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策之雲謀天下

第二五三章 命定之人不是身邊人

類別︰歷史穿越 作者︰行走的葉阿回 本章︰第二五三章 命定之人不是身邊人

    董婆婆將靠在棗紅色木桌上的拐杖一拄,騰起了地面的少許煙塵。

    她在表達自己的情緒。

    雲岫拔動腳步走向她。

    離董婆婆越來越近,她的心跳得很厲害。

    像是藏了一把鼓槌在胸腔里頭,她的腳每每落下一步,那把小鼓槌便狠狠地敲她一下。

    “坐。”

    董婆婆長長的指甲在桌面子上刮出了一道尖銳刺耳的聲音。

    沒人喜歡這種聲音。

    雲岫也不例外。

    董婆婆的眼皮耷拉著,在見到雲岫坐下後,她努力睜開了眼。

    那些排在後面的姑娘敢怒不敢言,要是因了對這無端插入的女子隨口說上幾句,壞了自己在董婆婆心中的印象,那真是得不償失。

    雲岫扭頭觀望,在一眾女子中,見到了一個熟面孔。

    那個暈倒在街頭,被方夢白打橫抱回家的姑娘——甄音杳。

    她的腳尖不住地摩挲著一顆石子兒,不大,不知是被她的繡花鞋磨平了稜角還是這顆石子兒本來就長得偏向圓潤,沒有摩擦出任何雜音。

    她和別的看上去十分端莊的姑娘不同。

    她沒有撐傘。

    甄音杳一面用腳蹭著沒有尖利稜角的石子,一面捧著一本書在看。時不時地嘆氣搖頭。

    雲岫運足目力,總算是把掩在她指縫里的那幾個字看清楚了——蛇妖傳。

    這類民間話本子確實得很多閨房女子的喜愛。

    當甄音杳合上話本子,晃動了一下脖頸子。

    她定楮一看……

    怎麼這麼多人。

    她看了看前面隔著老遠的隊首,再回過頭看了看望不見的隊尾,小心地拈起裙擺,“我似乎走錯地了。”

    因了少一個人而慶幸地撫著自己胸口的姑娘們迫不及待地往前邁了一大步,顧不得自己的淑女形象,生怕有人直接側了一個身子進來。

    甄音杳打著呵欠,擠出了一點眼淚花兒。

    她嘟囔著“還以為是賣桂花餅的喜婆婆擺的攤兒呢,這麼多人……”

    後面的話被風吹亂了,雲岫沒听清。

    她的手掌攤開,被董婆婆拉到渾濁的雙眼下認真看著。

    紋路清晰。

    但人生不像掌紋那樣一條一條地清楚明白,一是一,二是二地擺在跟前。

    董婆婆背過手在棉麻的衫子上蹭了蹭手心里的汗。

    當空的日頭,讓她看得好不真切。

    這眼前朦朧的似有一大圈氣泡,始終戳不破分毫。

    董婆婆搓著眼楮。

    “婆婆,你可是看出什麼門道來了?”雲岫想著還有別事,若是一直耗在這里,恐怕是不行的。

    董婆婆冷哼一聲,丟開了她的手。

    “你走吧。”

    這是被人召之即來揮之即去了?

    雲岫笑了笑,起身。

    董婆婆努努嘴,叫住了她,“姑娘,你的命定之人……”

    雲岫勾了勾唇角,噙著笑意說道“定不會是身邊之人。”

    董婆婆被她這話嗆得干咳了幾聲。

    待她咯出一口濃痰之後,雲岫早已不見蹤影。

    董婆婆“呸呸”兩口唾沫,以指腹在舌頭上蘸取了唾沫星子,貼住花名冊一角,一掀,便翻了一頁。她執筆在花名冊上添了一個“無名氏”,經她手算過姻緣,牽過姻緣的,都要留一個底兒,至于這個姑娘姓誰名誰,老天爺才知道。

    董婆婆在詢問下一個姑娘的芳名之時,慨嘆道“通透的姑娘。”

    剛落座的姑娘不免羞紅了臉,董婆婆向來橫挑鼻子豎挑眼的,能得她一句贊美,就是走運了。可是她還沒道出自己心中所想,又怎麼通透了呢?

    難道說……董婆婆有讀心的功夫?

