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策之雲謀天下

第一五一章 狗剩兒和長瓢兒

類別︰歷史穿越 作者︰行走的葉阿回 本章︰第一五一章 狗剩兒和長瓢兒

    三日期限一轉眼就到。

    但就在這彈指一揮間的三天里,可以發生掰手指都數不清的事。

    第一天。

    司晨甫一到家,還沒來得及系好板車,就扶在合歡樹上吐了。

    心肝脾胃腎都快被他給嘔了出來。

    雲岫疑惑地望著他,這人天天倒夜香、收泔水,每一只木桶都洗到底子發亮,究竟是遇見了什麼才會害他自己吐得這麼厲害。

    他的手緩緩抬起,五指張開,絕望地看著自己的手掌。

    這樣悲痛欲絕的神情是雲岫從未見過的。

    她躡手躡腳地走了過去。

    “夢……”他感覺到身後有人,陡然回首,還沒把名給叫全了,又嘔上了。

    雲岫往旁邊一跳。

    想必是腹中已空,只能往外吐一些水。

    “去一趟王府,回來怎麼變成了這副鬼樣子?”她抱胸問道。

    司晨似不想回憶,礙于雲岫問起,他雙目空洞,木然地伸出手。

    “這里,曾觸到了一具尸體,她吊在房梁上,渾身腐爛,布滿了蛹,還有蠕動的……”

    他又吐了。

    寒露死了,死在了小柴房,尸首高度腐爛。

    白露不知所蹤。

    僅僅一日而已。

    第二天。

    司晨病了。

    西平王府派守外圍院子的韓叔送來了羹湯,還帶來了幾吊銅錢。

    “這里是王爺的一片心意,請司小哥放寬心,好生養病,待病好之時再回來當差。”韓叔放下羹湯和銅錢,又看向雲岫,“前日听郡主說,夢蓮丫頭的老毛病又犯了?”

    “是。”雲岫一口氣提不上來,又狠狠地壓下去,臉憋得通紅。

    “郡主很是掛念你,拜托老奴順道來問問夢蓮丫頭可是有缺些什麼。”

    “承蒙郡主抬愛,夢蓮不曾缺什麼,家中雖清貧,但兄長沒克扣夢蓮的衣食。謝韓叔關心。”

    “那我先走了,二位若是有困難,西平王府的大門隨時為你們敞開著。你們都知道,王爺心善。”他意味深長地看他們一眼,離開了,沒有半點常見的迷糊,像是殼子里換了一個人。

    待韓叔的走遠了,雲岫將院門用門栓別上。

    司晨的眼眶凹陷,整個人萎靡不振。他端起那碗羹湯,腳步虛浮地往外走。

    邁過門檻時,他的腳下一空,他的手胡亂地抓撓,試圖抓住能使他身子不墜地的某一處。可惜希望落空,他重重地摔了下去,和許久未掃的地面來了個十足十的親密接觸。

    他手里的碗順勢跌了出去,碎在了台階下。

    石階下的青草在一霎間枯黃,仿佛由春轉了秋。

    他伏在青瓦下的冰涼地面上,渾身篩糠似的顫抖,而後揚起頭,笑著笑著,嘴角定格在了某一個弧度。

    自眼角滾落下的,一滴熱淚,入了塵埃。

    司夢蓮離開這個小院的時間,剛好就是院中荒蕪無人收的開端。司夢蓮不能出這個院子,每日最大的樂趣便是打掃院落,常常做到一半,又喘到不行,只得回房中躺到次日。

    她,不是司夢蓮。

    “雲姑娘。”司晨咬牙硬撐站起,雙膝失了控制,他往後退了兩步靠在牆上,大喘粗氣,“你能否幫我埋了那幾吊銅錢?命里有時終須有啊……”

    “好。”雲岫注意到他對她的稱呼由“夢蓮”轉變成了“雲姑娘”,“怎麼今日突然就通透了?”

    “許是執念放下了。”司晨試著抬了抬腿,膝蓋還是不願接受他的管束,“我卻發現,放下才更痛苦。”

    “放下即是解脫,又怎會痛苦?”

