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邱域吩咐手底下的人去調查,但其實在往御翎院子那邊走去的路上,他心里差不多就已經確定了孔雅姍說的是真話了。
以往那些被忽略的細節,如今被男人從記憶的角落里翻找出來,根本經不起推敲。
難怪對方在喝醉那晚說的話總是含糊不清,甚至當他們親密過後醒來的那天早上,也在跟自己說對不起。
當時他只以為是對方為了欺騙自己臉上有紅斑的事情而感到歉疚,可真要如此,御翎過後又怎麼會頻頻失神。
現在想來,他的王妃恐怕不是失神,而是不安。
對方在不安什麼呢?自然是不安自己的身份會有曝光的一天。
邱域沒有帶任何人,就這樣直接去了御翎那里。
兩人冰釋前嫌後,男人因為在試藥的事情上有所虧欠,所以後來又特意讓御醫去給御翎診了脈,得知她的身體沒有留存什麼病根,只是還有些虛弱後,他就讓下面的人在吃食上費了一番功夫。
這段時間下來,成效明顯,御翎臉上都已經添了不少肉,少女又因為不經常出門,皮膚也比之前更白了一些。
現在站在他面前的御翎,可以說是邱域一手打造出來的,他自以為好用的刀。
可是這把刀帶著毒,你一不留神就會被她劃上一刀口子。
“王爺,您怎麼來了?”
御翎沒有察覺出邱域的態度和以往有什麼差別,她只是驚訝于對方這個時間過來了。
雖說邱域近段時間來她這里很勤快,可從來沒有在這個時間段過來。
御翎雖然是這樣問著邱域,可眼中裝著的都是驚喜。
“本王今日听到一件有趣的事情,特來同王妃分享。”他的咬字中,王妃兩個字格外重,還帶了抹戲謔。
邱域看了一眼沉浸在喜悅中的少女,揮退了房間中的下人。
“哦?不知是什麼有趣的事情,竟叫王爺舍得放下自己的公務,這個時間來我這兒。”
屋內的下人已經全部出去了,御翎只得自己動手替邱域倒了一杯茶。
自從在御翎喝醉那晚,邱域坐在這里沒看到一杯水後,御翎的院子里就再也沒斷過茶水。
不管有沒有人過來,下人們都會將茶泡好放在那兒。
少女聲音輕柔,還帶了些嬌意,尤其是那雙好看的眼楮,里面除了高興之外,還有一如既往的深情。
男人放在腿上的手微微頓了下,看著身邊女子遞過來的杯盞,最終還是伸手接了過來。
不知道她這里的茶是怎麼泡的,明明是一樣的茶葉,可是泡出來的味道卻要格外好一點。
邱域抿了一口,才慢慢說道“孔雅姍死了。”
他說出孔雅姍這三個字的時候,沒有絲毫情緒摻雜在里面。
既沒有刻骨銘心的恨,也沒有不舍和緬懷,仿佛這三個字對他而言,就只是一個名字罷了。
而擁有這個名字的女人盡管曾經是他最寵愛的姬妾,可現在也都成了過往雲煙。
邱域的聲音實在是太平淡了,平淡到有些薄情。
“什麼?”
御翎顯然是沒想到邱域今天過來會講出這麼一件事來,她第一驚詫于孔雅姍怎麼會好好地就死了,第二打量了一眼男人,見對方臉上並無其他神采,一時間心頭有些復雜,不知道是應該高興男人不在意孔雅姍,還是應該替孔雅姍唏噓。
少女臉上的這些變化並沒有特意避開邱域。
他們兩人在關系好轉後徹底攤牌了一次,也向彼此承諾過今後無論有什麼事情都會對對方坦誠相告。
御翎並不覺得自己的這些情緒應該要隱瞞邱域。
在她看來,夫妻二人最重要的就是了解對方,殊不知千里之堤潰于蟻穴,如果今天因為這樣那樣的事情在心里產生了負面情緒,他日難免會積少成多,造成不無挽回的後果。
這樣的想法也明明白白寫在了御翎的臉上。
邱域坐在御翎身邊,他此時竟有那麼一絲惋惜。
這個女子聰明,知分寸,懂進退,最重要的是一心一意愛慕自己,若她真是西蜀國的公主就好了。
可假的永遠成不了真的,邱域這樣的想法也只存在了一會兒。
“王妃可知孔雅姍為什麼會死?”
