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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仙姐姐……”
慕琮蹙了蹙眉，吸了下鼻子，顯露出一個笑來，看向慕青道︰“皇叔，你還欠朕生日禮呢！”
慕青一怔。
“朕……朕想去看看母親。”
慕容奚啞然，抬眸看向身側的慕青。自上次匆匆一別她自己好久沒有見過自己的姐姐了……雖然她曾與甦弦之合謀，可卻始終是個大氣瀟灑的人。
說實話，慕容奚始終有些想念她。
瞧見慕容奚與慕琮的模樣，慕青有些無奈，只得應了下來。小皇帝開心得回了寢宮，說是準備了禮物給自己的母親。
馬車緩緩的向著慕容邊境餓瑞安寺而去，慕琮一改往日里歡脫的模樣，只緊緊的抓著慕容奚的手。指上的骨節隔得慕容奚有些疼。
她回眸看向身旁的慕琮，便見他皺巴巴了一張小臉，只瞪著掌心里慕容奚的手，扁著一張小嘴眨巴著眸子，眸底下有一片青影。
“陛下昨晚沒睡好麼。”慕容奚輕輕的開口，問道。
慕琮一怔，只大力的搖了搖頭，道︰“沒，就是一想到馬上就要看見母親了，所以很開心。”
慕容奚啞然，只抬手摸了摸他的頭頂，笑道︰“陛下要不要先睡一下，不然雲月姐姐看到陛下眼底的青影，會不開心的。”
慕琮一愣，抿著唇垂下眸子，香香軟軟的小身子抱緊了慕容奚。慕容奚失笑，總覺得這個孩子比于之前更加粘自己了，不由得吐出一口濁氣將他抱緊。
馬車一路悠悠的往前走。
小皇帝沉默著不說話，夜里，小皇帝趴在客棧二樓的窗戶邊，抬著眸子看向夜空，疑惑道︰“狐仙姐姐，這個世上真的有仙子麼。”
“有。”
小孩子天真無邪，慕容奚不想給孩子留下不好的感覺，便順著他的心意稱是。
慕琮听了，忽的眸子亮亮的回頭看了過去︰“那，人死了以後，真的會到天上成為星星麼。”
慕容奚一怔，心里忽的有了些不好的預感。
“如果認識的人會聚在一起麼。”
“阿琮……能見到父皇麼。”
慕琮眨巴了下眸子，慕容奚心下里狐疑，只伸手將慕琮攬入懷中，輕聲道︰“喜歡你的人都在天上看著你呢，你要好好的，要長命百歲的。”
慕琮聞言沒有接話，只愣愣的低下頭去沒有說話，瞧見著他這副模樣，慕容奚只覺得越想越不對，卻終是沒有多說多問什麼。
馬車行至瑞安寺時已是兩日後的事兒了。
瑞安寺的尼姑出來行禮，只道慕容雲月確實來過，可前些日子里突然不在了。慕容皇室也派了不少人來尋，皆都無果。
“雲月公主什麼也沒留下。”一身灰袍的老尼姑雙手合十作禮。
一旁，慕琮輕輕拽了拽慕容奚的衣角。
“狐仙姐姐……”慕琮的眸子里滿含著淚光，只咬緊了牙冠不讓淚水涌出，一副十分害怕擔心的模樣。慕容奚心下一痛彎下身子剛想要勸慰，便見慕琮突然抓緊了她的手。
“母親真的不見了……”
他哽咽著說道。
“母親……被抓走了……”
慕容奚愣愣的看了過去，心下里一片震驚，剛想要問些什麼便看到面前的小皇帝兩眼一翻竟是暈了過去。
慕容奚心下里大驚，只恐慌的抱起了慕琮。
一行三人留宿于瑞安寺里。
慕琮的額頭上滿是細密的汗珠，映著燭光下一張慘白如紙的面容，干裂的唇角殘留著的血跡讓人看之心驚，只覺得心底里一片疼痛。