    姑娘垂下了頭,害怕董婆婆透過她的眼楮直直看進她的心間。

    雲岫追著甄音杳離去的方向而去。

    析墨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後。

    他不會問雲岫為了何事,去往何方。他總是這般念著那份沉默的長情。

    甄音杳在一處矮檐下蹲著,她掰碎了新鮮的桂花餅,喂著流浪的花貓。

    雲岫不知道這只花貓是否是她剛入城時見過的花貓,她心上莫名柔軟了起來。

    甄音杳斂起裙裾,蹲在那處,嘴里不住地念叨著。

    “好 ,今兒你個小東西啃了我八文錢。”甄音杳在同一只貓計較著那兩塊餅值多少銀錢。

    她的手自花貓的頭頂撫到了尾巴尖尖上。

    花貓驕傲地仰起頭,耳朵動了動,腦袋偏轉。

    甄音杳順著花貓的視線緩緩回頭。

    雲岫正若有所思地望著她。

    她不解地問道“姑娘是在找我?”

    “路過而已,見你在喂食流浪的貓兒,便起了心停留。”雲岫微微蕩開一笑,“擾了姑娘的興致,實在是對不住。”

    甄音杳一把抄起了花貓,“咯咯”地笑起,“姑娘若是喜歡,不妨來給它順順毛?”

    雲岫沒有拒絕。

    只是她剛一探出手,還未觸及到那只花貓的腦袋,它便惡狠狠地叼了甄音杳的虎口處,從她懷中蹦出去。

    因了借力的後腿太過使勁,在甄音杳的手上留下了幾道血淋淋的爪痕。

    “嘶——”甄音杳倒吸一口涼氣。

    她勉強地笑了笑,將櫻桃小口覆在爪痕上吮吸。

    “姑娘……”雲岫見狀連忙叫住了她。

    甄音杳咽下了從傷口里吸出的血,她摸出了一張干淨的絹子來,把手纏繞上了。

    她咬住了絹子一角,未受傷的那只手飛快地抓起另一個角打了一個結。

    她訕訕地摸了摸鼻根,吸溜著。

    “讓你見笑了。”

    仿若甄音杳真就不介意被一只來路不明的貓兒給咬了,抓了。

    析墨羞赧一笑,好心說道“姑娘還是去看看大夫吧,小心傷口潰膿留了疤。”

    甄音杳點點頭,後又猶豫著,是要抱拳呢,還是要福身呢?這麼個俊美的公子哥兒,氣度比方夢白那整日白吃的家伙還要好幾分,她竟看得有些呆了。

    “好……”她的眼底若有一川星河。

    “好……”她已然忘卻她應過聲了,她怯生生地再次回了一個字。

    “好……”她將裹好的傷口貼近臉,絹子上有淺薄霧氣的凝集,略微潮了,她的臉感覺到了涼意。

    她有模有樣地學著抱拳作了一禮,左右手來回換著,她不確定哪只手在上,哪只手在下。

    “多謝公子好意提醒。”

    他們二人目送甄音杳腳下帶風地離去。

    這姑娘好像有些迷糊呢。雲岫如是感嘆。

    她原是想著跟著方夢白那般在意的女子走一道,看看究竟是個何許人。只是甄音杳這姑娘……似乎並不是特別靈光。

    沒人見著甄音杳在轉過街角後,一把拽下了裹了傷口的絹子,使足了勁擠出毒血。

    抬起頭時眼神里滿是怨毒。

    她在雲岫探手的那一剎掐了懷中的花貓一把,想著貓兒定會撲花了雲岫的臉,未嘗料到偷雞不成蝕把米,她反被貓兒咬了,抓了。

    甄音杳一撇嘴,一腳踹到了路邊的老樹上。

    這可不是逢春的老樹,這只是一棵快要朽掉的老樹。

    被她這一踹,枝椏簌簌掉落。

    “是誰把你氣成這樣?方夢白?”來者著一身黑袍,聲音可謂是雌雄不辨,生硬到不似人。

    甄音杳看見渾身上下都透著神秘氣息的人,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整日裝神弄鬼,又沒搞出個什麼名堂來給她看看。

    胭脂以內力將嗓子逼成了這麼一線之音,她說道“我知道你很想殺了我。”

    甄音杳冷笑著,“殺你?殺你就能擺脫勞什子鳥兒的身份了?”

    “很不幸,不可以。”

    胭脂對她的疑問毫不意外,輕車熟路地答復了她。

    甄音杳總是不肯罷休地追著討這個問題的答案。

    “主上予你的名是什麼?”胭脂明知故問。

    甄音杳的臉上浮起一絲厭惡,面對這個神秘的上司,她只得老老實實地作答“金絲雀。”

    雌雄金絲雀要分開飼養,當它們隔著籠子交吻之時,再放入同一個籠子里,繁育。

    沒有自由的鳥兒。

    “好名字。”胭脂的笑聲極為諷刺。

    甄音杳不動聲色地從袖間摸出一把小刀,“你不配提方夢白的名。”

    “還心疼上了?金絲雀兒。”胭脂特地在“金絲雀兒”上咬的音重了些,尾音上翹,惹起回味無窮。

    甄音杳並不想回味。

    胭脂屈指彈在刀身上,震得甄音杳的手麻了。

    她嫌棄地說道“不自量力。”

    甄音杳甩了甩發麻的手臂,咬牙切齒地說道“從來沒人見過鳳凰,只有拔了毛的山雞!”

