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計引著郝甜和胖牛一路向里,直到——
出了抱菊館的另一個後門。
這一路,不是後廚通往包廂的路,因為沒踫見一個上菜的伙計。
這會兒正值飯點,而抱菊館的生意很不錯,可不會沒人上菜。
郝甜是據此而推斷出來的。
伙計引著郝甜二人沿著一條鵝卵石小道繼續向前走,一路分花拂柳,最後走到了河岸邊。
郝甜這才知抱菊館的後面還有一個園子,園子外還有條河。
河岸邊有個小小的碼頭,一葉烏蓬小舟停靠在旁。
伙計把郝甜和胖牛請上烏蓬小舟,“二位客官,接下來,船夫會為二位帶路。
郝甜看一眼那長得受氣滿滿的船夫,知道他一定不是普通的船夫。
坐進了烏蓬小舟之內,船夫熟稔地撐船。
大概一刻鐘的功夫,烏蓬小舟停了下來,“二位客官,到了,請隨小的來。”
郝甜和胖牛走出來,看到眼前奢華的畫舫。
畫舫上放下一張木梯子,幾人順著走了上去。
站在畫舫的甲板上,郝甜回身舉目四望,才知道這里不止一艘畫舫。
簡直是畫舫林立!
先前還疑惑為何抱菊館不在煙花柳巷之所。
原來,它也是在的,只不過它不是在屋舍林立的深巷之中,而是在一處畫舫集結之地而已。
畫舫白日幾乎都是關著門窗不做生意的,晚上才是它的主場。
“二位客官里面請。”先前的船夫依舊在前帶路。
幾人走到這艘畫舫的正門處。
門上有一塊牌匾,上面寫著“千蕊抱菊舫”五個大字。
字面上是挺文藝風雅的,但引申意實在一言難盡,遐思萬千,基情滿滿。
所以,郝甜無法單純地欣賞這五個字。
她心中狠狠地惡寒了一把。
也挺佩服取這個名字的人。
千蕊抱菊?
四舍五入一下,是不是約等于千人?
呵呵呵……
郝甜不厚道地笑了……
千蕊抱菊舫有三層,幾十個雅間。
樓層越高,雅間的消費也越高。
郝甜現在家里有礦,不差錢了,所以,大手一揮,挑了個最貴的千蕊天字號大雅間。
船夫熱情地將郝甜和胖牛請進雅間。
這個時間點,舫內大多數人都在休息,偌大的畫舫里沒看到幾個人。
船夫一路走,一路給郝甜二人做介紹。
郝甜這才知道三樓雅間的名字都是千蕊打頭,二樓是百蕊打頭,一樓就是十蕊。
根據雅間的不同,相應伺候的小倌也就不同。
嗯,這千蕊抱菊舫不管是取名還是配備,果然都很簡單粗暴。
很對郝甜的口味,是她喜歡的調調。
等郝甜和胖牛進了千蕊天字號大雅間,船夫就退了下去。
二人就往雅間里打量。
好歹是千蕊抱菊舫的“總統套房”,裝潢奢華自是不必說。
房間內的擺設透著一股肆意風流之感。
黃梨木的書桌上有張才完成一半的山水畫,畫風空靈而隨性,將山水間的神秘和自然展現無疑。
長方形的小幾上有一尾古琴,一旁的古樸小鼎爐里燃著燻香,青煙裊裊,如夢似幻。
正方形的小幾上擺著一局殘棋,黑白兩子漫不經心地攻守,看似雜亂無章,卻又敵我不讓,不相上下。
一旁的書架上擺著些附庸風雅的詩詞歌賦,也有些話本子。
郝甜隨手拿了個話本子,往小幾對面的美人榻上一躺,翻開話本子瞧著。
才瞧一眼,郝甜就樂了……
竟然是本男男那啥的圖冊。
腐女的世界,歡樂多啊!
郝甜翻著話本子,根本停不下來,余光瞄到不遠處的架子床,瞧著其上的紗幔層疊,朦朧飄逸。
她想著,那啥的時候,應該挺有一番風味。
話本子上的人物都是寥寥簡筆,不算露骨,意在朦朧之美。
郝甜不受控制地就想到了百里羨的那張臉,更加不受控制地把百里羨的臉代入到了話本子里的人物之上。
然後……
郝甜只覺得鼻頭微熱。
她她她——
竟然流鼻血了!