來來往往的大夫皆都搖著頭退了出去，慕容奚心里著急，卻是絲毫沒有法子，慕琮突然哽咽了一聲，十分虛弱顫抖的抬起眼皮。
模糊的淚水滿在她的眼眶里。
“狐，狐仙姐姐……”
慕琮蹙眉，忽的咳出了一口鮮血。
慕容奚一愣，顫抖著上前想要抱住他，卻見那孩子突然搖了搖頭，輕聲道︰“不要，不要告訴皇叔，和狐仙姐姐……”
慕容奚又是一怔，只覺得自己的心像是被撕裂了一個大口子一樣，血淋淋的，眼淚毫無預兆的從眼楮里流了出來，她忙拿手擦了下去。
“好，不告訴，不告訴！”慕容奚咬緊牙關，顫抖的將面前的孩子抱入懷里，“不告訴他們，他們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
慕容奚崩潰得大哭。
記憶似乎回到了阿辭的身上，第一世，他還是一坨肉，第二世，他成了人卻因為前世里的羈絆生生死在了他的肚子里！
慕琮……
不慕琮不會死的！
慕容奚只死死的咬著牙關。
慕青深深的蹙著眉。
“那個……”人群里突然多出來個微弱的聲音，慕青猛的瞪了過去。老大夫一愣，害怕得瑟縮了一下，卻仍是上前來小聲顫抖著說道，“我，我有一個方子……”
慕容奚猛的瞪了過去。
“只是凶險異常，需要挨過六個時辰的疼痛，才能……”那老大夫禁了聲，抬眸看向慕容奚和慕青的神色。
慕容奚猛的瑟縮了一下，將懷中的人抱得死死的。
“吃了藥，有多少的概率能好。”
“小公子身中劇毒體質又弱，吃了藥，大概也只有三成的概率能好……”
老大夫禁了聲，慕青蹙著眉看向慕容奚懷里的小皇帝，只輕輕的吐出一口濁氣上前箍住了她的肩膀︰“阿奚。”
“不！不可能！我不要！”慕容奚嘶吼著，聲音大的連她自己都嚇了一跳。
“不……不要……”她顫抖而哽咽著搖頭，“不要……”
她害怕，真的害怕怕極了。
慕琮那麼小又那麼可愛，她無法接受這個孩子的離開……她和自己的阿辭太像了！
慕容奚緊咬著牙。
懷中的人突然拉了拉她的袖子。
慕容奚猛的看了過去，一雙眼楮通紅。
“試試吧……”
慕容奚咬著牙搖頭。
“生病了就要吃藥呀。”慕琮的唇角竭盡全力的揚起一抹笑來，只伸出冰涼的小手顫抖的扶住慕容奚的，“沒關系的。”
“朕是天子，死不了的。”
慕容奚仍舊搖頭。
“放心吧，不要怕，朕是天子。”
“放心，不要怕，阿琮是天子，不會輕易死掉的。”慕容奚顫抖而小聲的重復著慕琮的話，仿佛是想要催眠自己一般。
她握著慕琮的手有些顫抖。
寺里的尼姑前去煎藥，一群人跪坐在大雄寶殿里念著佛經，慕容奚卻怎麼也安靜不下來，只死死的抱著懷里的小皇帝，一雙眸子里有些迷離。
灰衣尼姑捧著一碗黑乎乎的藥走了過來。那藥味道有些惡心，讓慕容奚蹙緊了眉，雙臂驀地抱緊了懷里的小皇帝，咬牙道︰“不！”
“拿走！拿走啊！”
“夫人……”那尼姑有些為難，抬眸看向顫抖著的慕容奚和一旁蹙著眉的慕青。
“阿奚……”
“狐仙姐姐……”
“不！不要啊，你會活活痛死的啊……”慕容奚死命的搖頭。懷中的慕琮突然露出了一張虛弱的面容，道︰“別怕，只要熬過去了就好了啊。”
“不！不要啊！！”
慕容奚咬牙︰“萬一熬不過去怎麼辦，萬一死掉了怎麼辦啊！！”
“別怕。”
慕琮的聲音淡淡的，輕輕的︰“朕是皇帝對不對。”
“是。”
