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策之雲謀天下

第一八七章 用你的直覺猜猜

類別︰歷史穿越 作者︰行走的葉阿回 本章︰第一八七章 用你的直覺猜猜

    七月中旬。

    燕南渝已在沙城買下一處小院。

    跟著他混日子的人不少。

    譬如現在正熱到光膀子啃瓜的蒙歌。

    一枚石子貼在彈弓的皮筋上,對準了他的臂膀。

    蒙絡眯起一只眼,兩只手指將放未放。

    “絡絡。”

    這般親昵的叫喊不用多想,也知道是來自燕南渝。

    蒙絡手指上的勁兒一松,一頭尖的石子兒彈中了蒙歌光溜溜的手膀子。

    蒙歌吃痛地倒吸一口涼氣,因正在咀嚼,一下咬中了自己的舌頭。他咧著嘴,瓜瓤掉了出來。

    “狗嘴里包不住瓜。”蒙絡一拉下眼瞼,做了個鬼臉,“啃一口掉一口。”

    蒙歌忍不住大著舌頭撂狠話“你個小屁娃子,給我等著。”

    實際上,含糊不清的話語讓別人好一陣辨認。

    待蒙絡听清楚之後,手下不留情地再度彈了一顆大石子兒到蒙歌的手臂上。

    蒙歌隨手抓過一根竹竿子,追著蒙絡從屋前到屋後,繞出了小院,在院外打著轉轉。

    燕南渝抬手揉揉眉心。

    這一大一小著實令人頭疼,隨時挑起戰火,罵架是小事,打鬧很常見,掀過屋上瓦,掏過地下溝,拔過屋旁翠竹。

    “世子爺。”耳垂上綴著兩顆珍珠的丫鬟捧上一碗湯藥。

    燕南渝長袖輕拂,“放在那吧。”

    他眺望被沙塵遮住的遠方,那里本該有一座巍峨高山,高山背後,是花朝城,也是他的家。

    如今在沙城,他連回家的路都望不見。

    燕南渝以食指指腹按著鼓鼓的太陽穴,他的摯友最近一直神龍見首不見尾,不僅將蒙家兄妹倆托付給了他,教他好生照看,萬不可在女帝眼皮下惹是生非。另外還把他的……

    燕南渝覺著那三字有些難以啟口,想尋個替代的詞,思索了許久,未得。

    那好吧,葉驚闌還把他的心上人交到了他的手里。

    “珩之,你是認為我失了妃槿之後便只能清心寡欲,不會再給付任何深情嗎?”他自言自語道。

    盡管他在暗自嘲笑著葉驚闌的全心交托,但他的臉上沒有絲毫笑意,一如他的平常。

    蒙歌捉著蒙絡的後衣襟,大跨步進了小院。

    “我今兒非要教你學學規矩。”他的手中攥著一根細竹條,細竹條上下顫動著,仿若下一瞬就要抽到蒙絡的屁股上,“不然你總記不住長兄如父這個說法!”

    “世子爺,救我……”被卸了周身小機關的蒙絡如同一只拔了牙的老虎,除了伸出毛茸茸的小拳拳晃晃,再沒有別的法子能威脅到他人了。

    燕南渝望望天,“沙城的風沙太大,我竟被迷了眼。”

    他就著擺在一旁的躺椅倒了上去,閉上雙眼安心地小憩,擺明了不管兩兄妹之間的破事。

    被拎在蒙歌手里的小女孩看到這一幕後耷拉下腦袋,她想要認命,又不甘認命。

    蒙歌用腳尖勾過一條板凳,這種農家隨處可見的長板凳在這時候有了另外的作用。

    將蒙絡往板凳上一摜。

    像拉長的面團,就等人拿刀來切成一塊一塊的,而後放進蒸籠里蒸出松軟的饅頭。

    蒙絡就是那等待後續的面團,蒙歌手中的細竹條在她眼里與大刀無異。

    她捂住雙眼,急急地吼出聲“別!別啊!”

    化身為殘忍劊子手的蒙歌豈能因好不容易逮著的囚犯嗷嗷的叫喊而動搖自己砍她頭的決心?

    細竹條微揚,蒙歌啜起嘴模仿抽打的聲音,“啪!”

    然而蒙絡的小臉兒擠成一團,“哥哥!”

    再一聲——“啪!”

    細竹條隨著蒙歌的擬聲落到了長板凳上。

    蒙絡的臉色瞬變,唇色亦如臉色,煞白。

    他強忍著笑意,繃緊了自己的臉。做惡人的感覺……該怎麼形容呢?

    一個字,爽!

    兩個字,真爽!

    三個字,爽到想叫!