    “因為我無法再用自己的方式償還欠下的債。”司晨卸去了周身的勁,呆望院牆外廣闊的天空。

    雲岫沒有再深究下去,她用長長的竹筷把韓叔放在桌上的銅錢夾了出去。

    用筷子在院牆下挖了個小坑,幾吊銅錢丟進去,正好佔滿了整個坑。

    第三日。

    雲岫早起發現院牆下某處的花草都枯敗了。

    插在邊上的筷子證實了她的猜想。

    下面埋著錢幣。

    錢幣上有毒。

    買棺材與喝幾日藥湯的所需錢數幾乎相同。

    她用筷子撥開了泥土,露出的草根皆是斷掉,一根根黑色的短根,象征著生命的凋零。

    司晨在床上躺了一天,吃過雲岫做的一鍋亂煮,他又來了精神,遠遠喊道“夢蓮……你今日千萬別再下廚了。”

    “好。”雲岫應了聲。

    司晨抱著簸箕坐在門檻上擇菜。

    他手指翻飛,剝離了萎黃的菜葉。

    古人誠不欺他,娶妻當娶賢。

    如司夢蓮,就是賢;如雲岫,就是不賢。

    他自心底生出了一種“葉驚闌的未來將會慘淡無光”的同情。

    站在雲殊城城頭籠著手,裝成了一個挑菜老農的葉驚闌摸了摸耳垂,“是誰在想我。”

    有一風流少年,頭戴玉冠,手搖折扇。

    他的白靴點到某處,“哎,這位老伯,你的荷包掉了。”

    葉驚闌勾勾唇角,“這是老夫一家老小的口糧啊,多謝公子提醒!”

    這幾日里還發生了不知名的角落里偷摸的交易。

    以及各色各樣的看似正常實則不正常的事。

    暮朗一行人離開雲殊城之前和析墨喝了一場離別酒,風離邀析墨到沙城小住幾日,感受迷人眼的風沙和迷谷里的花,品品滄陵酒的厚重。為何稱“厚重”,風離賣了個關子——到沙城便知。

    元清澗得到消息,女帝將要離京,赴寺廟為國祈福。祈福?祈哪門子的福?從盛京直奔山南就為了尋一間香火斷斷續續的小破廟?用腳趾頭想想,女帝的目的就是他本人。于是,元清澗急急忙忙出了雲殊城往回趕。他的十萬兩不要了,雲殊城也不要了,只要他的項上人頭。

    析墨送走了元清澗,偷得浮生半日閑,而後打著他的名頭繼續與西平王深入交流。

    ……

    這一日,風和日麗。

    雲殊城上方的天空里沒有一朵不安分的雲,它們全數安靜地嵌在那一輪赤紅太陽的周圍。

    狗爺在一片祥和之中,悄然入城。

    他頭上戴著斗笠,行路匆匆,沒人注意到他是好久沒歸家的西平王府的世子爺。

    “狗剩兒。”晉南笙今日的心情大好,喚起了狗爺的乳名。

    在雲岫添油加醋地把宮折柳講的事悉數告予了葉驚闌後,晉南笙得了消息,她覺著這名字甚合她的心意。

    狗爺瞥她一眼,給了她眼神暗示,盼望她能懂。

    然而晉南笙不懂,“宮狗剩兒。”

    自打他表露心跡,晉南笙再也不當自己是可有可無的飯後蔬果了,她自稱是翻身農奴把歌唱,就喜歡蹬鼻子上狗剩兒的臉。

    小王八在後面使勁憋笑,實在憋不住了,咯咯咯地笑出聲,“爺,乳名可不能這般起,小王八雖然大字不識幾個,但也知道未來的孩兒斷不能這麼隨心所欲,否則要落下話柄給人抓住取笑。”

    除了狗爺和晉南笙心知肚明,其余眾人以為是晉南笙給小世子爺起的好養活的賤名。

    紅樓蜷起手指,在唇下輕敲,“我倒覺著孩子就得用賤名,病痛不擾,鬼怪遠離,多好。”

    “那不如穆虛的孩兒喚作長瓢兒?”狗爺陰惻惻地說道。

    “長瓢兒……”紅樓沉吟片刻,“好像比狗剩兒要好些?”

    穆虛點點頭,平素少言的他破天荒地說了一長段話“長瓢兒這名非常好,紅樓喜歡顛勺,熬湯又需要長把子瓢兒,這種廚房里常見的物事用來起名,絕對好養活,且長瓢兒還有生男孩的寓意,多謝狗爺賜名!惟願狗剩兒早些從觀世音菩薩身旁的童子投生到南笙姑娘的腹中!”

    “……”

    狗爺撇撇嘴,他本人投胎到晉南笙的肚子里?豈不是亂了輩分!可他就像吃了黃連的啞巴,心里苦,說不出。難道還要把狗剩兒這名認到自己的頭上?

