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個穿著玄色勁服,看上去三十來歲的男子從樹林之間竄了出來,一瞬間就將三個人團團圍住。
“徐少俠,我等要對付的人乃馬車中的人,此事與你無關,還請先行離開。”
見到徐坊茴騎著馬跟在御翎身邊,那些人也並不立馬交手,而是勸誡似的對白衣劍客雙手抱拳,十分講江湖禮節的道。
不過這些話並沒有起作用。
徐坊茴看著他們面若寒霜,帶著些許薄繭的手已然握上了劍柄。
劍神出鞘,反射出一道刺眼的光芒。
對方見此情況也明白恐怕今天徐坊茴勢必要護著他們的任務目標了,于是也不再跟白衣劍客客氣。
十幾個人分了兩批,同時和徐坊茴、貴佞交手。
他們是昆吾派特意派出來的,武功自然和昆單身邊的那些人不同,打了沒多久,徐坊茴和貴佞那邊就漸漸落了下風。
就在雙方打得難分難解之時,另有一些人徑直朝著馬車里的人出手了。
一直呆在里面的青年被一雙粗糙的手拽了出來,即使徐坊茴加快了手中的動作,想要趕過去也為時已晚。
青年被毫不留情的扔在了地上,力道之大,竟將御翎滑出了地面半米之遠。
手無縛雞之力的青年就這樣被人從馬車中砸了出來,一向溫潤優雅地人此刻狼狽不已,他甚至連基本的反抗都做不做。
昆吾派正在交手的眾人見自己這邊的人已經將御翎抓了出來,手底下的動作越發狠辣起來。
一不做二不休。
既然已經準備殺了御翎,和御翎同行的人當然也不會放過。
眼見躺在地上的青年又吐了一口血出來,無論是白衣劍客還是護衛,兩人都再次拼了自己的內力以求突破重圍。
徐坊茴握著手中的寒霜劍,他能感受到自己體內的內力在不斷流逝,可是他並不能就此停下。
因為他知道面前這些人是想要青年的性命,他在,對方尚可有一線生機,他若離去,那麼御翎必死無疑。
徐坊茴臉上的冷意已經蔓延到了眼底,他看著昆吾派眾人,手中的劍意更加凌厲起來。
就在他交手的過程中,御翎那邊的人也再次有所行動。
那人竟然舉著劍向青年刺了過去。
地上是沒有還手之力,連戰斗站不起來的人,面前是群狼環繞,各個身手不凡的人,而御翎面前更是有虎視眈眈,舉著劍隨時都想殺掉他的人。
寒霜劍破空而至,將那把刺向青年的劍擊了開來。
與此同時,徐坊茴和貴佞各自輕點腳尖,縱身一躍。
白衣劍客在半空中接過了自己擲過來的寒霜劍,又輕盈地轉了個身,便和貴佞同時落在了御翎面前。
兩人將青年牢牢護在身後,對著迅速圍上來的十幾個人,眼底並沒有露出怯意。
今天勢必要魚死網破,他們不是可以逃脫,就是被殺死。
眼下已經沒有任何可顧忌之處。
“徐少俠,你這是何必,我們只是奉命對付御翎,若你識時務,現在還有機會離開,不然就別怪弟兄們不留情面了。”
要說徐坊茴雖然年紀不大,可在江湖上也算得上是一號人物了,故而昆吾派的人幾次三番想要勸對方離開。
比起殺死兩個人,還是一個廢物比較不引起注目。
“要殺便殺,廢話少說。”
徐坊茴目光冰冷,拿著劍的背影筆直,即使到了現在這副境地,也不見絲毫慌張。
這個人生來就好像是一個會站在最高點的人,可惜了,今天就要在這里隕落了。
昆吾派諸人見徐坊茴依舊執迷不悟,有些人已經在心里暗自惋惜了一番。
已經是一眼就能望到結果的戰局,可等他們要出手的時候還是發生了意外。
因為太過廢物所以一直都沒有人將注意力放在他身上的青年不知道從袖口掏出了什麼東西,那顆圓滾滾猶如核桃大小的珠子扔到他們面前的時候,立刻升起了一陣濃煙,同時還夾帶著刺鼻的氣味。
昆吾派眾人當即就明白這是對方想要借機逃跑,于是紛紛運起內力想要追趕,可是沒想到剛一提氣,就覺得渾身無力。
他們後知後覺發現這是那陣刺鼻氣味起的作用。
到手的鴨子竟然都飛了,不得不說讓人氣憤。
只是再氣憤也沒用,御翎已經被徐坊茴帶得走遠了。
因為青年的不良于行,所以白衣劍客是抱著對方使用輕功逃跑的。
場面過于混亂,以至于貴佞和兩個人分開了。
等到一處比較安全的地方,徐坊茴才將御翎放下來,青年坐在了一塊相對干淨的石頭上,慢條斯理地整理著自己的衣擺。
原本還有幾分狼狽的人頃刻間就因為這簡單的動作再次變得優雅起來。
“那群人怎麼沒有追過來?”