“朕受眾神保佑，不會死的。”
“嗯。”
“生病了就要吃藥嘛，吃了藥就會好的。藥又不苦，是不是。”瞧見慕容奚垂下眸子有些語無倫次，他伸出肉肉的小手接過藥碗，將碗中的藥一飲而盡。
“不要怕。”
“嗯……”慕容奚用力的點頭。恍若只有這樣才能有片刻的安心。
慕容奚是頭一次覺得，自己的語言如此匱乏，除了點頭答應懷里乖巧孩子的話什麼也說不出口。
慕琮的頭上滲出汗來。
慕容奚顫抖著手，只輕輕的將那些汗珠擦去，喉嚨里一片哽咽半天說不出話來。
“那個老大夫其實是騙人的，一點都不疼。”慕琮笑眯眯的看著緊張得不成樣子的慕容奚，一張小臉蒼白。
慕容奚顫抖著點頭。
慕琮身子突然劇烈的顫抖了一下，之後以一種幾乎不可能的角度痙攣，卻連一句都沒有悶哼出聲。
慕容奚死死的抱著他，貼緊他潮濕而冰冷的臉頰。
不知道過了多久，慕琮才重新恢復了平靜。
“狐仙姐姐……”慕琮顫抖著嗓音開口。
“嗯，我在。”慕容奚點頭，長發凌亂的散在眼前，只露出一個顫抖而蒼白的笑來，道，“你別怕，別怕。”
“嗯，我不怕。”慕琮的聲音像空氣一樣輕，如同沒有聲音一樣。
“朕還沒有見到娘親，娘親是被林大人抓走了，阿琮要好好的，好去救娘親。”
慕容奚的心像是針扎一樣，只點頭應下。
“好。”
“皇叔，你們還沒給阿琮生辰禮物呢……”
一直僵在原處的慕青也是一愣，只僵硬的轉過身子來，笑著揉了揉他的腦袋，笑道︰“好，以後每年都給你。”
“要是每年都有人給阿琮過生日就好了。”
“好，我們給你過。”
“嗯……”慕琮顫抖了一下。
慕琮緊咬著唇，身子忽的一陣顫抖，只死死的閉上了眸子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他的面色忽而泛起了一陣潮紅，後又變成了慘白，身子時熱時冷，透過慕容奚的皮膚傳入她的身子里。慕容奚只咬緊了牙冠不願讓淚水滴答到慕琮的手上。
指尖陷進了慕容奚的掌心里。
懷里孩子才七歲……從未享受過多少關愛，從未好好玩鬧過，被父親賦予要保護身邊人的重擔，從小與親生母親分離，被養母賦予望子成龍與自己的皇叔反目成仇的壓力……
他承受了這麼多本不應該承受的東西……
她才七歲啊……
還是個孩子，像個小包子一樣可愛的孩子……
為什麼老天爺要這麼對他，讓他經歷這麼多承受那麼多苦楚，他還只是個孩子啊……
“天，天亮了沒……”懷中的孩子突然呢喃了一聲。
“快了，快了！”
慕容奚咬著牙，懷里的孩子突然痙攣了一下，緊跟著的是劇烈的抽搐，咬著牙冠，一雙眸子死死的閉著，呼吸微弱而急促。
慕容奚幾乎抱不住如此劇烈抖動的他，慕青上前抱緊了慕容奚和他懷中的小皇帝替她分擔身上的壓力。
“要天亮了麼……”
“快了，快了……”
從沒有那一刻，比現在更想要天亮。
“狐仙姐姐，阿琮想見母親……”
“狐仙姐姐，阿琮好痛啊，怎麼辦啊，阿琮還沒見到媽媽呢……”
“朕是皇帝，別怕，朕死不了的。”
慕容奚不敢看懷里的孩子，只死死的盯著窗子，一顆心跳的飛快，只覺得自己幾乎窒息了。
天邊的烏雲突然散開了。
啟明星突然亮了起來。
天亮了……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