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策之雲謀天下

第一八九章 自證清白

類別︰歷史穿越 作者︰行走的葉阿回 本章︰第一八九章 自證清白

    雲岫比劃了一個長度。

    約摸是一個人頭的大小。

    她故意壓低了聲音,“那個棺木,好像就差了這麼一截。”

    曾停雙頰的肉抖了抖。

    他囁嚅著唇。

    恐怕想了很久,他嘆口氣說道“賊丫頭,猜來猜去多沒意思?”

    “我並不想猜,可是曾老板總是讓我猜。”

    曾停吞著唾沫,又隔了許久,他才慢慢地說著“你去看看便知。”

    待他話音落下,雲岫踏上了隨緣賭坊門前的石階,“曾老板不一起瞧瞧?”

    只見曾停搖頭,他抓著金算盤,隨意撥弄了一下,“我已經收了他的棺材錢了。”

    雲岫明白,他收了錢就證明他已經看過了賽滄陵的尸首。

    “你為何要讓虞姑娘為你摘那株蛇草?”腳懸在門檻上,雲岫忽地扭頭問道。

    曾停訝異,眼楮處那兩條縫子突然就扯開了些,能看見里邊的白眼仁了,這表情不像是裝出來給雲岫看的。

    他那沾著黃漬的牙上下磨合,等了半晌,他反問道“什麼蛇草?”

    “虞姑娘告訴我,她是受你之托,來隨緣賭坊外為你拔蛇草,因故看見了賽滄陵身死。”

    “她可曾告訴你,蛇草有什麼用?”他唇上的兩撇小胡子動了動。

    雲岫縮回了腳,踏穩在地面,轉身說道“你的蛇酒里缺了味兒,要用毒蛇爬過的草來提味。”

    “胡說八道!把別人的事往自己頭上攬,這不是存心害人嗎!”

    從未見過曾停這般怒不可遏。

    他的臉色很難看,雲岫從他的表情里讀出了一種“被一只惡犬咬了,他眼睜睜地看著惡犬跑了”的憤恨感。

    曾停有些氣結,他的聲音稍稍往上抬“我的蛇酒確實是差一味,也確實需要這里的草,但我也沒讓虞青莞來摘!”

    “那她是怎麼知道這事的?”雲岫暗笑。

    “說不定是我喝醉酒後說胡話給她听去了。”曾停跺跺腳,短粗的腿兒向著地面起落時帶起了少許黃沙。

    真真是農夫與蛇的故事,曾停沒想到自己也救了一條暖了身子後反咬他一口的毒蛇。

    雲岫沉吟片刻,說道“你無法證明虞青莞不是受你之托。”

    “怎麼不能證明?”曾停的神色漸緩,他一瞥,“虞青莞不會武功,是去不了那處的。”

    “嗯?”雲岫的鼻音稍稍上揚。

    曾停引著她到隨緣賭坊後面的巷子里。

    這條巷子通往一處長滿荒草的小院。

    他的眼楮眯了起來,和以往沒有分別。看樣子他的氣消了。

    “吶,賊丫頭,看見沒,這里就是賽滄陵那老小子養蛇的地方。”

    雲岫一愣,輕蹙眉頭,“養的?”

    難怪曾停當時說起這事來,很是愉悅。原來真是如她所想,佔盡了對頭的便宜,怎能不開心?

    曾停咯咯一笑,“看見了吧,這里有小機關,沒點功夫的人想走近這院子都難,更別提要在這麼多草里摸出毒蛇,蛇可能沒有摸到,反倒把命給摸沒了,多不劃算啊。是吧,賊丫頭?”

    雲岫打量著這個長草的院子。

    曾停說的沒錯,院子外鋪了一層青石板,石板下藏著一觸即發的機關,必須以輕功飛躍進院子。院子里一人高的草里,隱隱透著堆疊的石頭,石頭縫里應是盤著數不清的蛇。跨過了這麼一段石板路,必須尋一個落腳點,隨意在哪一處落腳,都會被毒蛇發現,迅速纏上。

    虞青莞不會武功,她連過這一截石板路都吃力,就甭說只身進小院,成功拔了蛇草再回來了的事了。

    “這下,能證明她沒來這里給我拔那勞什子蛇草了吧?”

