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毓影攜倪月華出游的日子里，百官例行免朝。除隨行官員外，朝中眾臣都會到宮中共同商議政事。
從議事的宮中走出，莫青蘊步下台階，看見韓湘雪站在不遠處，同幾名陌生文官站在一處。
“殿下。”到了近前，他向她行禮。
韓湘雪看向他，頷首。
莫青蘊沒听到她叫住他，走出一段距離後，他腳步微頓，繼而離去。
韓湘雪用眼角余光瞥了他一眼，繼續听身邊幾名官員談論政事。
“殿下。”議事將盡，她身邊一名文官看了眼莫青蘊離開的方向，遲疑道︰“莫大人……”
“不必多言。”她道，又看了遠處那道身影一眼，“他心思縝密，你們平日行事小心些。”
幾人道︰“是。”
韓湘雪點頭，交待幾句，正要走，另一名文官出聲道︰“殿下。”
韓湘雪回頭，他有些猶豫道︰“此次設宴招待鳳棲使節之事，臣覺得……有些不妥。”
韓湘雪︰“有何不妥？”
那官員道︰“鳳棲與我們並非友盟，卻頻頻有示好之意……臣擔心，若與其來往太過密切，會令紫熙生疑，與我朝離心。”
此話倒也有幾分道理，韓湘雪微蹙起眉。近來，與紫熙和親不成、圍獵生變等事相較，鳳棲頻送節禮，眼下也第一時間聲援韶月，的確顯得與韶月更加親密。
況且眼下朝局不穩，為圖平穩，安撫紫熙也是理所應當之事。但……
她想到鳳緋璃，神情卻微不可察地頓了下。
韓湘雪斟酌片刻，淡聲道︰“……此次西月尋釁在先，鳳棲與西月又前有齟齬，借此表個立場，也是尋常。”
“是。”那名官員拱手。
公主府。
雖是白日，房中卻門窗緊掩，未燃火燭，光線微暗。梁玖抬步進來時，微愣了下。
韓湘雪抬手，侍女紛紛退出去，關上了門。
梁玖皺眉︰“殿下這是……”
“我近日查到一些事，有些不解之處。”韓湘雪平靜地看向他︰“還請太傅為我解答。”
梁玖垂眸拱手︰“殿下盡可直言。”
“好。”她眸光微轉，繼而緊緊盯著梁玖︰“太傅明知玉嬈失蹤，為何從不問本宮她的下落？”
梁玖面色平靜如水，聞言微微垂下了眼眸。
“祈玉公主有殿下尋找，臣自當放心。”
“哦？”韓湘雪笑道︰“朝中有流言……”
韓玉嬈出游時遭遇暗害，幕後主使便是曾引咎辭去儲君之位的韓湘雪——
“朝中雖有流言，但殿下是臣的學生，臣相信殿下。”梁玖道。
韓湘雪沉默地看著他，忽而一笑。
“太傅信我，我心中感念。”她慢慢道︰“只是，玉嬈為父皇親封的儲君，太傅為何不急于尋找她？”
梁玖看著她，許久，默不作聲。
“……觀天監曾暗行讖諱，祈玉殿下吉人自有天相，自會無礙。”
“太傅信這些？”韓湘雪盯著他，勾起一抹笑︰“我還記得太傅曾經為我講經——‘敬鬼神而遠之。’”
梁玖面容微繃，終于露出一分不自然的神色。僵持許久，他道︰“殿下今日，一定要知道此事？”
韓湘雪笑著點頭。
“眼下，還要尋父皇母後。”她道︰“牽扯出此事，或許與其有關，我必定要查明此事。”
她一笑︰“只是如今沒有頭緒，所以才找來太傅，望太傅解惑。”
梁玖猶豫片刻，抬起頭，“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他輕聲道。
下一句話，卻如同雷霆劈下——
“祈玉殿下，可能不是殿下的妹妹。”
韓湘雪的眼楮猝然睜大，愕然道︰“……什麼？”
梁玖微微思索一瞬，細細道來。
原來，當年莫名失蹤、不知下落的大皇子韓墨影，曾有一名愛人，叫莫曉曉。
韓墨影不知去向後，莫曉曉也不明下落，據傳她曾生下一個女兒。不久，倪月華也生下一個女兒。恰在那年，韓墨影的黨羽掀起宮變，據說有人趁亂將兩個孩子調換。
……倪月華的孩子，被換成了莫曉曉的孩子。
