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策之雲謀天下

第一七七章 錦衣巷

類別︰歷史穿越 作者︰行走的葉阿回 本章︰第一七七章 錦衣巷

    曾停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轉著。

    他在等著看雲岫的反應。

    可是雲岫看了看手中的物事,轉頭望向窗外。

    許是昨夜下過了一場大雨,今天是前所未有的晴空萬里。

    盡管她才到沙城幾日,但她知道這是難得的好天氣。

    雲岫收下了曾停送來的藥包,也收了他遞來的東西。

    “賊丫頭,你在想什麼呢。”曾停按捺不住性子,干脆直截了當地問雲岫。這樣來得快的多,滿足了自己的好奇心,這是一件很快樂的事。

    “我在想,這可能是我夢游貼上去的。”

    雲岫手里攤著那張白色的“喜”字。

    這是剛才曾停給的,巧的是貼在了她的門上,被跨進門的曾停順手拿了下來,轉到了她手中。

    “哪有自己咒自己的?”曾停咂咂嘴,摸向了腰間的布袋子。

    他解開了金絲線,一扯袋子口。

    空無一物。

    他這才想到,他昨晚睡糊涂了,想著早起煮毛豆,忙了一上午,竟忘了這茬。

    “曾老板喜歡嚼零嘴?”葉驚闌一瞥間,只見曾停搖搖頭拉緊了布袋子,欲言又止的模樣。

    曾停笑呵呵地應著“年紀大了,就愛嚼些零碎的東西,不然嘴里寂寞啊。”

    “曾有一人也這般對我說過。”

    “那他真是個妙人兒。”曾停雙眼留出的縫子里滿含笑意,雙頰的肥肉同時往上抬,證明了他的心情愉悅,此時他不忘夸自己一句,“和我一樣。”

    “那個人,只有這麼高。”葉驚闌用手比劃出蒙絡的身高。

    曾停愣了神,醞釀了許久,說出了不願說出卻是鐵板上釘釘的事實“孩子?”

    “年僅十二。”

    “……”

    繼曾停無言以對之後,葉驚闌又狠狠地往他痛處踩上一腳,補充道“還是一個小姑娘。”

    “……”

    曾停橫著衣袖擦擦額上滲出的汗。

    一把年紀的男人和一個小丫頭片子有著同樣的興趣,說著同樣的話,怎麼想,怎麼詭異。

    “現在的娃子,成熟的早。我嘛,大器晚成。”曾停想了一個自以為不錯的回答來應付。

    “也許?”

    似笑非笑的葉驚闌眼里若有光。

    曾停心里隱隱發毛。

    葉驚闌拿過雲岫手中的白字,笑說“曾老板不會見著這麼個東西就來收人了吧。”

    “不會不會,我給賊丫頭批過命了,她活得比任何人都久。”曾停捏著一個由白紙疊成的方塊。

    葉驚闌伸出手想拿過那張紙。

    曾停的手往外一拐,躲過了葉驚闌的搶奪。

    “哎,這不能給你看,泄露天機,我得挨罰的。”曾停微抬下頜,使勁兒睜開他的雙眼。

    雲岫瞟過他手中的紙方塊。

    “既然曾老板認為這是泄露天機,又何故告予我,曾為我批命?”她見曾停沒有給她的意向,朗聲問道。

    “我只是怕你在錦衣巷里腿兒一蹬就去了,到時再來應付他人怒火,我是被動。搶佔先機的話,我就是主動。”曾停喜歡將主動權拿捏在手中,他要應對的人很多,整個沙城都是他的管轄範圍,怎能因為一個女子就陰溝里翻船了?

    “可惜,我還沒死,看來曾老板的心願落空了。”雲岫滿不在意地說著,將生死看淡,即可無悲無喜。

    曾停伸出一根胖乎乎的手指,晃了晃,說道“非也非也,其實我最討厭收尸這檔子事了。”

    “難道一個做棺材生意的人會嫌棄死的人多?我想,他們更期望死的人越多越好。”

    雲岫也在觀察曾停的反應。

    來而不往非禮也。

    “賊丫頭,你也不想想我年紀大了,腿腳不便,每日每夜要走那麼多路,靴子磨壞了沒地補,中暑倒地了沒人救,多可憐啊。”曾停的眉毛眼楮皺成一團,癟著嘴。頗有一種“張嘴要糖來哄”的老還小之感。

    “曾老板近來生意可好?”她隨口一問。

    曾停答道“尚可。”

    “我原以為曾老板生意差才會得空為人批命,沒想到生意這麼好,還有閑時為他人卜一卦,原來這只是曾老板偶來的閑情逸致罷了。”

