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後。
西蜀國小公主魏庭蘭帶著皇後娘娘和皇上添置的盛大嫁妝,由大臣斛也護送,踏上了前往常安國的路。
約莫半月之途,小公主和御翎、梧桐三人一直呆在馬車上,形影不離。
而她臨走前,宮中又添置了另兩名宮女一同出發,分別名暗扇、鳳奎。
只是對于這兩人,魏庭蘭一路上並未多加親近。
眼見一行人快要到常安國都城境界,一路上都沒有折騰ど蛾子的小公主有些坐不住了。
離都城的日子越近,她就越發心神不寧。
這些天來壓抑著的情緒一股腦爆發出來,就讓她產生了一個歪得不像樣的點子。
她要逃婚!
至于新娘……就讓御翎當好了,反正她不想要當這個王妃,而御翎嫁過去還有自己的嫁妝撐腰,怎麼樣都不會吃虧。
小公主越想越覺得這個主意妥當,反正山高水遠,就算嫁過去的人不是她,也沒有人會發現。
至于西蜀國這邊,到時候她都已經天高任鳥飛了,自然也不敢隨便抖出新娘的真實身份。
喜形顯于色的魏庭蘭臉上因為激動而泛紅。
她抬眼看著御翎坐在另一旁吃著果脯的模樣,又看了看梧桐雙手抱胸閉眼休息的模樣,吸了一口氣,說出了自己的主意。
“什麼?咳咳……”御翎果脯還沒吃完,就被這膽大包天的話弄得嗆了起來,眼角泛著生理性的淚水。
就連梧桐也難得皺起了眉頭,頗有些不攢成的看著魏庭蘭。
“我……我這些天以來晚上總是做噩夢,我不想嫁到常安國去。”
十六歲沒有經過磨練的小公主,就算再有一顆想為國家分憂的心,臨到頭也難免退怯。
更何況她自小便順風順水慣了,不想要做的事情從沒有做過。
見到魏庭蘭這副模樣,御翎和梧桐也不由得一陣心疼。
小公主和他們一起長大,梧桐更是比兩人都大,一直以來就像是帶著兩個妹妹一樣。
她們又是從小長在皇宮,哪里就應付過這種場面。
尤其是這一次,御翎根本沒有一口回絕對方,而是拖著一副猶豫的態度。
無形中更是助長了魏庭蘭想要逃婚的念頭。
“小公主,奴婢只是一介卑微之軀,將來要是被……被那邊的人發現,奴婢……我害怕……”
似乎是想到了被發現的場景,御翎嚇得連我都講了出來了。
同樣是十六歲的小姑娘,御翎由于相貌清秀,看起來比魏庭蘭似乎還要小上一點。
而梧桐听了這話,也贊同的點了點頭,沉吟了半晌後道,“小公主,御翎她畢竟是宮女出身,如果真的被發現的話,難免她們不會惱羞成怒。”
“那怎麼辦,要不,我們一起逃吧,這樣誰都不用嫁過去了?”
眼見自己的主意不成,魏庭蘭干脆不管不顧了起來。
這下梧桐講話的語氣都冷上了三分,“不可,兩國和親是為議和,倘若逃婚,恐怕常安國那邊就會立即攻打過來。”
馬車里一時僵持不下,小公主听了梧桐這也不行,那也不可的話,沮喪得垂下了腦袋。
看起來就像是一只被丟棄的貓兒般。
“不……不如還是我嫁過去吧。”
終究是看不得小公主這副神情,御翎有些微弱的講道。
話音剛落,又是兩道聲音一齊響起。
魏庭蘭一雙眼刷的朝對方看過來,亮晶晶的,格外好看,“你答應啦?”
梧桐皺著眉,“御翎!”
“我……”
御翎左看看小公主,右看看梧桐,有些泄氣道,“即便我不答應,你認為小公主真的能安生走到常安國乖乖成親嗎?”
這話是對梧桐說的。
魏庭蘭的性子她們比誰都清楚,若是真到了常安國再鬧出事來,恐怕更不好收場。
“不過,小公主想要逃的話,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我們總得定個計劃出來,才能確保萬無一失。”
這話是對魏庭蘭說的。
梧桐沉默,不知道在想什麼。
魏庭蘭見狀,揪了揪對方的衣袖,“梧桐,好梧桐,你看御翎都答應了,我們一起計劃吧,你真想看你家公主就這樣嫁到一個陌生人那里嗎?”