韓湘雪的手無意識地扣緊了桌邊，稜邊陷進掌心疤痕，泛出的痛楚也無法喚她回神。
……怎麼可能？她想，父皇一直屬意玉嬈繼位為帝，玉嬈怎麼可能是其他人的孩子？
“會不會弄錯了？”她怔怔開口，才發覺自己嗓音干啞，“這麼大的事，怎麼會……”
“此事為宮闈秘聞，不知真假。過往之事，殿下也不必細究。”梁玖淡淡開口。
“我已將實情告訴殿下。眼下，殿下應做好萬全準備……”
“砰”地一聲，韓湘雪將杯盞掃下了案桌，面色前所未有地陰沉。
“我要查清此事。”她咬牙切齒，眸中冷意彌漫︰“我要除盡那些叛黨，查清真相！”
媚宮。
下屬匆匆進來時，韓玉嬈正倚在榻上，懶懶剝著葡萄。
“什麼事？”她隨意掃他一眼，見他呈上一封信︰“有人送到咱們宮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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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她挑眉一笑，“拿來看看。”
那人恭敬地遞上信紙，韓玉嬈的目光落到紙上，忽而一怔，繼而浮現幾分嘲諷。
“……尋親？我原來是意外從家中走失的？我怎麼不知道？”
她隨手將那信紙一扔，嗤笑︰“都騙到我頭上來了？”
信掉到地上，送信那人面露猶豫，道︰“除了信，那些人還送了許多其他東西來。”
韓玉嬈不耐地擺了擺手，听到他下一句話，卻驀地一僵。
“……那人說，您的姐姐，一直在找您。”
“……姐姐？”她喃喃重復，腦中似有什麼一閃而過︰“我……有個姐姐？”
夜晚，公主府。
一名灰袍男子在宛冬帶領下穿過庭院，走進韓湘雪房中。
月明星稀，她站在窗前背對著他，沒有回頭。
“見過殿下。”他俯身行禮，姿態恭敬。
“今日找你，有一個問題想問。”韓湘雪沉默片刻，微微側頭，“玉嬈……為什麼變成了這樣？”
听傳信的人講，韓玉嬈不信信上的內容，性情也有了很大變化。
青荇沉默了片刻。
“媚宮中不太平。”他道，“宮主傳位于祈玉公主，有些人並不同意。近日，祈玉殿下與他們周旋，性情或許有些轉變。”
韓湘雪一時沉默，看著眼前潔白無暇的玉蘭花，她心中忽而生出幾分後悔。
如果沒有辭位後的那些事，是不是就不會發生這一切？
……玉嬈也不用受那些苦。
怔怔片刻，她輕嘆一聲，“你下去吧。”
青荇︰“是。”
……
宮中，容親王妃和世子居住的宮殿。
韓湘雪坐在床邊，拿一只金鎖逗弄著床上的孩童。
那孩童伸出手要抓，她往後一躲，再將金鎖送至他手中。
孩子咯咯笑著望她，韓湘雪也不自覺地露出幾分笑意。此時，身後傳來丹枝壓低的聲音︰“殿下。”
她側過頭，丹枝在她耳邊道︰“程大人傳信，朝中異動。”
韓湘雪聞言笑意微斂，眸光閃爍。
“無妨。”她低聲道，將手中的玩具遞給宮女。轉身時，一個擔憂的聲音從旁邊傳來。
“殿下。”身著錦裙的女人神色不安，擔憂地看了眼旁邊的孩子，向她道︰“殿下……”
韓湘雪安撫道︰“王妃不必擔憂。”
她看了眼殿外，巡邏的侍衛在窗上留下陰影，踫撞出的甲聲隱隱穿破夜色︰“本宮會保證王妃和世子的安全。”
王妃松了口氣︰“謝殿下。”她送韓湘雪到門外，鄭重行禮，道︰“我母子二人，便仰仗殿下了。”
韓湘雪抬手扶起她，笑道︰“自然。”
她囑咐道︰“近日正值多事之秋，還望王妃萬事小心。”
“是。”女人安心些許，望著她的身影從廊下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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