    他在腦子里自我掰扯一番,好像有哪里不對勁?不管了,听蒙絡喚一句哥哥足夠了。

    蒙歌丟了細竹條,將蒙絡扶起。

    好心地遞上一張帕子想要為蒙絡擦眼淚。

    假裝抽抽搭搭的蒙絡眨眨眼,哪有什麼眼淚,她連鱷魚之淚都擠不出一滴。這個瓜慫,竟敢嚇唬她!

    金芒一閃,藏在掌心的金針戳中了他的大拇哥。

    腳尖著地,蒙絡腳底抹油,溜之大吉。

    他好不容易才哄好了自己,沒想到這麼快就被蒙絡破了防。

    咬牙切齒地念著蒙絡的名字,充滿怨念的目光緊隨著奔出院子的小小身影。

    斜倚在門上的女子扯了扯唇角。

    看似一切都在變化,唯有這兩人不變。

    她在這座小院里住了幾日。

    不知是否被葉驚闌叮囑過,廚房由蒙家兄妹倆嚴防死守,愣是沒給她接近的機會。

    她不禁搖搖頭,嘆口氣。今生要與灶火無緣了。

    “午膳。”有侍兒擺好了碗碟,到燕南渝跟前行禮。

    “知曉了。”躺椅上的人應著。

    侍兒垂手,退下了。

    跟在他身邊的侍兒更是特點顯著——丑。不過看順了眼,倒也沒什麼。

    這些丑姑娘還有個共通點——寡言少語。能說一個字絕不說兩個字,將話語精簡到這份上,是蒙歌一輩子也做不到的事。當然,同理可得,蒙絡亦如此。

    換作蒙歌,他能就著世子爺這條少說話的規矩念念叨叨,一刻不停。

    雲岫瞧一眼蒙歌,先行猜測他會如何評價這條規矩。有一句話,他鐵定會講,而且還會重復多次去講——不讓人說話,是想讓嘴上長綠毛嗎?

    事實證明,雲岫可以做先知。

    “世子爺,你這些丫鬟的話精簡至此,你就不嫌累嗎?明明捋直了舌頭一句話能解決的事兒,偏要減到一個字兩個字。你這不讓人說話,是想讓嘴上長綠毛嗎?”

    “長綠毛也比喋喋不休要強上許多。”燕南渝的雙手枕在腦後,認真地答著蒙歌的話。

    就算早知如此,蒙歌也不會後悔說出了口。

    他不肯罷休地接著說“長了綠毛,就廢了。得多練練嘴皮子,若是丟了這里的飯碗兒,到別處去也能尋到一口吃食。”

    “待珩之回來後,我得同他說說,蒙歌大了,想要自立門戶了……”

    蒙歌將頭搖得跟一個撥浪鼓似的,“世子爺可別亂吹枕邊風,哥哥還想多賺兩年昧良心的錢。”

    這類話不論從誰口中說出來都會很奇怪,唯獨從蒙歌嘴里出來的,倒讓人覺得這是最為正常不過的。

    什麼枕邊風。

    什麼昧良心的錢。

    也只有他敢這麼肆無忌憚地胡說八道了。

    “你這分了叉的舌頭得尋個人來替你治治。”

    蒙歌擠眉弄眼,他舔舔嘴,唇上還有西瓜的甜,“無需治,隨時可好。”

    “你這般沒規矩,虧得珩之是個心寬之人,要是踫上了別人……這腦袋恐怕無法這麼安好地長在脖子上了。”

    蒙歌黑溜溜的眼珠兒一轉,再轉。

    “我倒想去鎮南王府領份差。”他揶揄道,“只可惜世子爺不給機會。”

    燕南渝坐直了身子,眼風飄到了蒙歌那里,“正缺一守夜人。你若能來,甚好,說不定你午夜尿急之時,能在回廊上見到妃槿,還請蒙大人替我轉達相思之情。”

    熟悉蒙歌的人都知道,他最怕兩種事物,鬼怪和葉大人。還得分一些害怕到緒風那里,不過平日里很少有人會去提及這一點。

    因故,燕南渝說起了亡人,還要同蒙歌在午夜時分相見歡……

    蒙歌頓覺心窩處躥進一股卷著冰碴子的風。

    “世子爺,我這破嘴該打。”他左右手齊用,連扇自己好幾個耳光。

    燕南渝不同他計較。

    他歸屬于葉驚闌,無論如何,燕南渝都會寬以待他。

    “你們是想喝涼粥,吃涼菜?”