梧桐不為所動。
小公主干脆拋出了殺手 ,咬了咬牙,眉目中溢出了淚花,“等到了常安國,我就成了籠子里的金絲雀,以我這麼好動的性子,恐怕要不了多久就會郁郁寡歡,然後就……唔!”
魏庭蘭那個死字還沒說出來,梧桐就提前捂住了對方的嘴。
“小公主,不可胡言亂語。”
“那你答不答應我?”
馬車中,兩個十六歲的少女四只眼楮全都盯在了梧桐身上,面對這殷殷期盼,梧桐最終還是答應了。
只是這件事畢竟有風險,而且讓小公主一個人離開也不妥。
梧桐想到的事情,御翎自然也想到了。
“等時機成熟了,梧桐你陪小公主一起走吧。”
“不行,梧桐走了你怎麼辦?”
魏庭蘭听到御翎的話,當即急得就要站起來,要不是被梧桐眼疾手快的攬住,頭早就撞到了馬車頂部。
御翎看著小公主,有些無可奈何地嘆了聲氣,只不過語氣里都是關心,“小公主,您一個人在外面,又沒有武功,身上就算帶了銀子,也不安全,更何況您是千金之軀,萬一遇到意外怎麼辦?”
她一個十六歲的小姑娘,嘮叨起來竟跟宮里年長的姑姑一般。
魏庭蘭一張小臉寫滿了不贊同。
奈何梧桐听了御翎的話也覺得有道理。
即便小公主真的讓梧桐留了下來,恐怕她也不放心。
“可是你要是在王府遇到困難怎麼辦?梧桐要是在你身邊,也能幫你一點。”
見到魏庭蘭依舊有些不放心,御翎伶俐一笑,“小公主忘了我是什麼樣的人了嗎?”
御翎是魏庭蘭的貼身宮女,雖說平時負責其飲食起居,可是腦子卻是一等一的好用,更何況兩人從小“志氣相投”,彼此稟性也差不多,就算真的遇到什麼困難,恐怕也難不住對方。
“……那好吧,你一定要照顧好自己,我以後會找機會來看你的。”
小公主看著御翎,眼神真摯地發下了諾言,她說完後又似乎想起了什麼,在脖子上劃拉了兩下,便將一枚代表身份象征的玉佩戴在了御翎的脖子上。
“這塊玉佩是我十二歲生辰時母後賞賜給我的,現在送給你,它會保佑你平安的。”
“小公主……”
“你要是不收下的話,那我就讓梧桐留下。”
面對少女絲毫不讓的態度,御翎順從一笑,“遵命,我的小公主。”
將這些雜事全都處理完以後,三人才開始靜下心來商討逃婚的大事。
馬車里面發生的事情,外面的隊伍一點都不知曉。
等一切都商量妥當後,已經到了晚上。
由于白天急著趕路,錯過了客棧,所以他們今晚就在荒郊野外湊合了一夜。
隨行的都是西蜀國皇上特意挑選出來的人,倒也不用擔心有什麼意外發生。
等魏庭蘭睡著以後,梧桐看著御翎,眼中神色不明。
“你明知道代替小公主嫁到常安國,一旦身份暴露,就會性命不保,又何必……”
梧桐剩下的話沒有說。
她待小公主和御翎就像妹妹一樣,可真要做出選擇,一定是小公主優先。
這也是她白天明知道御翎說出來的話是在安慰魏庭蘭,卻沒有出言制止的原因。
“梧桐,你和我一樣,生來都是為了保護小公主的。”夜晚的御翎和白天不同,她似乎更加沉穩一些,這副樣子甚至比梧桐都要成熟幾分,“我不像你,從小被陛下訓練著什麼都會,我唯一能為小公主做的,只要我這條命。”
她抬起頭看著梧桐,馬車內有些昏暗,雙方都看不清對方的神色。
“小公主那麼愛自由,如果進了常安國,一定會不開心。就算以後被發現了,能為小公主再爭取一段自由的時間,我這條命丟了又有何妨?”