徐坊茴在朝前走的時候很明顯能感受到身後那群人一反常態的沒有追上來,他抬眼看了看青年,並沒有很快收回視線。
“我在那里面加了一點東西,現下他們只怕是發現自己的內力並不是暫時消失,而是徹底沒有了。”
御翎臉上因為這句話不免帶了一點得意之色。
“什麼東西?”
就算是天下第一高手,想要讓一個人失去內力,也是需要自己親自動手的。
可御翎沒有用任何武功,僅僅是那顆珠子就做到了。
青年听到問話微微抬頭,他臉上的笑依舊無害而單純。
“抱歉,我並不想說。”
每個人都有屬于自己的秘密,御翎自然也不例外,所以對于他的答案徐坊茴並不是那麼驚訝。
白衣劍客和對方對視了片刻後就移開了自己的目光。
“時間不早了,我們先趕路吧。”
昆吾派的人這次沒有成功,一定會卷土重來。
而他們如果在這里等貴佞找來的話,還是有一定的風險,所以最好的辦法是他們先趕路,貴佞到時候會按照約定的地點再來和二人匯合。
這樣說著,徐坊茴又將青年重新扶了起來。
剛才情況危急,他才會抱著對方一路掠到了這里,現在自然不會再采取剛才那樣的方式。
畢竟兩個男子,這樣抱著還是會有些奇怪。
“如此,有勞了。”
御翎看出對方的意圖,將手搭在徐坊茴的肩膀上,而後整個人一輕,就被對方背在了背上。
徐坊茴說的趕路肯定不是用走的,他們必須要找到住的地方,這附近有些許村落,所以徐坊茴依舊是用輕功帶著御翎朝著有人的地方掠去。
即使是這樣,兩個人在路上也花費了不少時間。
白衣劍客陡然將青年背起來的時候,本以來接觸到的腿部會因為長時間無法行走而十分僵硬,可是並沒有。
隔著布料泛開的熱度在兩人之間蔓延。
徐坊茴從來沒和他人有過這樣近距離的接觸,方才情況危急,他也沒有太多的感受,可此時不同。
青年因為腿部無法發力,所以只能雙手緊緊環住對方,才能確保自己不會摔下去。
于是徐坊茴能感受到的就是御翎緊緊貼著自己的背部,鼻翼間的呼吸一下又一下,像是羽毛般打在了他的脖子上。
惹得人癢癢的。
他的眼眸清冷,只是嘴角卻因為這點不適而抿了抿。
青年墨色的長發在剛才被人從馬車上扔下來時也完全披散開了,那只束發用的玉簪也不知道丟失在了哪里。
徐坊茴甚至能聞到對方垂在自己肩膀上的發絲上流露出的特有的味道。
像是薄荷一樣清冽。
身後背著的人很輕,比想象中都要更輕。
只是,徐坊茴的嘴角再次抿了抿,為什麼一個男孩子卻這麼軟。
他能感受到緊貼在自己背上的青年渾身都是軟綿綿的,像是沒有骨頭般。
按理說他們之間並沒有多相熟,他主動提出要結伴而行,難道這人竟一點防備之心都沒有?
