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策之雲謀天下

第一九四章 編造的謊言

類別︰歷史穿越 作者︰行走的葉阿回 本章︰第一九四章 編造的謊言

    話音剛落。

    日頭偏進了濃厚的雲里。

    遮得嚴嚴實實。

    就像……

    拾起了黑色斗篷罩在身上的雲岫。

    “我是不會收手的。”

    她做好了隨時離開的準備。

    “哎……”一聲長長的嘆息。

    羅小七眼看著這個堅定的姑娘,有些彷徨。

    他猶豫著了好一陣,悠悠地啟口“其實那口井,和整個案子沒有任何關聯。”

    “是嗎?”

    羅小七點點頭,肯定著自己的話。

    “老柳樹下的古井呵……”羅小七的情緒漸漸低落。

    他看起來像一只被貓兒一爪子按住了脊背的耗子。

    他嘴角扯起的酸澀的笑,內心深處對以往的記憶欲拒還迎著。

    “當年,異族暴亂。”聲音沉沉。

    雲岫從花鈿那里得來的消息里有這麼一段過往。

    而那些神秘的過往在快要揭開輕薄面紗時被另一只無形的手按住了,死活不讓雲岫一把掀開。

    羅小七握緊了腰上別著的彎刀把子,手心里蒸出薄汗,凝成汗珠子,順著縫子往下滴淌。

    “薛將軍踫巧經過這里。”

    “那時候,他年歲應該不大。”雲岫以手丈量出了一個小小少年的身高,“還未接管軍營事務。”

    “正是。”羅小七答著,他的掌心緩慢而溫柔地與刀把子你儂我儂,恨不得就在此地與這把刀成就地老天荒的傳說。他在竭力回憶,有時候不願想起的事偏要往腦子里鑽,想要記起的事卻調皮地跳出了腦袋,“我和將軍剛巧經過沙城。”

    “你同他一塊兒長大的。”雲岫了然。

    “我跟隨在將軍身邊已是二十一年有余。”他鬼使神差地對雲岫解釋了這一段關系的源頭。

    年少陪同成長的伙伴,年紀稍長時並肩作戰的友人。

    羅小七望望天,眼底是飛速閃現的淚光,只一瞬,下一秒雲岫便沒見著了,仿若他從未有過這麼一個脆弱的時候。

    他思量了許久,在腦海中盤旋的那一段難忘的……沉重的……故事,他不知如何對另一個人說。

    “此事並不算難以啟口吧。”雲岫出聲道。

    此話一出,羅小七神游在外的靈魂迅速撤回了身體中。

    “不算。”

    雲岫挑起她的眉,盡管掩在了連帽的斗篷里,還是能瞥見她那噙著淺笑的朱紅唇角。

    她提點了一句“這本就是一個騙局。”

    “騙局?”他只覺自己的嗓子在發抖,抖落出的字眼全數帶著微微的顫。

    她唇角往上揚的弧度越發明顯。

    唇紅,齒白。

    檀口那麼一啟“薛將軍編造的謊言。”

    羅小七眼前一亮,“姑娘聰慧。”

    “別急著夸。”

    雲岫輕笑一聲,這般敷衍的態度,真是不敢恭維呢。

    羅小七不好意思地別開臉,撓撓頭。

    他試圖以笑來掩飾尷尬,可發出的幾聲干笑竟使得氣氛更為難以言喻。

    “我想,葉大人那般多智近妖,他早就想透了吧。”

    原來把一切歸結于了葉驚闌。

    難怪這麼爽快地夸贊起來。

    “那你為何不听听葉大人是怎麼分析的,再用盡溢美之詞將他夸上天去?他這人就喜歡隨風而起,扶搖直上九萬里。”

    羅小七難得地沒繃住那張臉,笑了出來。

    雲岫也是難得地耐著性子解釋“暮涯曾說,老柳樹邊上是沙城最干淨的地方。而那口古井,每個人前去打水都會以最為虔誠的心祈禱、祝福,盼著神將萬物圓滿的光輝分一些給他們。”

    “那是因為,有人給了他們這麼一個傳說。”

    雲岫觀察著羅小七的反應,果然如她所料,羅小七臉色微微起了變化,帶著少到可憐的贊許。

    發現這一點之後,雲岫滿意地笑笑。

    “不錯。”羅小七證實了雲岫的猜想。

    雲岫接著往下說“當年的沙城人心惶惶,城里人負隅頑抗,硬生生地將城外那些秉著‘不可傷人’的士兵擋住了,守住了這座城。而城里的人又分為兩派,反對沙城割據一方的人多為本地住民,而支持建一獨立城池的多為異族人。兩方瘋狂地斗爭著,殺人的手段層出不窮,投毒,勒頸,捅刀子……還有些不曾听過的殺人方法,盡數出現在了沙城里。”

