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策之雲謀天下

第一零七章 茶水之趣

類別︰歷史穿越 作者︰行走的葉阿回 本章︰第一零七章 茶水之趣

    狗爺身後跟著的是齜牙咧嘴,牙縫里淌著哈喇子的旺天才。

    它像它的主人一般,總是高昂著頭。

    “物似主人形。”雲岫瞥一眼,拽起了王禾,將他立在了櫃子邊上。被綁成棍子了,想往哪里戳就往哪里戳。

    王禾朝著狗爺吐一口唾沫,他在想象唾沫星子因他深厚的內力一路直飛,最後糊在了狗爺的眼楮上。然而現實是……

    糊在了自己的衫子上,他只能看著這一團黏糊糊的東西黯然神傷。

    狗爺收了折扇,眼中晦暗不明,似在算計,“我現在可沒空與姑娘討論我家大寶貝兒的英俊。”

    人活一張臉,樹活一層皮,樹不要皮必死無疑,人不要臉天下無敵。雲岫沒再答話。

    葉驚闌打著哈欠,慵懶地抬起眼皮看向狗爺,說道“狗爺先禮後兵,這禮是由小王八先帶到了,我也收了。如今你是想來上演全武行嗎?”

    “非也。我是來和你談事的,不用這般緊張。”狗爺饒有興致地看向他。

    “在下愚鈍,請狗爺明示。”

    “先將你的傷處理了再談。我不喜歡欺負帶傷之人,勝之不武容易引起他人非議。”

    葉驚闌冷笑著說道“多謝關心,其實我這傷了的胳膊並不打緊,歇個三五天便能行動自如。我也不喜歡欺負帶傷之人,你還是先操心自己吧。”

    “我全身無損。”狗爺有些困惑,這人莫不是太過困頓分不得夢境與現實,開始說起胡話來了?

    “你這里,有病。”葉驚闌用一只手指輕輕敲在了腦袋上,隨即一笑。

    “你真是個有膽氣的,你難道不清楚手臂上的傷口如是再深一些,就算是廢了?況且你這般模樣,根本不是我的對手。”狗爺臉上浮起笑意,回想當時他被飛來的瓷碟擋下死手,但抓碎碟子是在他意料之中,他的內勁點在了其中碎片上,終是按照他預想的軌跡刺進了葉驚闌的肩。

    “我真是後悔當時沒能再加上一成的力道。”狗爺惋惜道,隨後眼神一冷,“這樣你就不會有機會在這里對我胡言亂語!”

    葉驚闌脫下外袍,撂在一旁,俯身對雲岫說道“蒙歌未歸,姑娘能否幫我包扎一下?”

    雲岫看著他的手臂,白色的藥粉早就和血肉混作一片,再也分不清。

    她知曉蒙歌包袱里裝著的是上好的金瘡藥。葉驚闌上藥後,如果好好休整調息,皮面創傷很快便能愈合,盡管深層自愈還需多些時日,但這是後話。這人非但沒有靜養,反倒出去逛了一圈,說不準還惹了點事兒,導致本是被藥粉填堵上的傷又在往外淌血……

    雲岫覺得,蒙歌是個怪人,他的主子同樣是個怪人。一個是神神叨叨,一個愛自說自話。

    他們之間與狗爺和旺天才的關系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狗爺豎起一只手,旺天才乖巧地伏在地上,它的頭耷拉在地面,等待狗爺撫摸。

    他順勢往大狗寬背上一坐,此刻的心情可以用兩字表達——舒坦。

    為何舒坦?

    看別人狼狽的模樣心中自然就會舒坦。一個人的快樂很簡單,看著別人痛苦,就會有著水到渠成的愉悅心情。

    屋內雲岫就著一盞孤燈先清洗了他冒著血的傷口,再用白紗纏著他光著的膀子,她發覺自己無師自通,將他的傷處理得極為妥當。

    屋外狗爺坐在旺天才背上拔下一撮狗毛作筆,蘸著小王八從屋里順來的墨汁在扇面上寫寫畫畫。寫什麼?不知道。或許是在表達心中這份按捺不住的快樂。畫什麼?不知道。他的心思,常人是猜不著的,又何須去猜?

    里邊的人專注而沉靜。

    外邊的人亦如是。

    率先打破沉默的是狗爺,他的畫作已然完成,還提了一句詩詞——借問江潮與海水,何似君情與妾心?