又或許是因為剛才的舉動才讓對方覺得自己是可以信任的人。
被青年以這種好似全身心都信任的動作趴在他肩膀上的時候,徐坊茴有些不合時宜的想到。
白衣劍客一路下來問了好幾戶人家,最後才終于找到暫時落腳的地點。
主人家是一名快六十歲的老伯,因為兒子在外地,所以家里還有一間空房。
徐坊茴拿出一枚銀兩謝過對方後,就將御翎安置在了床上。
他沒忘記對方剛才被扔在地上時,因為昆吾派的人力道過重,還吐了一口血。
“你先在這休息,我出去倒杯水給你。”
徐坊茴扶著青年慢慢躺下去,農家的床還是一個土炕,上面只鋪了一層稻草,還有一床薄薄的杯子,因此睡起來並不舒服。
只是御翎並沒有出聲抱怨什麼。
“多謝。”
向徐坊茴道了聲謝後,大概真的太累了,青年閉上了眼楮。
等到對方從外面倒了水進來後,就發現御翎已經睡著了。
一下午都是在驚險中度過,就算是正常的人,這樣大起大落的情緒之下也會感到疲憊,更何況是身體本就不好的青年。
徐坊茴幫對方掖了掖被角,直到晚飯時間才將御翎搖醒。
晚飯十分簡陋,只是白粥配咸菜。
直到兩人都吃完飯,屋外的夕陽也才剛剛落山,四周萬籟俱靜,偶爾村子里會有幾聲狗吠聲響起,以及一些細碎的充滿家常的聲音此起彼伏。
徐坊茴和御翎兩人吃晚飯就回了房間準備休息,明天一早他們還要趕路進程,再和貴佞匯合。
而凌然也已經在找御翎的路上,所以更加不能有所耽誤。
只有一間房,連多余的被褥都沒有,兩個人晚上只能在一張床上將就一晚。
因為貴佞不在,所以照顧御翎的任務就交到了徐坊茴身上。
在給青年打好水簡單洗漱一番後,徐坊茴也一起躺了下去。
土炕原本是主人家兒子一個人住的地方,兩個成年男子躺在上面自然略有些擁擠,哪怕睡得再規矩,手腳難免也會有踫到彼此的時候。
這對于徐坊茴來說又是一樁不適的事情。
屋外已經黑了下去,屋內的燈火也熄滅了。
兩個人肩並肩躺在床上,一個人很快進入了夢鄉,另一個人因為這往日里從來沒有過的體驗一時有些難以入眠。
徐坊茴睜著一雙眼楮,黑暗里根本看不到任何東西,他平躺著,雙手交疊放在自己的肚子上,身邊另一個人的熱意在被子里擴散著。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就在徐坊茴有些睡意朦朧的時候,御翎卻翻了個身。
青年的手臂搭在了他的胳膊上,將他好不容易醞釀起來的睡意驅散地一干二淨。
這樣近距離的接觸對于徐坊茴來說是難以忍耐的,他動作小心地將御翎的手臂放回原位。
可青年是側臥著的,無論怎麼放回原位,過不了多久還是會再次搭上來。
于是堅持不懈的冷面劍客最終無奈的放棄。
他稍微往外挪了挪,試圖遠離那團熱意。
一個人對著御翎做了大半宿斗爭的徐坊茴就在這不知不覺間慢慢進入了睡眠。
劍客對自身有著極其嚴苛的標準,清晨天才剛剛亮起的時候,徐坊茴就醒了過來。
兩個人的睡姿都算得上還好,昨晚是怎麼睡的,早上醒來還是什麼樣,並沒有出現任何尷尬的地方。
徐坊茴轉過頭看向青年,對方依舊在睡夢中還沒醒過來。
只是睡著了的人褪去了白日的偽裝,眉目之間甚至略顯幾分青澀。
明明已經二十二歲了,看著還和少年人一樣。
就在徐坊茴看著御翎的時候,對方睫翼微顫,而後就醒了。