    曾停猛吸兩口氣,鼻翼翕動,“這麼大一股老陳醋的味兒。你這丫頭,我不給你看,你就酸我。”

    “何處有酸?”雲岫倒是平靜得很。

    “就剛才那句‘閑情逸致’。”曾停將紙方塊收進了懷里,貼在心口處,可得防著這丫頭動鬼心思。

    雲岫不著痕跡地瞟了他放紙方塊的位置,細細琢磨了一番。

    “原來曾老板是個常常設身處地的評判,一句簡單的話也能听出別樣的味道來。”她提壺為曾停斟滿茶。

    她在暗諷曾停小氣,喜歡以己度人。

    曾停是個聰明人,听後不怒反笑,他一把抓過茶杯,仰頭一倒,杯中干干淨淨。

    但他仍是說了一句“又喝茶?”

    這種馬後炮逗樂了在場的另外兩人。

    “曾老板這做的與說的就像先上了船,讓艄公送到了對岸,付了銀錢之後問艄公怎麼將我送到河對岸來了?”葉驚闌挑了藥包中的一小部分放到干淨的錦帕里,包好,鎖進了匣子里。

    “葉大人這是信不過曾停。”曾停的笑容戛然而止,與他平日里嬉笑做派大相徑庭,他掩在長袖下的手已然握成拳。

    雲岫裝作沒看見一般,自顧自地呷一口茶,挑著她好看的眉毛,說道“怎會信不過曾老板,只是信不過自己罷了。”

    “何解?”曾停攥緊的拳沒有松半分。

    “怕自身帶毒,把藥給污了。”茶杯在她手中轉著圈,這里的杯子也是陶土燒制的,通體的黃里夾著星星點點的雜色。

    曾停的拳頭在雲岫的話音落下之時終于松了。

    因為他要屈指掐算。

    “賊丫頭醒了,我便放下了心。”這是他為自己的離開尋的一句說辭。

    按照常態,葉驚闌和雲岫當與他寒暄一番,而後再借故挽留,最好是留他用個午膳。

    可惜在這里沒有所謂的常態。

    雲岫一只手支著頭,另一只手小幅度地揮了揮,“看來是曾老板的生意上門了,我也不多留了。”

    “小老兒先行一步。”曾停拱拱手,在跨出屋子時順勢帶上了木門。

    錦衣巷里的屋子盡是單一一間,譬如雲岫身處的屋子。

    沒有里間,吃喝睡全在一處。

    “我睡了幾日?”雲岫忽而想到一個問題。

    “兩日。”葉驚闌捧著茶杯潤了潤嘴唇。

    “你晚間歇在何處?”

    葉驚闌默然。

    要向她坦白嗎?

    雲岫環顧四周。

    “葉大人……”她故意壓低了聲音,順帶壓著自己的情緒。

    連打地鋪的褥子都沒見著,隨便想想,也知道他是同她一道睡過去了。

    葉驚闌松了口,漫不經心地說道“隔壁屋子。”

    她長舒了一口氣。

    轉念一想,這人隨意進出她的屋子,而自己睡在隔壁……

    差一點就被這人糊弄過去了。

    葉驚闌見她神色突變,暗道不好,決定爭取從寬處理。

    “睡在你身邊。”

    “……”所料不差。

    “又不是沒睡過。”

    語不驚人死不休!

    正欲敲門的人透過這不隔音的牆听得這一句……

    手中的提籃跌落在地,紅果子咕嚕嚕地滾到了一旁。

    她斂起裙裾,蹲下,慢慢地撿起,用蓋布擦過之後再放入提籃里。

    葉驚闌一把拉開了大門。

    蹲在地上的女子專心擦拭果子上沾的灰,她將頭埋得更低,生怕他人瞧見了她微紅的臉。

    這麼……這麼露骨的話被她听見了,雖是無心,但解釋起來別人未必相信啊。

    “虞姑娘?”

    青衣是虞青莞的標志物,如雲輕劍之于雲岫。

    “葉大人……”虞青莞用手背冰了冰發燙的臉,怯生生地回應著。

    “你又來送鮮果子了。”

    這兩日虞青莞都會送來新鮮的蔬果,為雲岫擦洗身子。

    她嘴上說著是受曾停所托,葉驚闌見她沒壞心思,便由得她去了。畢竟有些事還是同為女子的她來的方便。

    “嗯……”她也喜歡用淺淺的鼻音來回答他人的話,她沒有抬頭,手上不停地將沾惹的塵土擦盡,“雲姑娘可是好些了?”