“不知。”御翎搖了搖頭。
“呵。”男人低笑一聲,話里的語氣越發听不分明,“說來這事與王妃帶過來的兩名侍女也有關系。”
邱域看著御翎揚了揚眉,“怎麼這麼長時間了,王妃都沒有發現暗扇和鳳奎兩人不見了嗎?”
按道理來說,暗扇和鳳奎兩人真正被邱域解決掉也才幾天時間,平常的時候兩人都是在王府中搜尋信息,自從御翎跟二人徹底撕破臉皮,就沒有多加來往。
如果邱域只是隨意提起,也沒有什麼,可關鍵是他竟然將暗扇和鳳奎兩個人的名字點了出來。
一般的侍女,有幾個能入得王爺的眼,王府中這麼多服侍的下人,有幾個不想有朝一日魚躍龍門,被邱域看上,從此扶搖直上。
可惜,邱域從來不會對這些人另眼相待。
這就是問題所在。
也因此,陡一听見邱域提起暗扇和鳳奎兩個人的時候,幾乎是下意識的,御翎的身體僵硬了一瞬。
“這……暗扇和鳳奎兩人,平日經常不在院中,妾身以為……”
御翎此時的大腦在高速運轉,她飛快的分析了一遍為什麼邱域好端端的會提起孔雅姍,又提起暗扇和鳳奎,是不是她們密謀了什麼,那麼自己的身份又是不是暴露了,如果真是那樣,她現在應該怎麼做才能洗清王爺的懷疑。
少女想的事情太多,又急又慌之下額頭竟然滲出了點細汗。
“妾身以為她們只是貪玩,因此也沒有多加注意。”
磕磕巴巴中,御翎終于還是將這個話圓了一下。
最好的辦法就是主動提出暗扇和鳳奎平日里不正常的地方,讓邱域自己發現,這樣他的注意力就會在暗扇和鳳奎為什麼會經常不在院中,目的又是什麼上面,到時她再賣一賣委屈,訴說一下這兩人的目的,順便表明自己對邱域的愛慕之心永不轉移。
幾息時間內,一個內宅婦人可以想出這樣的辦法,邱域心中的那股惋惜之情又不自覺冒出來了一瞬。
可惜御翎的主意打得好,前提是邱域要信任她,並且沒有听到她是假冒的這條信息。
此時不管御翎怎麼說,對方都沒有接茬,他直直望了過去,不給御翎多余的喘氣時間“是嗎,那王妃也一定不知道暗扇和鳳奎兩人跟孔雅姍之間談了什麼交易吧?”
來這里以後,邱域說的每句話幾乎都是問句。
雖然是問句,可卻將少女逼進了死胡同。
“妾身……亦不知。”
御翎緊張得連手中的帕子都不自覺被她扯得變形,可她面上還是要維持著冷靜,都已經這麼說了,她現在隱隱有些知道邱域剛過來的時候說的趣事是什麼了。
“本王看王妃不是不知,而是同樣膽大包天吧。”邱域的聲音陡然就冷了下來,他不再用平等的眼神看著御翎,而是以一種睥睨姿態。
對方是高高在上的王爺,是人中龍鳳,真正的皇族血脈。
而少女僅僅是一名卑賤的侍女,縱然有再多的好,也改變不了這一點。
“現在本王是應該叫你魏庭蘭,還是御翎?”
他將御翎打入了死刑。
少女眼中的光彩這一剎那消失殆盡。
不僅僅是為了對方發現了自己的真實身份,還因為知道這件事的人不多,如果邱域真的對她有情,西蜀國真正的公主到目前為止也下落不明,只要邱域願意,只要他肯護著御翎,那麼她這個王妃仍然可以當下去,可惜邱域不願意。
他對自己無情。
所謂的那些恩愛,都不過是鏡中花水中月。
她和死去的孔雅姍一樣悲哀。
只是到了這個時候,少女臉上反而越發鎮定。
她不能再露出更多的馬腳。
邱域想要揭穿自己,卻又沒有帶其他人過來,儼然是還沒有充分的證據。
越是這個時候就越要冷靜。
“王爺在說什麼?我听不懂。”
少女的坐姿非常優雅,背部挺得筆直,她一邊說一邊轉過頭看著邱域。
兩人的視線對上的時候,男人並沒有在御翎的眼里看到心虛的表情。
可是他知道,面前這個少女只是強弩之末,她所有的優勢不過是自己還沒有找到證據。
“王妃是真听不懂,還是假听不懂。”
“王爺今日突然來我院中,張口便是要同我講分享一件有趣的事情,可您講了半天,本王妃都沒有听到何謂有趣的事情,莫非孔夫人的死對王爺來說很有趣嗎?”