剛醒來的青年和那晚發燒時的人一樣,還有些迷糊,睜開的眼楮霧蒙蒙的,瞧著既無辜又帶著幾分可愛。
“早啊。”
御翎笑了笑,沖著徐坊茴打了個招呼。
就連聲音也都是軟綿綿的,和他這個人一樣。
“早。”
徐坊茴應了一聲。
即使兩人現在已經比一開始的時候熟多了,這位劍客還是一如既往地冷。
他們在主人家吃過早飯,又給了一些銀子感謝對方後就再次上路了。
臨走之前老伯看著兩人還夸他們兄弟倆感情好。
對此御翎只是笑笑,而徐坊茴則是連表情都沒有。
他還是像昨天那樣背著青年趕路。
因為御翎並不重,除了身體接觸的時候讓徐坊茴覺得有點不適外,其余都沒有什麼問題。
索性這點問題也是可以克服的。
徐坊茴就這樣用著輕功,背著御翎,趕到了下一個地方。
也是他們之前商量過下一步要到達的地方——
這里有御家的產業,也有他們落腳的地方。
所以如果貴佞提前到了,一定會在這里等著他們,如果對方沒有出現的話,那就是還沒到這里。
于是在御翎的指揮之下,徐坊茴就帶著青年到了一處院落。
這里常年都有下人,在看到少主子和他的朋友來的時候,趕忙收拾出了兩間屋子。
御翎問了一圈後得知貴佞還沒有抵達,而他又恰巧收到了明月莊寄來的信,信里面除了日常的問候,就提到了凌燃已經來找他了的事。
青年將凌燃的事情也一並告訴了徐坊茴,于是兩個人就準備在這里休整一段時間。
正好御翎還可以趁此機會調理調理身體。
大概過了半日,貴佞就跟設想中一樣找到了御翎。
而凌燃則是比原先料想的三天多花了幾天時間才趕來這里。
大小姐一路上遇見了許多人,頭一次沒有長輩在身邊,一路過來自然吃了些苦頭。
不過幸運的是對方並沒有遇上昆吾派的人。
眼下御翎已然和對方結了仇,要是凌燃單獨遇上那些人,就算他們看在明月莊的面子上不會對她怎麼樣,可難保會有什麼意外。
“御……哥哥”
大小姐已經很長時間沒看見御翎了,在她的記憶里,御翎一直都是生龍活虎的人,可此時出現在她面前的是一個虛弱到極點,連臉色都白得不正常的青年。
她甚至都有些認不出來對方了。
一開始的時候凌燃也見過御翎這樣的變化,可畢竟只是初步的,還沒有像現在這樣。
大小姐看著坐在輪椅上,周身氣質都變得和以前大不相同的人,鼻子有些發酸。
她現在知道為什麼這半年來御翎都對她避而不見了。
對方是怕她看見自己的樣子而自責。
凌燃想抱抱面前的人,可是她不敢抱,就連伸手摸摸對方她都不敢。
青年看起來像是一個易碎的瓷器,哪怕是一個簡單的動作都好像能要了他的命。
被巨大的愧疚壓制的大小姐站在大廳內,竟然連徐坊茴都忽略過去了。
一直到御翎嘴角掛著溫潤的笑意耐心的跟她講著什麼話介紹的時候,她才注意到自己心慕的劍客也在。
四目相對間,凌燃又看到這位向來都是冷冰冰的人在看向自己的時候略顯柔和了一些。
盡管這柔和可以忽略不計,可她知道,自己就是折服在徐坊茴的不同中。
因為她是不同的,她能看到在對方眼里自己和別人有區別,即使這不過是一種基于禮儀下的區別。
可凌燃依舊為此心動著。
當青年的咳嗽聲響起時,大小姐瞬時回了心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