“胖……胖牛啊!”郝甜仰著頭,喊著胖牛。
卻沒听見胖牛答話。
一張蒼白惹人憐惜的臉,出現在郝甜的眼前。
郝甜仰頭,那人低頭,二人目光互視。
哪里來的受氣滿滿的小哥哥?
我家胖牛呢?
郝甜疑惑地眨了眨眼。
“流鼻血後不能仰頭,要保持頭部微微前傾。”受氣滿滿的小哥哥輕聲細語道,還遞給郝甜一方錦帕。
“……”郝甜沒有隨身帶帕子的習慣,她喊胖牛也就是想要找塊干淨的棉布之類的來捂住鼻子。
既然眼下有帕子了,郝甜也不挑剔,她伸出右手接過錦帕捂在鼻子下方,左手的食指捏在鼻翼兩側,再慢慢地從美人榻上坐起,微微向前傾身。
止鼻血的正確方法,郝甜不是不會,只是她這鼻血來得突然,她沒有帕子在手,想著要是把身上的華服弄髒,免不得被人笑話,這才向後仰的。
受氣滿滿的小哥哥見郝甜動作利落,也就沒多說什麼,只是讓站在門口的小廝去取冰塊。
小廝很快去了冰塊過來。
受氣滿滿的小哥哥用另一方錦帕在冰水里浸濕,在擰至半干,遞給郝甜。
對方還未說話,郝甜已經會意,她接過濕錦帕,換了先前的干錦帕,再濕敷在鼻子上。
冰濕敷的低溫傳到鼻子上,可以讓鼻粘膜收縮,促進血管收縮,從而止血。
半刻鐘後,郝甜的鼻血就止住了。
她就著冰水整理了一番儀容,就又是個唇紅齒白的“小美男”了。
這一番鬧得挺尷尬,所以,在小廝端著冰水盆出去之後,雅間內頓時靜謐無聲。
“咳咳——”郝甜只得假裝咳嗽了兩聲,再開口,“多謝公子,不知公子是?”
這話留了余地,郝甜雖然有猜測,卻沒那般問。
倒是這位受氣滿滿的小哥哥一點也不覺尷尬和別扭,直接自我介紹道“奴復姓完顏,單名一個色字,是這的頭牌。”
郝甜“……”
完顏色?
這個名字果然符合小倌館的風格。
對方如此直白大方,這下,反倒郝甜覺得自己挺小家子氣的了。
“客官是想听奴撫琴呢?還是看奴作畫?或是讓奴陪您下棋?”完顏色已經開始營業了。
郝甜卻還未反應過來,萌萌噠地看著完顏色那張受氣滿滿的臉。
他的五官生得精致,還有種男生女相之感,所以看上去就格外地柔美。
但他的柔美與走美妝博主風的南榮斐又是不同的。
完顏色是病態的柔美。
他這蒼白得過分的臉色,更是將男性陰柔之色展現得淋灕盡致。
郝甜想著,這完顏色如果不是那啥過度而被掏空了身體,就是真的生病了。
女子弱柳扶風,病歪歪的樣子格外惹人疼惜。
男子亦然。
想必這位千蕊抱菊舫的頭牌,走的便是病嬌小受的路線。
郝甜在腦中如此猜測。
“那啥……”郝甜其實是想問他,你們這的頭牌就這般好請?都不要競價什麼的?
話到嘴邊,卻變成了,“我第一次來,隨你吧!挑你喜歡的。”
那想問的問題要是真的問了出來,不免要傷人家的自尊心。
在郝甜看來,就算是個小倌,也是有自尊心的,只不過他們的自尊心底線,可能要比常人低些罷了。
完顏色倒是意外郝甜竟這般好說話。
一般來這種地方的客人,沒幾個是心理不變態的,都是變著法兒折磨著小倌們,哪有如郝甜這般的。
瞬間,完顏色就將郝甜定位在了“銀子多人傻的大肥客”這個行列。
不由得,笑容都真實了幾分。
“那就讓奴陪客官下盤棋吧!”完顏色想要試探一下郝甜。
觀棋可窺人。
一個人的棋品,可以映射這個人的性情。
“……”郝甜卻為難了,這小哥哥為何偏偏挑了個她不擅長的呢!
