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策之雲謀天下

第二五一章 下地獄也成

類別︰歷史穿越 作者︰行走的葉阿回 本章︰第二五一章 下地獄也成

    這無風灌入的小屋,火苗子忽滅甚是奇怪。

    花鈿暗自握緊了擱在枕邊的劍。

    “誰!”鴉黃大喝一聲。

    點絳吞著唾沫,她盤算著若是有武功高強的歹人破了房門或是門窗闖進來,她該是如何。她練的是保命功夫,僅僅只能是保命罷了。要她做點什麼,一舉擊敗敵人,恐怕是不行。偷襲……偷襲的話,說不定可行。

    她將銀針藏于袖間。

    對于鴉黃那聲叫喊,是無人回應的。

    窗外有了光。

    在光的映襯下,窗紙上倒映著一人曼妙的身姿。

    正面的影,能看出這人的玲瓏身段,腰身是盈盈不足一握的。她的玉臂似楊柳遇了風,輕輕柔柔地擺動,連帶著玉臂上的輕紗一同輕擺。

    側面的影,前有山丘,讓人不由自主地會去猜測,那峰巒可是被覆了皚皚白雪,不敢探出手,怕涼透了的雪燒灼了躁動不已的心。後有蜿蜒的曲線,河流拐彎處尚且不如這麼圓滑,怕這彎彎的弧上的紗衣飄起,落下,撩撥了有情人心間那根弦。

    依仗著身姿婀娜,那人在外面肆意舞動。

    隨著她輕盈,柔軟的身影搖擺不定,屋子里的人也揪緊了心。

    恐懼。

    花鈿的掌心里有了微潤的薄汗。

    她的手自發地顫抖起來,劍柄上是汗水的浸潤,她快要拿不穩這把劍了。

    “色厲內荏”四字在她面對這麼一個不知來路的人的時候,她選擇了後面兩個字。不,不可以,身經百戰,她又怎能後退!

    握緊手中的劍。

    劍還在劍鞘之中,她的另一只手剛拔出一點,劍身上的白亮未閃,她飛快地收入劍鞘之中。不可輕舉妄動。

    “裝神弄鬼。”鴉黃結起陣法,護住了整個屋子。

    外邊那酷肖成了精的狐狸的人輕蔑地笑笑。

    听這笑聲,約摸是個女子。

    笑聲不斷。

    在笑聲戛然而止之時,她蜷起手指,一下,又一下地敲在窗格子上。

    鴉黃的心神一晃,她知道,她的陣法被這人方才的輕輕敲打,就如一個光滑的蛋被外力敲擊,乍然有了一道裂痕。

    這一條裂縫不大,但要是有更為猛烈的外力從這里攻破,那麼她會被陣法反噬,結局不容樂觀。

    鴉黃只能祈禱沒有更強的人出現了。

    這個人敲在窗格子上的這兩下看似輕飄飄的,沒有使力便造成了一道創痕。實則不然,她用了八成內力,以內力震顫整個屋子,最後尋到了一處薄弱點,才以三分之力叩擊。

    她不會太輕松。

    然而她的實力不容小覷。

    花鈿悄然立于窗前。

    她沖點絳使了一個眼色,點絳會意地大聲說道“來者何人,若為友,可走正門進來敘敘舊,若為敵,休怪我們不客氣。”

    那人沒再舞動身子。

    只听得以內力逼成一線,沒有任何辨識度的聲音響在耳畔“正門,不是我所願,破窗,亦不是我所願。我對你們沒有一丁點興趣。趁著還維持著這段非敵非友的關系,我祝願你們,心想事成。”

    倏而消失。

    窗外的光亮沒了。

    花鈿打開房門追了出去。

    她在適才那人站過的地兒嗅到了一股濃厚的酒香。

    酒香一股一股地直往她鼻子里鑽,惹得她好生想要借著這酒一醉解千愁。

    她順著這一線濃厚的香追了上去。

    直至追到花朝城的界碑處。

    一片荒涼,歪斜著的石頭界碑上還被孩童以墨汁涂了,“花朝城”三字變成了“化月城”。

    夜風陣陣。

    她沒有再聞到酒香。

    更別提什麼成了精的狐狸,這里只有荒草,幾朵耷拉著腦袋的小花,還有一條小河流。

    花鈿不明白,這人究竟想要做什麼。

    趁著維持非敵非友的關系之時,衷心祝願她們心想事成?

    難道那人早就在窗外偷听她們的夜談了?

    等到她們全說完了才冒出來陰惻惻地說上這麼一句……

    花鈿手中的劍微微震鳴。

    不對勁。

    她緩緩地扭動脖子。

    “追上啦!”那身形如鬼魅的女子坐在了一塊墓碑上。

    墓碑後像是一座新墳。

    花鈿眯起眼想要辨認碑上的名,出乎意料的是,這是一塊無字墓碑!