    “瞧,我畫的一對野鴛鴦。”狗爺舉起扇面,與胸口平齊。鴛鴦和埋怨負心郎的詩句相搭,著實有趣。他意有所指,可屋里人壓根兒就不接招。

    葉驚闌倏然想起他曾尖著嗓子扮深情兔兒郎“玉娘,再等我幾日,我們一齊離開,做那野地鴛鴦,從此你不伺候恩客,我不接待老爺子,咱倆好生過日子。”當時胡謅的話,現在想起還是令人發笑。

    待他看清扇面後,忍不住笑了,狗爺的畫作堪比晉南笙被褥上像極了大花鵝的兩只浮水鴛鴦。

    小王八輕咳一聲,連忙贊嘆道“爺畫的鴛鴦可謂是活靈活現,比之丹青國手還要略勝一籌。”

    島上出了名的馬屁精,在這種時候就該發揮真正作用,不能讓狗爺的排面被人掀了。

    “算你識貨。”

    狗爺從旺天才背上起身,用扇柄往小王八頭上一敲。

    “行了,咱來說說回城事宜。”狗爺進屋,徑自往木椅上一倒,“速速出來,我的耐心經不起消磨。”

    葉驚闌不急不慢地走出來。

    “我突然就不想回揚城了。”往狗爺對面的椅子上一靠,葉驚闌用腳尖勾了一個矮凳來踏腳,選了舒服的姿勢,又打上了哈欠。

    仿佛他真的很困倦了,哈欠連天,如果有人願意給他提供一張床,他能躺上去睡到天亮。

    “那你想如何?”狗爺的眸子里隱隱有了怒色,他不喜別人違抗他的意志,這種掌控無力的感覺使人煩躁。

    “我想在島上和你的秘密相守到老。”

    葉驚闌伸了個懶腰,喚道“姑娘,我的傷口又在滲血了。”

    回應他的是,砸進懷中的干淨白紗,以及一句嘟囔“你還有另一只手。”

    他訕訕地搖著頭,果然不能對這女子抱有太大的希望。

    “我有什麼秘密?”狗爺臉色如常,好似葉驚闌說的與他毫無關系,“我倒是知曉了你的秘密。”

    “說來听听?”葉驚闌忽然有了興趣,睜開了沉沉欲睡的雙眸。

    “久仰葉大人之盛名,今日得見,平生之幸也。”

    葉驚闌眼中劃過一道厲色。想來也是,狗爺能以一人之力撐起所有,號令島上諸多能人,定是有大智慧之人。他並不驚訝狗爺點破他,這只是時間長短問題。

    狗爺從桌上木盤里取出一個小瓷杯,自顧自地往里添了些茶水,“你的護衛現在在我的手上。”

    他呷一口茶,靜待葉驚闌回音。

    “呵呵。”只听得兩聲干笑。

    “怎麼?葉大人竟涼薄至此,連跟在身邊多年的蒙氏兄妹都視若草菅?”狗爺喚來小王八,令他去燒些熱水重新泡茶,讓葉大人見識見識無名島上的香茶。

    小王八去燒水了,旺天才扭動著肥碩的身子朝著屋門來,一個屁股墩安坐門前。

    夏夜的風吹起海浪的白沫子,自林間穿過,卷起草尖的淺淡味道,夾雜著旺天才周身的腥臊之氣,在屋子里打著轉轉。

    “不愧是你。”葉驚闌挑高一邊眉,狗爺居然連他身邊的蒙歌、蒙絡都知道,在盛京的時候都沒幾個人能準確叫出蒙歌和蒙絡的名字,就算知道蒙歌,也不一定摸得清楚蒙絡是跟在他身邊的人。狗爺不僅看破了他,還能準確判斷出打扮怪異的人是蒙歌,實在是不容易,更是證明了他眼光的犀利。

    狗爺一面轉著空杯子,一面同他說道“蒙絡那小丫頭沒來島上?要是她來了,我就可以早早的知道你真實身份。”

    他稱蒙絡是小丫頭……

    “你有在盛京待過?”葉驚闌對狗爺越發好奇,他似乎對盛京里的事門兒清。

    狗爺拱拱手,答道“皇都米貴,居大不易。未能有去過天子福澤之地的運氣。”

    言下之意我沒去過。

    米貴?何止米貴,柴油醬醋茶都貴,還有龍椅上坐著的女人更是身嬌肉貴。

    他沒有到過盛京,那他消息可真夠靈通的。葉驚闌在心中盤著自己的小九九,該怎麼和狗爺周旋?

    “青年才俊,年少有為,實為王朝幸事。可有想過入朝為官?”