“我不會下圍棋,要不,我教你下五子棋吧!”郝甜想到,她好歹是客,她花了銀子的,那還是她說了算吧!
“五子棋?”完顏色神色疑惑,“奴竟不知還有這樣一種棋。”
騷年,你不知道的多了去了!
郝甜感覺自己找回了主場,她走到那一盤殘局旁,大大咧咧地坐下,朝完顏色招了招手,“你過來,我教你。”
完顏色听話地坐在了郝甜的對面。
“這盤殘局,還要留著麼?”郝甜沒有急著把殘局弄亂。
完顏色點了點頭,抬手把殘局棋盤端起,小心翼翼地放在身後的軟墊之上,再從小幾之下端出一個托盤,里面有一個棋盤,兩盅棋子。
“五子棋不用猜子,你喜歡什麼顏色的?你先選。”郝甜大方相讓。
完顏色選了與他臉色一樣白的白子。
郝甜自然就是黑子。
“我同你簡單講下規則哈……”郝甜措辭簡練地向完顏色講了五子棋的下法和規則。
二人就在棋盤上開始廝殺。
圍棋的棋盤是最好下五子棋的,都不需要臨時畫棋盤了。
郝甜回想起前世,她和幾個手下在外蹲點的時候,若是在荒郊野外,戈壁沙漠那種地方,覺得無聊了,就用隨身軍刀在地上畫棋盤,下五子棋,打發時間。
幾個人兩兩互換,廝殺幾盤。
下棋可以讓人集中精神,不容易犯困,在漫長的蹲點等待過程中,頗有助益。
郝甜和完顏色下了一盤五子棋,雖然最後是她贏了,但她卻發現,完顏色絕對是個“下五子棋”的可造之材。
“客官睿智過人,奴實在佩服。”完顏色稱贊郝甜。
郝甜不管他這話真假,都是笑著受用,誰都喜歡被夸啊!
“還要再來麼?”郝甜問。
“自然。”
完顏色開始收回棋盤上的棋子。
郝甜卻是看向門外。
這千蕊天字號大雅間原先在郝甜同胖牛進門之後,就被那個退出去的船夫關上了門,而郝甜進門後只顧著打量雅間內的裝潢和看話本子,連胖牛什麼時候出去的都不知道。
但她可以肯定胖牛是自己出去的,因為憑胖牛的功夫和噸位,大概沒人能悄無聲息地擄走他的。
郝甜猜測胖牛要麼是內急,要麼就是看到什麼感興趣的人或事,才出去的。
而在之後,就是完顏色悄無聲息地進來了,大門就一直敞開著了,直到現在,已經有小半個時辰了。
但是胖牛卻還沒回來。
郝甜就有些疑惑了。
如果胖牛是因為內急才出去的話,早解決完回來了。
這麼久不回來,想必不是這個原因。
那究竟是什麼熱鬧,讓他看了這般久,還不回來?
“客官,可以開始了。”完顏色在郝甜看著門口走神的時候,已經收回白子和黑子。
郝甜回神,“嗯,好,繼續下。”
二人又下了一盤五子棋。
郝甜這次有些漫不經心,當然,還是她贏了。
她如果不贏,那這完顏色也就不是一般人了!
“不來了。”郝甜站起身來,神色有些不耐。
“客官,可是奴哪里做錯了?”完顏色露出一臉誠惶誠恐的表情。
“……你想多了,我只是見我同伴遲遲不來,等不耐煩了而已。”
完顏色听了此話,明顯地松了口氣。
他們這些依仗客人而活著的人,看人顏色的功夫都是一流的。
“想必另一位客官是去瞧別處的熱鬧去了,這兒的路不太好記,奴陪客官一同去找。”完顏色也站起身來。
“嗯,也好。”郝甜沒有拒絕。
二人正往門外走去,剛到門口,迎面急忙忙走來一人,差點與之相撞。
可不就是胖牛!
“你去哪兒了?怎麼急匆匆的?”郝甜見胖牛滿頭大汗,還氣喘吁吁。
胖牛看到郝甜身後有個陌生人,剛要脫口而出的話就收住了勢頭,他把郝甜拉到門外的走廊上,在她耳邊小聲說道“老大,我看到大將軍王跟百里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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