    女子往後一倒,躺進了墳里。

    待花鈿鼓足勇氣湊到墳頭去看。

    哪還有人!

    她裹緊了外袍,幾步連點,施展輕功回了屋子。

    “睡吧。”她掀起被子一角,躺了進去。

    這麼多年培養出的默契在此刻展現的淋灕盡致。

    另外兩人不會問她出去見到了什麼,是否追上了那個鬼魅似的女人。

    她們將就著過了一夜。

    在花朝城里,甄家小院。

    甄音杳已然換好了衣裳,她扶著腦袋上頂起的大疙瘩嘆氣,本想回來自己敲個頭破血流,好讓方夢白不會懷疑上她。

    沒想到倒進墳里就磕到了一塊圓石,給她撞出了一個大疙瘩。

    她的小嘴兒一噘。

    “方夢白!”

    這一聲震吼,嚇得方夢白一個激靈,他以手肘支著身子,慢慢地起身。

    方夢白下意識地拉過衣袖來聞聞,那一股子醇厚的酒香沒了,是夢里的酒嗎?

    他不能確定。

    窗扉大開,窗戶紙上破敗不堪,這里,正是賊人逃跑路徑上的一個點。

    方夢白不安地搓著手,他是什麼時候被擊暈了倒在這里的?

    思緒凌亂,他不知從哪里將這些亂糟糟的線理順。

    便隨它去吧……

    方夢白一向如此,要麼不做,要麼就做到極致,明明與美人共處一室,何故掏空心思去想什麼打打殺殺?

    思考誠可貴,真相價更高,若為杳杳故,二者皆可拋。

    他將甄音杳攬在懷中,柔聲哄著。

    “杳杳,別怕,我在。”

    方夢白從未有過這樣的溫柔,他想要對這個女子奉獻自己的一生,自己的生命,自己的靈魂。

    如果甄音杳要他下地獄,那麼,他去。

    他的手輕輕拍打著甄音杳的背,窗外無月。

    ……

    晨。

    陽光熹微。

    花朝城淺霧蒙蒙。

    行人熙熙攘攘,入城的車馬絡繹不絕。

    有好些車馬是由健壯的車夫趕向暮家的。

    承載著新鮮蔬果,活牲畜。

    還有從各地買來的名酒。

    甚至有一輛馬車上坐著的是盛京城的名廚。

    要在別地給人看見了,定會道一句好大的排場!

    可這是在花朝城,沒人會覺得有什麼不妥當之處。

    這一切都是為了十月初十的百家宴。

    暮家不是財大氣粗,炫耀家財之流。

    十月初十的百家宴原本是為了讓那些流離失所的人有一頓飽飯吃,後來到暮家的人便越來越多,不再局限于流離失所之人或常年風餐露宿的乞兒。

    當一種行為成為了習慣,再將習慣養成了風俗。所有的人會記著在特定的某一天,某個時辰,出現在某個地點,做某一件約好的事,這便是儀式感。

    十月初十百家宴是花朝城最為熱鬧的時刻。

    那一天,一定是特別的。

    特別到,每個人都在為之準備著。

    譬如……

    東大街上的董婆婆,正在街口擺攤。

    她那招牌小旗幟一插,姑娘們排成長龍,一眼望不見頭。

    有的嬌羞掩面,在手絹兒的遮遮擋擋之下遞過了寫著生辰八字的名帖。

    董婆婆習以為常地接過名帖,在自己的花名冊上添了一個名字,嘴里念叨著“下一個。”

    有的大大咧咧,見到董婆婆先笑開了,遲遲抖落不清楚自己姓誰名誰,生辰為何時,家住何地,家中有幾口人,有幾畝地,有幾頭牛。

    董婆婆那渾濁的雙眼里滿滿的嫌棄之感,她揮揮手,自有人為她把這些樂呵的不行的姑娘架到後邊去重新排一次。當被迫洗牌重來,那些姑娘就會收斂的多。

    還有的顧左右而言他,一口一句“替某某姑娘,某某小姐而來”的人。

    董婆婆活了這麼大歲數了,還搞不清楚這些“無中生友”的把戲的話,就白瞎了吃了這麼些年的鹽。

    她一努嘴,“求姻緣得本人來,心誠則靈。”

    這話一出,有些姑娘被掐了心里恣意生長的小九九,會一五一十地說清楚。而大多數則是嘟嘟囔囔地去“請”友人了。

    十月初十百家宴不僅是湊成一桌吃一頓飯,還得有搭橋牽線的紅娘把那湊到一桌的緣分變作實實在在的紅繩子系上真正的有緣人。

    花鈿撩開了車簾子,探出頭,四處張望著。

    “花鈿,你在瞧什麼。”本是靠在車壁上閉目養神的鴉黃突然睜開了眼,她眸子里閃過一道精光。

    從車簾的那一線里,她瞅見了一個擠在人群之中的背影。

    只是一瞬,花鈿放下簾子。

    “我嗅到了昨夜那女子的味道。”

    味道?