    葉驚闌的眼角余光瞄到了走來的雲岫。

    隨後是另一人解了她的問題“可以四處走動了。”

    “那就好。”地上的紅果子已悉數裝進籃子里,她起身,目光正巧撞上了雲岫若有所思的打量,“雲姑娘!”

    “我該喚你青莞,還是思陵?”

    當拙劣的偽裝被人識破時,虞青莞的臉應時紅了紅,她緊抿著唇,遲遲不答。

    “我……”虞青莞想了一會兒,她本就不擅長撒謊,“我本是虞青莞。”

    “虞姑娘,你是住在這錦衣巷的巷尾?”

    “是,隔壁那條街走到盡頭,便是我的屋子。”虞青莞咬咬唇,她不想承認自己如今只能住在這破爛不堪的貧民窟里。

    她把手中的籃子遞到葉驚闌的手邊,“還請公子與姑娘莫要嫌棄了。”

    也沒等到他們的道謝,她徑直提著裙擺快步離去。

    “她去城里了。”

    虞青莞的背影漸漸凝成了一個點。

    葉驚闌知道那是通向外界的一條路,不是唯一一條,卻是今日能走出錦衣巷的一條。

    這里的人除了虞青莞之外,是不會往外走的。

    而葉驚闌幾次跟在虞青莞後邊想要探尋到那條出路,虞青莞只會一味地帶著他繞著整片地走,甚至直接回家閉門一整天,趁著葉驚闌不注意再悄悄離開錦衣巷。

    有時他快要順著藤摸到瓜了,總會出現幾個人來阻撓一番。

    這麼玩個幾次,葉驚闌遂了他們的意,只在屋子附近溜達,美名其曰飯後消食。

    “看來,只能安安分分地待在錦衣巷了。”雲岫笑了兩聲,然而眼里沒有絲毫笑意,有些人存了心讓他們在這里安分守己,拖延的時間里,外邊也許翻覆了天地。

    她頓了頓,又道“你本不該跟著我一同到錦衣巷里。”

    葉驚闌知曉她的意思,兩人都在這里什麼也做不了,沙城內接二連三發生的事將會與他們隔絕開來,待到他們再次回到城中,那時早就改換新顏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沖著雲岫眨眨眼。

    “到外面走走吧。”

    雲岫感覺躺太久了,骨頭有了散掉的跡象。

    葉驚闌為她披上了一件薄衫,“身子虛,少折騰。”

    在雲岫跨出門檻,行走在還算溫和的陽光下時。

    她只覺這是一座城中城。

    錦衣巷不是一條巷子,而是一處小城鎮。

    每一家門上,都貼著偌大的白條子。

    粗獷的字寫在白條子上,皆是日期。

    “冬月十八。”雲岫念著其中一道門上的字。

    “五月廿三。”葉驚闌看向另一道門。

    “約摸是家中最後一人去世的時間吧。”

    雲岫認為這個推測才是合情合理的,否則白色的封條寫斗大個日子作甚?

    一陣微風吹過,有幾張白條子飄起了一角,還有一張被風卷了起來。

    從拐角處走出一人,迅速撿起白條子貼回了原處。

    這條街快要走到盡頭了,雲岫數了數,有炊煙的人家僅一戶而已。

    荒涼至此!

    有一人拿著笤帚掃長街。

    他將自己藏在了連帽的黑色斗篷里,他露在黑色衣袖外有一小截皓色的手腕。

    雲岫從未見過如此白淨的人,冷白如冰雕,而那人小心地遮住了那一處暴露,好似害怕日頭大了將他曬成了一灘水。

    “請問……”

    雲岫還沒問出口。

    那人一個笤帚橫著丟了過來。

    極不友好的人。

    笤帚回旋至他的手中,仿若方才什麼也沒發生,他一直在認真地掃大街。

    那戶有炊煙的人家鍋碗瓢盆踫撞聲很是清脆悅耳。

    看來還是有正常人的。

    只是那戶人家在街邊擺了一個長木桌,從屋子里端出的一盆盆菜,令人作嘔。

    好大一木盆,大約是給嬰孩洗浴用的木盆大小。

    三個大盆子里分別裝著三種不同的事物。

    第一個盆子盛滿了盡染血色的大饅頭,堆疊得老高,雲岫大概數了一下,五十個上下。

    第二個盆子是剝了皮的蛇和老鼠,經油炸後將熟未熟,透著詭異的紅與黑。

    第三個盆子里是……

    雲岫辨認了許久,得出結論。

    “葉大人,這里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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