    “如煉獄一般。”

    羅小七的喉頭滾動,卷著口中被曾經嗆出了辛辣的唾沫,咽了下去。

    雲岫心神稍動,摁在了心口處。

    時間越來越緊了……

    看著臉色由紅潤霎時轉成煞白的雲岫,羅小七擔心地蹙眉,追問著是否需要回城中找大夫。

    雲岫踉踉蹌蹌地朝著能被她倚靠的最近的大樹走了幾步。

    當後背貼近了褐色的不平整的樹身之時,她緩緩地盤坐下來,開始調息。

    “雲姑娘,別硬撐。”

    “無礙。”她吃力地漾起一個笑容,“薛將軍當時,以沙城人對神神鬼鬼的迷信,造了一個荒誕的夢。”

    “一個為沙城人圈起了一塊純淨之地的夢。”

    羅小七駭然,眼下竟被這人吃得死死的。

    他的一舉一動都落入了她的眼中。

    他的所有反應,好像都在她的預設之中呢。

    只是指尖泄出的一股稀薄的白氣,她知道,內力會隨著越拖越長的時間慢慢消逝,直至留下一副干癟的空架子。

    “自從將軍將那個說法傳開後,他們有了干淨的水源,不會再有人往那口住著神的古井里下藥,因為那是對神靈的褻瀆。”羅小七丟開了刀把子,這個憋了很久的秘密,被人猛然破開了那層偽裝的殼子,掘到了真相,他居然還有些竊喜。

    他的身子驀地輕松了很多。

    雲岫暗想,薛灕𢶕確實是個很容易洞徹人心抓住柔軟之處的人才。

    世人皆傳,他剛直不阿,能伸不能屈。又因了他那執拗的性子,整個人都如同裝在了一個鐵鑄的罐子里,刀槍不入。真真是擔得起他那“烈風將軍”的名頭。

    可是百煉鋼也能化作繞指柔。擊碎那個鐵罐子,里面說不準盛滿了堪比蜜果兒的糖水呢?

    雲岫笑笑。

    薛灕𢶕少年時,比起他現在討喜多了。

    那時候的他,或許眼里匯聚的雲是朝朝暮暮醉人的霞,現下只有詭譎的,無法預測的靄。

    薛灕𢶕花了多大的功夫,她不知,卻能想象到當年艱難營造夢境的情形。

    有人小跑而來。

    附在羅小七的耳邊講了約摸兩三句話,又跑開了。

    羅小七抱拳道“我未爽約。”

    既然雲岫已經知道了她想知道的事,那麼他不算失信。

    “請恕我有事先行一步,失陪。”雲岫率先告別。

    羅小七不禁感慨著此人有著七竅玲瓏心,明知他有急事處理,但她攬到了自己身上。

    她收束了斗篷的帽子。

    在他人的竹籃子里隨意挑揀了幾個紅果子塞進自己的籃子中,以綢布蓋好了。

    待她順利過了城門,回到了滄陵縣時,天色已晚。

    暮色至。

    滄陵縣大街上顯得有些蕭索。不知是否因為新年的喜氣未能沖散接二連三的白事攜來的陰霾。

    “雲姑娘。”一人欣喜地喚著,“是你嗎?”

    她眉梢帶喜,毫不掩飾地表露著自己的愉悅。

    暮涯吸吸鼻子,“我嗅到了雲朵的味道。”

    好靈敏的嗅覺……

    她一切的偽裝在暮涯這一吸溜的鼻子面前盡數褪去。

    她不動聲色地捏住了一根金針。

    鹿貞沒有跟在暮涯身邊。雲岫覺著奇怪,為什麼要讓一個瞎姑娘獨自在大街上晃悠。

    更奇怪的是,暮涯從不遮掩自己是外城人的身份,但沙城人從不為難她。難道世上的人對弱者都有著與生俱來的憐憫?把自己放在了高處,俯瞰這樣一只可憐蟲,像極了救世主……

    暮涯指尖向著某處指,她柔聲道“你當時收了我的糕點,應是還帶了一些在身上,我一聞便知是兩個人之中的其中一個。而兩個人不會一齊出現在某處,你腳步很輕,不會是走路帶風能將地面踩出一道筆直痕跡的薛將軍,還有……薛將軍大抵上不會隨身帶那些甜糕。”

    雲岫一摸腰間。

    她像蒙絡一般,喜歡嚼些零嘴,因故帶了合口味的糕點。但不曾想過,會因這些糕點暴露自己。

    暮涯眨眨眼,眼中仿若有了光,當然,這是錯覺。

    很多時候,看見別人渾身是光,實則是自己眼中的光。

    雲岫覺著這一剎出現在暮涯身上的錯覺才應該是一個少女應該有的靈動勁兒,若是她沒有瞎……鹿貞那對水汪汪的如小鹿一般的眼會否比不上暮涯?

