,感覺自己在周至言面前就跟個二愣子樣的。
這一愣愣得有點久了,周至言唔了一聲,邊說邊準備起身︰“不想听啊,那就算……”
話還沒說完,手腕就握住。
強勁的力道,粗糙的手指,還有焦急的眉眼神情。
“我想听。”
沉沉一句,語氣沒有什麼起伏,卻重如泰山,直直壓在心底。
周至言俯視下去,秦林比他要高,他很少能從這個角度去看他。
頭發修得平整,一看就是那種幾百年都不換發型的人,五官平庸,連臉型都不夠立體,要說特別,也就那兩條眉要比別人的更粗壯些。
冷氣讓他的臉頰帶點紅暈,唇比別人的要厚一點點,如果演技好一點,說不定能成為第二個黃渤。
秦林又重復了一句︰“我想听。”
周至言隨意哦了一聲,坐回樓梯上。
“我有一個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鄰家哥哥。”
這一開頭,秦林就知道他說的是易碎。
秦林從沒想過周至言這樣把心藏在刺里的人,會跟他這麼心平氣和的講起他和易碎的事。
“那年我六歲吧,他也才八歲,每天帶著院里一伙人瞎玩瞎鬧,他們年紀都和我那個青梅竹馬差不多大,只有我要小一點點,小時候文文弱弱整個人就是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
周至言想到以前的自己還笑了一下。
秦林心想你現在也差不多,瘦得快只剩骨頭了。
“我從小就不愛說話,用他的話來說就是整天淨知道在心里瞎琢磨人,我就跟在他屁股後面,他上哪玩我就跟到哪,那會他是我們一群人中的老大。
他從小到大就是那副耀武揚威拽上天的樣,我以前說過他,他的人生簡單到可以用一個詞貫穿。”
秦林︰“什麼詞?”
周至言望著天,咧開牙笑了︰“不可一世。”
秦林一愣,卻是笑不出。
“那時候也不叫老大,小時候他黑得跟煤球樣的,都管他叫包頭。”
秦林看得出,周至言現在是真開心。
盡管只是在回憶那個人。
也能笑得這麼開心。
“話扯遠了,就我六歲那年,剛上小學,學校清潔區地面要高一些,有一米多一點,他就帶著我們一群人往下跳,他最先跳下去的,對于他這種每天過得跟猴子樣的人簡直是輕而易舉。
可我弱雞啊,我那會一米都沒有,瘦得跟個四歲的蘿卜頭樣的,我雖然沒身高可我有腦子啊,會怕啊。
當時剩下幾個人都撲通跳下去了,就剩我一個還在上面,我是他帶出來的,自然不能丟他的人。
可我看著下面那結結實實的水泥地我還是怕啊。
那時候他估計是真把腦子當香蕉掛樹上去了,在下面沖著我喊。
我有復活幣,別怕,跳下來死了我們再重來!”
周至言回憶起這段就樂得不行。
“我當時可能真是愛美人不愛老命了,想著他要我跳我就跳吧。”
秦林問︰“你真跳了?”
周至言點頭︰“真跳了。”
秦林接著問︰“結果怎麼樣?”
周至言笑︰“跳醫院里去了。”
秦林一愣,然後也跟著他笑。
笑聲特爽朗,笑意暈染了黑夜。
秦林從來沒有听他笑過這麼放肆。
笑了一陣,周至言突然安靜下來。
曲起雙腿,下意識的抱住自己,暴露了無論笑得多開心,他這會無疑是脆弱的。
這人已經習慣連脆弱都帶著保護色。
“大概是年紀太小了,他媽也是病死的,所以對醫院總是有種是生命盡頭的感覺。
據說那時候我流了不少血,檢查也就是輕微腦震蕩,只不過我身體弱就多住了幾天院。
前三天他都沒來看我,我也猜得到肯定是被他爸打得關起來了。
第四天晚上他突然從窗戶里爬進來,我淺眠,一點動靜就能醒,還是給他嚇了一跳,我不知道他是怎麼爬上三樓的,他也沒說,一見我就抱著我哭。
從小到大,我就見他哭過這麼一回,撕心裂肺的,要不是我哄著,估計半個醫院的人都能給他嚎醒。
歸根究底還是為了我哭的,這也算我為數不多的一點精神食糧。
從那以後他就對我特別好,簡直是把我當兒子樣,說我就是尊泥菩薩,得小心小心供著。
我知道,那次是真把他嚇壞了。
其實他對我是真好。”
周至言低著頭,停了一會,才繼續說完後面那幾個字,“只是他對我是另一種喜歡。”
周至言重新抬起頭,笑了下︰“其實我剛發現我對他有這種感情的時候,我也覺得自己挺變態的,可我居然從來沒想過要改變我對他的感覺,甚至還一直抱有僥幸。
萬一呢,萬一他也喜歡我呢,萬一他明天就喜歡我了呢,萬一我變了他不喜歡了呢。
為了這萬一,我喜歡了他十幾年。
沒去算過到底多少年,算得我心酸啊。
現在,我也只能祝福他了。”
他喜歡一個人從來不會說,但是總是把那個人疼到骨子里。
當他說到那句“算得我心酸啊”時,秦林的指甲已經掐得自己流血了。
他從來沒想過。
心疼和喜歡是這麼控制不住的情緒和力量。
良久,周至言听見他說︰“他未必是你最後的花千樹。”
就秦林這口才,這思想,這大概是他說過的最深奧的一句話了。
周至言微愣,然後笑著說︰“是啊,轉角有個某君。”
秦林覺得自己全身上下都散發著是我是我就是我的氣息。
可惜,周至言對此並不買賬。
他可以撩你追你,但絕對不會負責。
他連自己都負責不了,還能負責什麼呢?
周至言不知道,也從來沒去想過。
一段穩定長遠的感情。
除了易碎,他幾乎沒有想過。
周至言最先站起來,彎腰撿起那把被拋棄多時的吉他,對秦林說︰“進去吧。”
進去吧,把外面的這些事都忘了。
秦林沉默,沒應好也沒拒絕。
他已經邁出了這一步,注定不會再退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