    雲岫腳尖輕點,身子騰起,在牆壁上借力,成功躍過這一段青石板路。

    落足在院子邊上。

    還未踏過竹籬笆。

    一條蛇騰地一下撲面而來。

    青紅交錯的皮,吐著信子。

    雲岫反手以銅雲雀匕首擊中了它的七寸。

    再抽出匕首。

    “曾老板,你的蛇酒里再添一條。”

    “多謝多謝。”曾停樂呵呵地挪動圓滾滾的身軀,別看他這麼胖,動作倒是靈活的很。他的軟底鞋猛踏地面,“嗖”地一聲,在半空中劃出一道寬弧線,他的腳尖落點在雲岫蹬過的地,再借力,縱身躍到了雲岫身邊。

    他彎下腰,三指卡住毒蛇,往隨身帶著的布袋子里一放,系緊了袋子口。

    “我單獨為你泡一罐。”

    “免了,我喝著會膈應。”雲岫不假思索地拒絕了曾停的提議。

    曾停嚼上了他的煮毛豆,含糊不清地說著“我喝過這麼多年的酒啊,也就一種酒讓我魂牽夢縈。”

    “盛京,綾羅春。”

    雲岫連擊幾條毒蛇。

    落在地上花花綠綠的長蟲,每一條的七寸之處都留了一個相同的刀口。

    曾停的布袋子因了這些蛇,往下墜了些。

    他起身,連“呸”幾口,吐出了一個毛豆殼,這是混進去的未剝殼的豆子,他的舌頭與殼子上的淺毛親密接觸了一番。

    他又吐了幾口唾沫,好像那些個淺毛還在扎在他的舌頭上,難分難舍。

    他緩了好一會兒,否認了雲岫的答案,“綾羅春是葉大人的心頭好,在我看來卻是普通水酒,那種味兒也就娘們兒喜歡了。”

    雲岫勾起一抹笑,“葉大人听了你這話,恐怕會氣到好幾夜睡不著。”

    “他有什麼睡得著睡不著的,就算天塌了,他最多就皺皺眉,翻個身繼續睡。”

    “沒想到在曾老板眼里,葉大人是這麼一個懶鬼。”

    曾停撓撓脖頸子下的褶皺處,汗浸潤了每一條縫子,扎得生疼。

    他以兩指掰開縫子,再捏著一張手絹兒往里面塞,擦過脖子上的汗水後,他又抬手拭去額上的密汗,手上不停,嘴上也不停“他啊,哪是什麼懶鬼,就是一扮豬吃虎的賤人。”

    “賤人……嗯……”雲岫若有所思。

    “賊丫頭,我可沒帶個人情緒。”曾停為自己辯解道。

    在雲岫听來,這種馬後炮行為,蒼白且無力。

    這還沒帶個人情緒?

    曾停那恨不得把葉驚闌一口咬掉頭,二口吞進肚的表情,已然暴露了他的心。

    “難道曾老板是記恨他叫破了你的真實身份?”

    “沒有!”曾停立馬否定。

    “看來是了。”

    “……”曾停只覺無助,不管是面對葉驚闌,還是面對雲岫,他被鉗制的死死的。原本在沙城橫著走的人,腦袋突然撞上了硬牆頭……

    他接連嘆了好幾口氣。

    糟心的事兒太多了。

    “我倒是想問問,在曾老板心中勾著掛著念著的酒是哪一種?”雲岫來了興致,她追問道。

    曾停仰頭,望天。

    天空飛過幾只鳥,而後歸于沉寂。

    沙城的天,總是這般看不清楚。

    他的眼角開始發酸,睜大眼楮看清這個世界真累啊。

    “離人醉。”

    雲岫想過塞上的陳情酒,想過沙城的滄陵酒,甚至想到了花朝的啼綠,萬萬沒想到曾停竟是愛著那粗人喝的離人醉。

    “賊丫頭,品酒時,心境不同,味道也就不同。”

    “難不成離人醉讓曾老板觸景生情了?”

    “沒有。”曾停活動了一下脖子,看向了雲岫,“我只是覺得它後勁大,可以讓我短暫地忘記很多事。”

    “醒來後記得更真切。”

    曾停自嘲地說“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欺瞞自己有什麼意義?可是人啊,就是這麼犯賤,哪怕知曉結果,還是要去做,甚至一而再,再而三……”

    “花鈿可知?”雲岫脫口而出。

    “不知。”

    雲岫思慮著。

    曾停放了一顆毛豆子在舌尖上,一卷入肚,“還望雲姑娘莫要同她講那些事。”

    “好。”

    其實曾停在雲岫這里,是有些人情分的。

    雲岫別過臉,不再看曾停那副認真的模樣。

    而那些冷血動物在看見雲岫手起刀落,連斬那麼多同伴後……

    如果它們也會瑟瑟發抖的話,恐怕正躲在石縫里瑟瑟發抖,驚恐地張望吧。

    雲岫蹲下身,匕首插入濕軟的沙石地中,“曾老板,我差點被你誤導了。”

    “怎麼?”曾停埋下頭。

    雲岫就著一個淺淺的印子,劃拉了一圈,“虞姑娘的腳印。”

    曾停的腿一軟,跪在了地面。

    明明……

    “不可能!”他斬釘截鐵地說道。

    雲岫聞言,揚起頭,“看來曾老板低估了虞姑娘的本事。”

    “好一個虞青莞,小老兒當真是眼瞎了,收養了一頭白眼狼!”