    話音落下,她轉身便走。

    這人算是什麼鳳凰,充其量就是一只見不得人的烏鴉!

    胭脂抹過下頜,玩味地笑起。

    方夢白,甄音杳。

    兩人的名字都是這麼的合拍。泡影般的夢,就像發白的琉璃,失了本來的色彩。遠方的音,渺渺無著落之點,沒人能听得清楚。

    只可惜……

    沒有主子點頭,哪能把籠子門打開,讓那已交吻的金絲雀成雙成對呢?

    ……

    暮府。

    暮涯總是喜歡在那些透過稀疏葉片落下的瑣碎陽光里站著,光影斑駁。

    她看不見世間的色彩。

    可她不喜歡黑暗。

    因故,她沒有挑一處陰影遮蔽的地。

    她在听兄長彈琴。

    在午後清亮的陽光里,暮朗專心地撫琴。

    琴音如同天空中漂浮的雲,沒有定點,又如同江河中流淌的水,無拘無束。

    孔宿抱著劍靠在回廊的柱子上。

    鹿貞在香爐里添了一味薄荷片。

    暮朗就那麼閉著眼,享受指尖跳動奏出的音律。

    近來,他老是撫著撫著便往悲涼的調子上去了。

    無人指引。

    直到他倦了,睜眼看見淚流滿面的暮涯,他又是剜心的痛。

    往日他要在夜色正入,暮色四合的時候才會收了琴。

    今日不同。

    琴音戛然而止。

    他的琴弦斷了。

    他睜開了眼,手指正抹過那一根斷掉的琴弦。

    不祥的預兆。

    他回頭,映入眼簾的是暮涯緊蹙的眉頭。

    她不明白,怎麼好好的琴音在迭起的部分就止住了。

    她柔聲喚道“鹿貞。”

    “哎,小姐!”鹿貞的睫毛撲閃撲閃。

    “兄長怎麼了……快去請大夫。”暮涯擔憂地說著。

    她覺著自己的心上被這斷掉的琴音割出了一道又一道透明的口子。

    “鹿貞,鹿貞……”她走得太急,被一塊石頭絆住了腳,身子前傾。

    孔宿以移形換影迅速到了她身前,隔著衣袖扶住了她。

    “朗哥兒無事,小姐不用擔心。”

    “當真?”暮涯沒有光亮的眼里滲出一滴熱淚來,“先生,兄長為何不答話?”

    暮朗坐在古琴前,望著暮涯不肯相信的咬著唇,又不願拂了孔宿的臉面的委屈模樣。

    他不知如此排解這種煩悶的心情。

    “暮涯,我在。”他深吸一口氣,說著。

    當他看向頭頂不算烈的日頭,喉頭一哽。

    因為,暮涯撲到了他的跟前。

    她執起暮朗的手,哆嗦地探著他的腕脈,而後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萬幸。”

    鹿貞會了暮朗的意,上前一步扶起了暮涯,“小姐,只是琴弦斷了,我們先回房歇息吧。”

    “好。”暮涯平和地笑起,只要暮朗無事,她便心安了。

    暮涯的身影消失在了園子里。

    暮朗自嘲地笑笑,“先生,連我母親留予我的琴都……”

    “朗哥兒,這種事每天都會發生,只是踫巧罷了。”孔宿在暮朗面前沒有半分驕矜。

    “踫巧?為何人人都告訴我這是巧合,巧合,我听膩了這樣的話。”

    暮朗還是維持著好脾氣,不過手團成了拳,手背上青筋立現。

    孔宿思慮良久,發誓道“朗哥兒,我會護著你,拿命。”

    暮朗搖搖頭,“先生,我不要你拿命來保護我,你要好好的。我是個活不長的藥罐子,我這身子,我還能不清楚嗎?”

    “我的誓言從未改變。”

    “塔木族的人對忠誠太過看重,有時候會反傷了自己。先生,切記,命是自己的,不是為了誰才活著,哪怕你曾立誓要死在我之前,千萬別犯傻……不值得。”

    暮朗一口氣說了好多話,有些語無倫次。

    他不知怎麼勸服從塔木族走出來的一根筋,他不想別人為了自己賠上了性命,以前如此,現在如此,以後還是如此。

    “不愧是塔木族族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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