    他們在長街上的一家酒肆等待葉驚闌。

    狗爺端坐在木桌邊上,用盡了畢生所知的所有惡毒字眼問候了宮折柳的全家。

    後又笑笑,氣到腦子犯糊涂了,他連自己都算進去了。

    “哎。”萬般滋味化作一聲哀嘆。

    “爺,你嘆氣作甚?城頭盡被我方弟兄把控,只待爺一聲令下……”小王八激動到口沫橫飛。

    何不愁端起茶水杯呷一口,譏嘲道“一個綠殼子里伸出了短腿兒,還沒學會走,就想要飛了。”

    “鴨頭向來是渾圓,你這只獨不同,尖的。”小王八回絕,扔了一顆豆子在他的杯子里。

    矮小的立隼選擇遠離這個沒有硝煙的戰場,拉著吳問在鄰桌坐下。

    “隼兒。”紅樓見他換了張桌,招呼他來和他們一起坐。

    立隼的頭比撥浪鼓還搖得厲害,“穆大嫂,你好好的和老穆商討如何把長瓢兒給生出來吧,我就不摻和了。”

    紅樓從筷筒里抽出一支竹筷,雙指用力,筷子飛出,穩穩地戳進了立隼指縫間露著的褐色桌面,“跟我在這耍貧嘴呢!”

    “紅姐兒,你可得饒了立隼。”小王八替立隼告饒。

    “怎麼?心疼了?你這麼快就把老何玩膩了,想嘗嘗新菜?”穆虛接了小王八的話,他的大掌自然而然地覆住了紅樓的手,“不過立隼年紀不小了,只能算老菜梆子。”

    “老穆,你原先不是這副德行!”小王八憤起拍桌,一個平日里萬事不管的老好人怎麼就對他冷嘲熱諷了。

    “八爺,你這是耽誤長瓢兒了。”狗爺打了個哈欠,看向門外,他的咒罵對象換成了葉驚闌,這個不守時的壞東西。

    他就不是個東西!

    狗爺在心底一合計,用雲殊城本地話隔空問候葉驚闌。

    “久等了。”

    眾人齊刷刷抬眼。

    竟然是雲岫。

    “爺。”司晨換了身新衣裳,這是他第二次和狗爺面對面。

    他是狗爺早年安排下的棋子,本是平淡到極致地度過了這麼多年,一塊牌子被人遞到了他手中,他明白,一切都回不到從前了。而在他見到晉南笙的那一刻,他深知,真的回不去了。

    狗爺微微頷首,算是應了。

    晉南笙沖雲岫招手,“大妹妹。”

    還記得晉南笙當初在島上說的那句——你落到我這里,就是我的大妹妹藍姑。

    現如今,大妹妹藍姑恢復了自己的身份,二妹妹櫻之了無音訊。

    她仍舊笑顏如花。

    司晨失了神。

    狗爺的注意力則是放在雲岫身上,“雲姑娘,多日未見,你憔悴了許多。”

    “比不得狗爺,將逢喜事精神爽,我這小跑腿的,憔悴是應該的。”雲岫回答道。

    “借姑娘吉言。”

    雲岫本想坐到紅樓身側,被晉南笙拽住衣袖硬生生地拉到狗爺這一桌。

    “還差一人。”狗爺招呼小二上小菜,“不過,我想我們可以不把他當做人。”

    門檻上懸著一只腳。

    “狗爺不把誰當人呢?”

    “你。”

    葉驚闌“噗嗤”一笑,當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狗爺一掃當初的陰郁之色,不做陰險小人了,改做坦坦蕩蕩的小人了。

    “狗爺算卦嗎?”葉驚闌挑高一邊眉,等待狗爺入套。

    “這個問題若是欽天監監正秦大人問我,我倒會求著他為我算上一卦。”狗爺為他擺好了一副碗筷,“我可沒听說過葉大人會卜卦。”

    “那就是個神棍。且不論秦大人如何,我們單論我方才提到的事兒,你不試試,又怎知我不會呢?”葉驚闌一步一步地誘引狗爺。

    狗爺渾然不知,他暗自思量,而後說道“那請葉大人幫我算算吧。”

    “好,你算個什麼東西。”

    “……”

    晉南笙笑開了,“狗剩兒,你算個什麼東西。”

    隨後,一堆人爆發了笑聲,震得整個酒肆的屋頂打顫。

    他們始得明白,狗剩兒原來是狗爺。

    “……”狗爺牙關緊咬,眼風有剜肉之勢,一陣一陣地往葉驚闌臉上飄。

    葉驚闌淡定地端起茶杯,“誠願狗爺旗開得勝,將一方沃土收入囊中。”

    “葉大人,是你教會了我,不要高興得太早。”狗爺捏了捏拳。

    “扶疏公子于揚城贈我三壇離人醉,于雲殊城贈我無數明槍暗箭,我已盡數歸還。”葉驚闌敲敲桌面,“其他人,狗爺必定不當一回事。”

    “非也,還有一人,恐有變數。”

    。

加入書簽 上一章 目 錄 下一章 加入書架 推薦本書

如果您喜歡,請把《江山策之雲謀天下》,方便以後閱讀江山策之雲謀天下第一五一章 狗剩兒和長瓢兒後的更新連載!
如果你對江山策之雲謀天下第一五一章 狗剩兒和長瓢兒並對江山策之雲謀天下章節有什麼建議或者評論,請後台發信息給管理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