    曾停拈起腳印旁邊的一塊小布片。

    沙城人都知,虞青莞愛著青衣。

    這塊小布片正是她衣角上的。

    想來,是她到這里之後被蛇叼了衣袍,一拉一扯之中餃下了這塊料子。布片邊緣還有蛇口噴出的毒液。

    曾停扶額。

    對方有備而來,肯定是想到了他會自證清白領著他人來這里,因故留下了眾多破綻。

    竹籬笆邊上露著一塊光禿禿的土,應是虞青莞拔過草的地兒。

    雲岫笑笑,說“曾老板也被擺了一道。”

    曾停起身,手一伸,“逮捕我吧。”

    “……”雲岫見他不像是在開玩笑,她斂起笑意,“就憑這點?”

    “就憑這點,已經可以定我的罪了。我和賽滄陵那老小子一直不大對盤,小吵小鬧是常事,他更是放過狠話,要在一年之內將我趕出沙城。我懷恨在心,所以傷了他性命,還做到了當初立的目標——收他棺材錢。這不,合情合理,縣老爺的驚堂木一拍,把我往牢里一送,我就只能等待秋後被處斬了。”

    仿佛在說別人的故事。

    曾停沒有先前說起蛇草時的憤怒,許是接受了現實,又或許是覺著進了監牢洗清冤屈會更容易一些,誰也不能斷定他此時所想。

    “曾老板對這些事兒可是熟悉得很呢。”

    “官府那一套,我早就摸得門兒清,庸才皆是這般審案、斷案。今次不同,葉大人在沙城,我入了監牢,很快就能出來。”

    果然是後者,想借監牢安身,保全自己的性命,等待葉驚闌為他洗白。出了監牢,壞人沒了,蕩清後的沙城只能由得他折騰。

    雲岫悠悠地說道“曾老板忘了一件事,你曾在錦衣巷捉弄過葉大人,萬一他公報私仇,你這項上人頭……可是懸了。”

    曾停一哽,良久沒說出話。

    他不清楚葉驚闌的為人如何,說不定真像雲岫說的這樣,心胸狹隘,照娘們兒那種記仇程度,他就妥妥的完蛋了。

    “我……就賭上這條命。”曾停下了很大的決心。

    雲岫咂咂嘴,漫不經心地說道“曾老板未免把人想的太好了些。”

    “不然還能怎麼辦?總不能拿刀架在他脖子上,逼著他不失公允,好好審案。”曾停攤攤手,表示無可奈何。

    “你可以試試。”

    听得這一句,他們倆齊齊回頭。

    葉驚闌信步而來。

    他站在青石板路的那一頭。

    好幾日沒見到葉驚闌。

    他瘦了。

    那挺拔的身姿,那雙眼,她本該是熟悉的。

    然而她卻感覺陌生地像過了好幾年。

    飛檐走壁的功夫,在他那里,就是小菜一碟。

    “哎,可有想我?”他撫上雲岫的臉,悶熱的夏,冰涼的臉。

    他微微一嘆。

    “想……”被他眼里的繾綣情意所蠱惑,她下意識地答著。手和腳似乎在這時候找不到安放的地方。

    七竅相通,她嘗到了倒流入喉的酸澀。

    葉驚闌褪了外袍,往曾停頭上一罩。

    當曾停拉下這人罩在他頭上的袍子時,暗含所有想念的吻已結束。

    “娘的,你這娃子真的壞。”曾停就差跳腳罵了。

    葉驚闌慢悠悠地穿上外袍,“非禮勿視,我怕曾老板長了針眼沒地醫。”

    “那用不著你操心!”曾停的精氣神又回來了,有了力氣和葉驚闌一較高下。

    奈何他口中的壞人不接招。

    葉驚闌長臂一攬,大大方方地做給曾停看。

    “既然不用我操心,那我放肆一些。”

    暈暈乎乎的雲岫在一瞬間听見了他有力的心跳。

    他低頭,在她耳邊低語“與你分別,才知度日如年。”

    雲岫心上一顫,這人的話越發……

    “瞎了小老兒的眼!”曾停兩手遮住眼楮,還留了一條縫子,從縫子中大剌剌地看著。

    葉驚闌偏頭,沖曾停眨眨眼,“瞎了好,瞎了就不知道我是如何公報私仇的了。”

    “……”曾停一抹臉,雙膝跪下,“葉大人明鑒,小老兒真是冤枉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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