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爸爸本來是準備訓黃瀚幾句完事，誰知居然跟一個孩子扯了這麼大的題目有些啼笑皆非。
    但黃瀚的這番話觸動了他的心思，他真有了親自去鄉下搞調研的意圖。
    “孩子，你戶口所在地生產隊現在還吃不上白米飯嗎？”沈爸爸再次開口了，很明顯聲音已經柔和了許多。
    “是的，如果沒有山芋、大麥扁、胡蘿卜等東西混著吃，肯定會餓肚子。
    社員壯勞力一年忙到頭掙到的工分才值一百多塊錢，現在的生產隊上工絕大多數社員都在磨洋工，再這樣混下去只會更窮。”
    朱校長插話道︰“沈書記，黃瀚家有四個農村戶口，他家都得吃雜糧，那些真正的農村人的生活水平可想而知。”
    沈爸爸長吁一口氣，道︰“孩子，我要告訴你，縣里並不是每個干部都‘尸位素餐’，相信你以後會明白的！”
    他又朝朱校長笑了笑，道︰“朱校長，這孩子很聰明，學校要多多給予他幫助，今天就這樣吧！”
    沈爸爸站起身就走，步履穩健，貌似心中有了決定。
    黃瀚在他身後大聲道︰“領導，早日推行‘大包干’！全縣幾十萬農民都會感激你！”
    “我不要誰感激，唯求此心所安！”
    “為您喝彩！”
    朱校長實在忍不住，拍了拍黃瀚的大腦袋，道︰“你個小孩子，喝彩有用嗎？”
    “唉！可惜我是個小孩子，否則一定敬他三碗酒，為他壯行色！”
    “你個小鬼頭胡扯得沒邊兒了！”
    “校長，您能不能送我回三四班？”
    “為什麼？”
    “您剛才親自把我叫來，同學們肯定會猜測，估計會有流言蜚語。您如果和顏悅色送我回教室，謠言就會不攻自破！”
    “哈哈！人小鬼大！好吧，我把你扶上馬再送一程。”
    “謝謝校長！”
    “甭客氣，走吧！”
    朱校長很隨和，笑呵呵牽著黃瀚的手一直把他送進三四班教室，還跟小韓老師交換了意見後，才回去了。
    果然，看到這一切的同學們都用無比崇敬的眼神偷瞧黃瀚。
    下課後，黃瀚主動找沈曉蓉，小姑娘還在慪氣呢，可是黃瀚大叔臉皮厚得很，他裝出一本正經的樣子道︰
    “教導我們，不調查沒有發言權，我是來賠禮道歉的。
    事實證明，你爸爸根本不是‘尸位素餐’，而是一位勇于任事、敢于擔當、主動作為的好干部，你應該以你爸爸為榮！”
    “我，我爸爸說你什麼了？”
    “沒有說我什麼，我們倆聊了聊土地聯產承包責任制，共同認識到‘大包干’是個富民好政策。
    你爸爸斗志昂揚地走了，接下來他肯定跟‘尸位素餐’的干部斗爭到底，你要堅定不移地支持你爸爸！”
    “你這些話，我听不太懂。”
    “不懂沒關系，你只要知道，你爸爸正在努力為人民服務就行了。”
    “你這樣說話我愛听！”
    “你是不是接受了我的道歉？”
    “嗯！我原諒你了！”
    “哈哈，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你爸爸接下來有得忙嘍！萬萬不能真悲壯了。”
    “黃瀚，你剛才念的詩很有氣勢，能不能給我講講？”
    “好啊！你來三四班吧，我到講台上給你給全班同學講荊軻刺秦王的故事！”
    “好呀！好呀！”
    一場小小的風波過去了，黃瀚這個小小蝴蝶煽動翅膀還是起到了一點點作用。
    沈爸爸還真去幾個鄉鎮搞了調研，已經過了端午節，太陽毒辣得很。
    幾人騎著自行車走村串戶，一個個都被被曬得跟張飛差不多黑。
    不下基層確實意識不到問題的嚴重性，何止社員們人浮于事，公社、大隊的干部都是能混且混。
    意識到再吃大鍋飯恐怕連雜糧飯都將要吃不飽，沈爸爸不想沉默了，他堅定信心做個改革派。
    縣里再次開會時他率先放炮，要求立刻推進土地聯產承包責任制，建議把辦不下去的公社小廠給私人承包經營。
    一石掀起千層浪，原本死氣沉沉的縣領導班子進行了激烈的辯論。
    沈爸爸完全處于下風，一時間，只要開會，他都會被一把手點名，說他這樣下去會犯路線錯誤，會成為走資派。
    沈爸爸雖然是個三把手，但是曾經做過大領導的秘書，他認為三水縣大多數領導保守、尸位素餐，一怒之下去省里找老領導訴苦去了。
    他這個人比較低調，從來不肯狐假虎威，雖然一直跟老領導保持密切關系，但是從來沒有因為自己工作上是事情麻煩過老領導。
    這一次他堅信自己是對的，他確實親眼看到了改革才是大勢所趨，又因為再次認真讀報覺得自己應該是領悟了中央精神。
    見到老領導的沈爸爸如同受了委屈的孩子，把在三水縣搞改革遭遇各方面阻力的事情一五一十講了。
    老領導笑問道︰“小沈啊！你接下來準備怎麼做呢？是準備妥協，還是準備跟保守派斗爭到底。”
    “我這次來找您就是求援來了，我認為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提高三水縣廣大群眾的生產積極性，根本不是走資本主義道路。”
    “好！既然是認準了有利于人民有利于國家，你就應該堅持到底。
    現在不僅僅是三水縣，省里也有許多反對聲音，你我只要做到無愧于心就行，記住了，改革是大勢所趨，不改真的不行啊！”
    跑去省里的沈爸爸雖然沒有要到權力，但是知道老領導是竭力支持改革的，他信心百倍，多次在辯論時拍案而起，博得了三水縣改革急先鋒的名聲……
    決策一件大事肯定要反復論證，沒有幾個月不可能有定論，如果秋收後能夠確定“大包干”，就比原本的時間提前了足一年。
    此時的三水縣六七十萬人呢，黃瀚一家五口人太普通，根本不可能知道縣里究竟發生了什麼。
    但是由于買茶葉蛋、小龍蝦、半賣半送了幾十只“雙肩包”，裝了不到三十盞日光燈，賺到了辛苦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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