    她嘆了一口氣,近來總愛想些有的沒的。

    “造物主為我單開了一處窗。”暮涯揶揄道。

    金芒消失,雲岫收好了細長的針。

    面對一個嗅覺靈敏的瞎子,她有些無可奈何。

    不由地贊了一句“這扇窗開的恰到好處。”

    “可無人想要這扇窗。”暮涯仍是笑著的,語氣一如往常的輕輕柔柔。

    是啊,沒有人想要用收集光明的一對眸子換取一個嗅覺靈敏的鼻子。

    暮涯也不想要,可是不得不接受。造物主待她已是不公平了,她若再抱怨,那麼只會徒增煩惱,不如靜下心來,愛上這一扇窗。

    暮涯“看”向雲岫垂下的手,“雲姑娘剛才有些拘謹了。”

    她沒有直說雲岫帶著殺意,只是以“拘謹”二字來撥動眼前之人的心弦。

    差一點就會被金針刺破喉嚨的她,還是面帶微笑地和雲岫聊著天,與閑話家常的舊友無異。

    聞說暮家雙生子里的朗哥兒才是琴藝超絕,然而此情此景之下,雲岫認為暮涯才應該是那個彈得一手好琴的人。

    將無形的琴弦撥弄出一首引人入勝的曲兒,豈非比那彈著具象之弦的人技藝好上幾分?

    “嗖。”

    掠起的光影,破了完整的暮色。

    尋不到源頭的箭矢狠狠地撞在了地面上。

    雲岫拉著暮涯往一旁閃避。

    是為了她,還是為了暮涯?

    那支箭矢的目標還不夠明確。

    “暮小姐,怎得一個人在街上?”雲岫想要把暮涯這個可能是目標的人甩掉。如是暮涯在她手里有個三長兩短,得罪了花朝暮家,可不是她所願之事。

    “我在滄陵縣小住了些時日,我以步子量過多次,對每一條街還算是熟悉。”暮涯雙頰上現了兩個笑渦,“我知道雲姑娘想起了鹿貞,她去湊熱鬧了。”

    暮涯靠步子來認地,所以她的每每踏出的步子都極為規整,不會時遠時近,倒算可靠。

    “湊熱鬧……”再如何湊熱鬧也不應該讓暮涯一人四處走動。

    暮涯朝著一個方向“看”去,“她去看摘星閣台柱子了。”

    擇妍沒有死在自己的院子里?

    但一切都瞞不過一個異常敏感的瞎子。

    暮涯說道“擇妍的院子門上被貼了白色‘喜’字,茶坊的曾老板送到棺木時,找不見她的尸體,沒想到她自己‘走’到了縣衙里。”

    青天白日里竟會發生這種怪事……

    雲岫眉頭緊鎖。

    暮涯又說“不過曾老板這次沒有提前送到。”

    曾停通常是在人死之前就會送到棺材,這次反常極了。

    忽閃忽閃的大眼楮,氣喘吁吁的鹿貞奔來,“小姐,小姐。”

    暮涯彎了彎眼楮,“慢些跑。”

    她的耳朵也很好,不會放過由遠及近的喘氣聲。

    雲岫將暮涯交到了鹿貞的手中,懷揣著一肚子疑問往縣衙去。

    羅小七不在。

    薛灕𢶕不在。

    葉驚闌不在。

    應該在場的幾個人皆是缺席。

    挺著肚子的曾停恍若老了好幾歲,他瞧見了雲岫,兩撇小胡子被他吹起,“賊丫頭,你就愛湊熱鬧,但你從沒有趕上過趟兒。”

    雲岫沒有管顧曾停的話,她自顧自地看著縣衙外擺著的一口棺材。

    躺著的人昨夜活蹦亂跳著呢,還唱了一曲《怨郎辭》。

    “賊丫頭,我給你透個消息,你仔細听著。”曾停摸了摸自己瘦了一圈的肚子。

    “洗耳恭听。”雲岫頭也不抬地說道。

    “別瞧了,梨花木的,新鮮著呢,為了磨這口棺材,我手上起了好些個水泡。”曾停恨不得把雲岫拎起來,耳提面命。

    雲岫低迷的興致讓他感到挫敗。

    “我可是說真的,我這里有個你做夢都想知道的消息。”

    雲岫這才抬抬眼,好生地打量了曾停一眼,“曾老板不會因這消息茶不思飯不想,所以瘦了一大圈吧。”

    “你說對了。”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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