御翎說的不慌不亂,她更加鎮定了一點。
此時的少女又恢復成了兩人關系好轉之前的樣子,她渾身上下都充滿著刺,凌厲張揚。
這也是對方偽裝得這麼成功,以至于闔府上下竟沒有一個懷疑御翎身份真假的原因。
“自然不是。”
不管御翎表現得多好,邱域也沒有了耐心跟對方盤旋,他直接講明了來這里的目的。
“本王只是听說,王妃不是西蜀國的公主,而只是公主身邊伺候的一名宮女,你說,有趣不有趣?”
果然,他果然知道了自己的真實身份。
御翎的氣息因為邱域的話而紊亂了一瞬。
“簡直是無稽之談!”
她的聲音像是穿過雨幕的劍,帶著鋒利的囂張,即使是在這個時候,她身上所表現出來的氣度依舊令人為之側目。
邱域不自覺的想,真正的魏庭蘭身上有沒有如御翎身上這股氣勢。
御翎又繼續道“本王妃不知王爺是從何處听到的這些荒唐話,只是我的身份由不得別人污蔑,王爺若不相信,大可去查!”
這話說得實在是滴水不漏。
如果不是之前已經肯定了孔雅姍的話,邱域或許真要信了對方。
“本王現下確實沒有證據,就不知王妃可有證據自證清白?”
他說這話純粹只是為了叫御翎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如果她不能證明自己就是魏庭蘭,那剛才的話就是個笑話。
他現在就可以利用這個理由,將對方軟禁起來,等手底下的人調查清楚後,再將她暗中處理掉。
邱域預想中難堪的場面並沒有發生,因為御翎很快就起身,從臥室中拿了一枚玉佩出來。
這玉佩赫然便是魏庭蘭逃婚之前送給御翎的,代表著她皇室身份的玉佩,做不得假。
“這個證據夠了嗎?”
將玉佩放在邱域面前,御翎神情泛冷。
僅僅是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少女心中關于愛情的憧憬就已經破碎,她在邱域身上看不到任何感情,所以她再次變得吝嗇起來。
御翎不肯再將自己的深情傾付給對方了。
只是誰知道少女究竟是真的說收就收,還是在強撐著一口氣呢。
得到了後發現自己竟然從來都沒有擁有過,有了希望後發現其實身邊一直都是假象,比一開始就沒有更令人難以接受。
邱域終究還是走了。
他們雖然沒有說出來,可兩人都心照不宣,今天的事情勢必要有一個結果。
即使真的有那萬分之一的可能,兩個人也再回不到從前了。
冬日愈發的冷了,御翎撐開了窗戶,望著院中有些蕭瑟的風景,淡淡道“要下雪了啊。”
梧桐很快就知道了御翎之前所說的計劃是什麼。
盡管之前有過無數設想,可等親眼看到對方傳過來的信件時,她依舊噤了聲。
御翎這是要拿自己的命來完成計劃。
信件是一只鴿子帶過來的,鴿子腿上的紙很小,然而足夠說清御翎的計劃。
她打算將小公主的行蹤告訴斛也,斛也就是之前送他們過來的西蜀國官員,這段時間也一直派人在找魏庭蘭。
等將小公主的行蹤告訴給對方後,就由對方來揭發自己的真實身份,說她冒名頂替,暗中謀害公主,才嫁進了王府,而小公主則是全不知情,一朝和西蜀國的人分散,小公主和梧桐兩人只能在常安國都城暗中尋找自己的人,同時還要警惕御翎有可能發現他們的蹤影,暗中下毒手。
這個理由完全可以解釋為什麼魏庭蘭會失蹤,又為什麼她會隱姓埋名,在常安國盤旋不走。
唯一的缺點,大概就是所有的罪責都是御翎一個人承擔。
她會死。
------題外話------
崽安排一下有排面的死法
瀲好勒您稍等(狗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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