    燕南渝趁著蒙歌發神之際進了屋,在桌前落座。

    雲岫端起一碗米粥,小口啜著。

    她和燕南渝的交集僅限于一日三餐。

    “姑娘可以嘗嘗這道菜。”今日燕南渝和蒙歌說了幾句玩笑話之後,看上去心情不錯,居然主動邀雲岫品嘗菜肴。

    雲岫順手夾了一筷,“不錯。”

    燕南渝擱下碗筷,別過臉笑起來。

    正在扒拉飯菜的蒙歌一怔,怎得世子爺突然就笑起來了,又沒人點中他的笑穴。

    “元七也喜歡說‘不錯’。”燕南渝回過頭來,見他們都呆愣著,順口解釋了一句,“而她的不錯,通常都是一般,甚至不好。”

    他凝視著雲岫,接著說“珩之是她唯一贊過‘好’的人。”

    “葉大人文武全才,當得起一句‘好’。”雲岫送了一筷子菜到嘴里,細細地嚼著。

    燕南渝想要從她的臉上看出微妙的變化。

    “元七稱贊珩之是因了他的相貌,而不是文韜武略。”

    “意料之中。”

    燕南渝將離自己最近的碟子同雲岫眼前的菜碟交換,“雲姑娘試試這一碟。”

    雲岫象征性地夾了一點。

    “世子爺的廚子手藝很好。”

    “除了不愛在涼拌菜中添醋之外,一切都好。”

    上位者不喜歡點明某事,他們總是喜歡借由某些小事含沙射影,意指另外的事物。

    比如燕南渝這話。

    有時候雲岫會覺得很是厭煩,無意義且無休止的猜忌和試探只會令人徒增煩惱,為什麼就不能挑開了說,挑明了講?

    她偶爾會羨慕蒙歌這種沒心沒肺活著不累的人。

    “多謝款待。”雲岫主動退出了唇舌之戰。

    燕南渝重新拿起的筷子有些彎折了。

    “雲姑娘,你要往哪里去?”蒙歌端著裝得滿滿當當的飯碗,抬頭叫住雲岫。

    雲岫回頭,笑答“飯後消食,隨處走走,晚膳之前歸來。”

    蒙歌頷首。他並不擔心雲岫會踫上什麼危險,天下間想要靠武力留下雲岫的人極少,可以說幾乎沒有。

    可是胸中沒來由的隱隱不安是怎麼回事?

    他猶豫著是否要跟上去。

    燕南渝飛快地從筷筒中抽出一支筷子,兩指稍一用勁,筷子斜入蒙歌眼前的桌面子,他平靜地說“老實吃飯,吃了這頓說不定就沒下頓了。”

    “世子爺,不管不問的話,會否有違大人心意?”蒙歌咬著筷尖子,他感覺到自己在擰麻花,越擰越緊,越擰越亂。

    燕南渝偏頭看定蒙歌,“你追上去,有違雲姑娘的心意。”

    不如就這樣由她去吧。蒙歌一邊死命地吞咽一邊想著。

    雲岫拐出小院後,徑直往隨緣賭坊走。

    好幾日沒見著曾停了,同曾停最後一次見面是在她拎著包袱住到這處小院之前。胖成一顆肉球的曾老板留下的只言片語,給了雲岫些微提示。

    只能說,聊勝于無吧。

    而隨緣賭坊,賽滄陵說,它位于滄陵縣正中,為了鎮壓邪氣而起。

    曾停說,賽滄陵騙人。

    孰是孰非,暫且沒有個確切的定論。

    掰著指頭數著日子,她覺得自己到了合適的時機了,應當去印證心中所想。

    日頭正盛,倏而瀟瀟風起,天幕上鋪開了雲翳。

    這陣乍起的怪風還掀起了一場細雨。

    雲岫在長袖的遮掩下,捏住了銅雲雀匕首的刀柄。

    一把油傘罩下一片陰影。

    “雲姑娘。”撐傘之人莞爾一笑。

    是虞青莞。

    雲岫接過她遞來的油傘,這是她初到沙城時留給虞青莞的。

    “錦衣巷離這里有一段腳程,姑娘怎麼到了這里?”雲岫心存疑慮,虞青莞的出現太巧合了。

    本該是烈日高照,忽的變了天,怎麼想,也不會有人能提前預備上傘具。

    虞青莞背過手,笑意不減,“直覺告訴我,可以在這里等到雲姑娘,送上恰好合適的傘。”

    “你的直覺真是準到可怕。”

    “多謝夸獎。”虞青莞抬頭仰望灰蒙蒙的天,深吸一口氣,平緩了自己的情緒,“我還預感到雲姑娘要去隨緣賭坊。”

    “看來葉大人的大理寺卿之位不保。”雲岫有意無意地瞟過她背在身後的手。

    “為何?”虞青莞蹙了蹙眉。

    “用你的直覺猜猜?”

    “它什麼也沒說。”

    雲岫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拉到身前,“虞姑娘的直覺遠比一點一點地捕捉線索來得更快,更準確。”

    虞青莞咬緊了下唇。

    她手中握著的東西,掉落在地,和青石板路撞擊出清脆的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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