梧桐以往只覺得御翎的性子不太沉穩,甚至很多時候沒有起到規範小公主的作用,反而和對方“沆瀣一氣”,胡作非為。
可是今晚她卻見到了一個不一樣的御翎。
是啊,她們都是為了小公主而生,只不過方法不同而已。
既然這樣,那麼又有什麼好說的呢。
梧桐的嘴唇動了動,終究是什麼也沒說出來。
“不過我確實有一件事需要你幫忙。”
原本有些壓抑的氣氛被御翎突然轉變的語氣減輕。
梧桐“什麼事?”
……
長夜漫漫,在睡著的人眼中,也不過是一場夢的時間。
很快一行人做過簡單的整理後就再次上了路。
接下來的幾天中,一切都很正常,只不過小公主越來越少在眾人面前露面,到了後面,幾乎是到了不是必要的時候就不會下馬車的地步。
這引起了一些人的猜測,大家都擔心小公主臨到都城生了悔意,想要逃跑。
負責護送的大臣斛也听了後,也有所擔憂。
于是他幾次三番找了各種理由想要見一見小公主,索性盡管魏庭蘭有所不耐煩,但每次掀開馬車窗簾的時候,出現的都是她那張臉。
距離到都城的時間只剩下了三天,斛也一路上不安的心也漸漸放了下來。
然而。
當一行人真正抵達都城的時候,斛也卻發現小公主的一個貼身宮女不見了。
等他意識到什麼的時候,就發現和那宮女一起失蹤的,還有後天就要嫁入王府的小公主。
一時間斛也只覺得眼前一黑,當場昏了過去。
等他醒來,便看見另一個跟在小公主身邊的宮女跪在自己面前——是被他的人抓過來的。
斛也已經四十多歲,將近五十,能被派過來護送小公主到常安國,也不是個簡單的人物。
他看著御翎,眼中含著精光,語氣也讓人听不出什麼情緒“說吧,小公主究竟是怎麼逃走的。”
“奴婢不能說。”
是不能說,不是不敢說。
可見對方何等狂妄。
斛也差點被這小小的宮女氣笑了,只是還沒等他開口,那宮女便已然抬起了頭,目光直視著斛也,絲毫沒有畏懼。
“奴婢知道小公主逃婚的事情若是被常安國的人發現,必定會再次向西蜀國開戰。大人此時想要找回小公主,無異于登天,為今之計,只有另擇她人,嫁進王府,而那個人選,只有奴婢。”
“大膽!”
斛也全身的氣勢朝著御翎而去,只是對方的臉色並未有任何改變。
“大人也知道,奴婢從小跟著小公主一起長大,對小公主再熟悉不過,眼前想要解決這個麻煩,只有奴婢最合適。”御翎說話不疾不徐,沒有因為斛也的態度而亂了方寸,“當然,奴婢只是暫時應急,等嫁進王府以後,大人可以派人偷偷在都城內打听小公主的下落,等小公主找到後,隨便捏造一個奴婢貪圖榮華富貴,有意陷害小公主的理由便可。”
御翎說了一大段話。
原本還有所不滿的斛也听完以後,看對方的眼色變了變。
“你若是成了王妃,到時真的舍得將小公主換回來?”
不是他不相信御翎,而是他不相信人性。
一個低賤的宮女,有朝一日做上王妃,享受著由這個身份帶來的權勢,真的還會舍得奉還嗎?
怕不是到時候對方還會產生殺人滅口的心思。
可如今的情況,斛也確實騎虎難下。
人是他護送過來的,路上也沒有發現異常,可小公主真就這麼丟了,不僅常安國這邊沒法交代,西蜀國更沒法交代。
前進還是後退都是一個罪責難逃。
這也是他為什麼會讓手下的人將御翎抓過來,而沒有立即治罪的原因。
因為他打著和御翎一樣的主意。
在隨行的幾個宮女中,只有御翎和魏庭蘭的年齡相當,性格相當,又熟悉魏庭蘭的一切。
如她所說,沒有比她更適合的人選了。
盡管如此,他還是要敲打敲打一下對方。
“大人,奴婢自幼便同小公主一起長大,說句僭越的話,奴婢與小公主情同姐妹,不說王妃之位,即便是奴婢這條命,只要小公主需要,奴婢也都能給。”
少女聲音清脆,卻又擲地有聲。
不管她未來能否實現今日的諾言,至少斛也從她的眼里看到了,這一瞬間對方是真心誠意的,于是他也做出了決定“來人,為小公主洗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