    狗爺鼻子里噴出的氣,表達了他的厭棄,“可為帝師的扶疏公子尚且在江湖之中飄蕩,我等俗人比不得公子才華,又怎配與天之驕女共處朝堂!”

    這是一個不喜女帝的人,葉驚闌隱隱期待著狗爺入仕,若是他,能否激起一潭死水的波瀾,最終攪得風雲變色,天翻地覆?

    “天之驕女?”雲岫從里屋走出,蹙起眉頭,“帝誕十三子,夭折六人,僅余下三子四女,你指的是哪一個?”

    “除了心狠手辣的那一位,還能有誰?”狗爺不耐煩地撇嘴道。

    “皇太女早先便定下了,其人有大才;元三子驍勇善戰,凡上戰場必當身先士卒;元四女舌戰群儒,享有文人清譽,在朝中贊聲不絕;元五子精于排兵布陣,有軍師之能;元六子……不可說;元七女蓮台聖女,美名遠揚;十三女機敏,可承繼大統,為皇太女之後最佳人選。”雲岫說得頭頭是道,有些事兒在葉驚闌的野史雜記上也有所提及。

    狗爺覺著不可思議,這女子的話雖不錯,可現在元七女已經穩坐天元宮,她竟不知道。

    “元七。”狗爺依舊順著她的話說下去,他對元清洄沒有一點好感。

    “常年青燈古佛,吃齋布施之人怎會……心狠手辣?”

    葉驚闌從中截斷了他們的對話,“人不可看表象。說起來狗爺還未同我講回城之事。”

    狗爺冷哼一聲,此人終于願意和他談正事了。

    他拍拍手,從房頂上落下兩道黑影。

    穆虛將蒙歌雙手反剪,推搡著他走進屋里,路過旺天才時,它沖蒙歌怒吼,幾次想撲上他的身,都被穆虛輕飄飄地擋了回去。蒙歌是人質,保證人質安全是談事的首要條件。

    “狗爺竟然如此有誠意。我這倒霉催的侍衛總愛往外跑,承蒙狗爺關照,讓我不再四處尋找。”

    “這點小事,何足掛齒。”

    狗爺勾勾手指,等在門外的小王八呈上新鮮的茶水。

    他眉眼含笑,從容不迫地以茶水沖洗過杯子,再為葉驚闌斟滿,恭敬地端到他手邊。

    “請用茶。”狗爺再往自己的杯子里倒了一半,“請葉大人品品我無名島的香茶,切莫因它流連忘返。”

    “我還掛念著盛京的綾羅春,若是預知要與狗爺秉燭夜談,我得教蒙歌提上幾壇來拜會。”

    一個希望葉驚闌這瘟神快些走,一個想著在走之前能用綾羅春壓狗爺的茶水一籌。

    正面交鋒不直接刀劍相踫,單單以話語作利器。

    先審,後觀,再品。

    兩人不動聲色地你一言,我一語,宛如真就在品鑒香茶。

    “泉從石出,明澈,清冽。水源不錯。”葉驚闌說道。

    “活水當用活火烹,缺一不可,貴在‘活’字而已。”

    狗爺丟出一錠銀子,小王八歡天喜地接過,磕在牙齒間,樂呵呵地道謝。

    “春水滋養萬物,梅雨季節之後便無有如此甘甜之水,我算是有福了。”

    “不僅要趕在如膏梅雨之前,還得選山澗最清之處,以美人柔荑掬起,才可有葉大人見著的此壺香茶。”狗爺洋洋自得,不枉他費盡心思從海的對岸運來淡水。

    葉驚闌嘆息道“壺不對,杯不對。”

    俗話說“水為茶之母,壺是茶之父。”上好香茗需茶、水、火、器四者相配,缺一不可。

    “是我招待不周。”狗爺斂起笑意,沒想到葉驚闌還是品茗的個中好手,講求盡善盡美。

    葉驚闌沒有由著狗爺的話頭說一些無關緊要的客套話,而是繼續感慨道“茶質優良,水源純淨,小王八沖泡得法,三者可彌補茶具的缺陷。然,地不對,人不對,無心再品。”

    地不對,人不對?

    狗爺擱下茶杯,斜睨著他。

    “品茗之時,我願以青山綠水相伴,可亭台軒榭,可雅蘭幽居,或有人焚香撫琴,或與人手談吟詩……再不濟,向陽小桌一張,木椅兩把,同志趣相投之人,細咂香茗。”葉驚闌在“志趣相投”四個字上著意加重,再嘆一口氣,“而不是與一無趣之人商討乏味之事。”

    “砰。”狗爺手中茶杯跌落,“不識好歹的東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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