    鴉黃很想道一句未曾聞到什麼味道,轉念一想,花鈿能嗅到的,自己多數是嗅不到的。

    點絳沉默了一路。

    花鈿抬起眸子,發現鴉黃的眼楮瞬也不瞬地盯著她,看那表情,好像要從她的臉上看出一朵花來。

    就在這狹窄的車輿中,空氣忽然就凝結了。

    冷凍成冰。

    鴉黃神色陰沉,她的腦子里輾轉了千百條道,似有一團疑雲壓著,每一條路都望不見盡頭。

    “鴉黃……”花鈿不自覺地出聲。

    “花鈿,我剛才好像看見了……胭脂。”

    鴉黃說出“胭脂”三字的時候,表情變化很明顯,是一種試圖抗拒,卻又被人強迫著說出口的厭惡。

    “胭脂?”點絳悠悠醒轉,或者說她不過是小憩了一陣,又或者是眉頭緊鎖,自去年冬月,白雪壓了枝頭,百草折了腰,而那人……應該是去到黃泉路上和閻羅王聊前世今生了。

    鴉黃搖搖頭,搓揉著眼楮,說道“許是我看錯了吧。”

    她伸了一個懶腰又接著說“有霧,人多,眼楮花了也是正常的。”

    花鈿沉下臉來,她緊緊抿著唇,沒有接她們二人的話。

    “花鈿?”鴉黃的手在她眼前晃晃。

    被喚回飄游神思的花鈿抬起頭,遲疑片刻,啞著嗓子問道“怎麼了?”

    “到了。”鴉黃輕聲說道。

    她先一步撩開簾子下了馬車。

    與雲岫約好在“風波樓”會面,她們今兒個起的很早,天剛蒙蒙亮時便往城里趕,這一路緊趕慢趕,車輪子陷進一灘淤泥後拔出……此時竟還沒到晌午時分。

    “花鈿,來。”點絳站在路旁,手挽車簾。

    見花鈿遲遲不下馬車,點絳疑惑地看著她,眼里滿是關切的詢問。

    “姐姐,如果……如果胭脂還活在這世上的話……”花鈿的腳尖甫一點地,她一個踉蹌,撲向了高高的石階。

    鴉黃和點絳的全在快要踫上石階的她身上,無人听見她的喃喃細語。

    “姑娘小心。”

    一支墨玉笛橫在花鈿的身前,借著少許內力,虛虛地扶起了她。

    隨後,他收回了笛子,紅了臉。

    這個隨時隨地都能羞澀地低下頭的男子,飛快地瞧了她們一眼。

    一襲白衣,正是她們熟悉的人。

    鴉黃驚喜地叫破了他的身份“扶疏公子!”

    “噓——”析墨靦腆地笑著,以指腹壓在自己柔軟的唇上,示意她莫要這麼驚訝。

    垂下發來遮掩了半邊臉的點絳,扯了扯嘴角,拱手一禮,“一別久矣,公子別來無恙。”

    “你們來花朝城賞景?”析墨問道。

    點絳答道“正是。”

    姍姍來遲的雲岫望著角落里坐著的沉默男子,斂起了笑意。

    昨夜之事,她沒忘,她相信析墨也不會忘記。

    反倒是析墨像個沒事人似的,不動聲色地為這幾名女子張羅著這一桌子好菜。

    等到擺好了碗筷。

    雲岫皺了皺眉頭,“這還未到用午膳的時間……怎麼擺這麼多的菜。”

    析墨淡然一笑,“瘦了,多吃一點。”

    他只字不提別事,只是一味關心著她瘦沒瘦,累不累。

    這種如同花朝城彌散的薄薄霧氣一般的使人感覺到不真切的關心……

    這一頓早膳,席間除了碗筷勺碟有些微磕踫之音,沒有別的聲音。

    喜歡喋喋不休的鴉黃也收了伶俐的口舌。

    “呼——”花鈿長長地舒一口氣。

    析墨總算是離開了。

    只有四人圍著桌子坐著。

    雲岫放下了筷子。

    碗中的米粥空了,觸手可及的菜肴一筷子沒動。

    析墨就像是為了讓她喝光那一碗白米粥而在這等了這麼長的時間。

    待到她喝罷,他便起身離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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