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杜蘭真想的不一樣,她接受沉瑜宮主的傳承,並沒有什麼記憶鑽進她腦海,也沒有什麼畫面在她面前展開。
就好像真的只是前世的功力涌入了今生的軀體一樣,她的氣息不斷暴漲,轉眼便毫不收斂地爆發出來,一瞬間壓迫得在場所有天君都彎下了腰。
杜蘭真伸出手,一本薄薄的書冊落在她的手里。
杜蘭真握住這本書,就好像握住了整個世界。
——這句話不是指她握住這本書感到熟悉和滿足。
她握住這本書,便感覺到無窮無盡的力量。
就好像,整個世界都在她的手中。
“恭迎宮主歸位!”所有人齊齊賀道。
杜蘭真沒有搭理他們。
握著這本書,她有一種非常奇妙的感覺。有那麼一種清晰的、陌生的感覺,她和大道是那樣得貼近,她可以理解大道、她可以運用大道,她就是大道!
這是她從未有過的、陌生的、新鮮的體驗。
每個修士都是尋道者、求道者,每個修士都渴望得道,杜蘭真當然不會例外。
她確信自己早晚有一天會得道——這是所有能在仙途上走遠的修士必備的信念。
但她從未想到,這個機會來得這麼快。
她擁有著從未有過的、強大到極致的力量,哪怕這是假的,哪怕這都不屬于她,但有這麼一刻,便也足夠讓人發自內心地感到快慰。
這是一種讓人沉迷的感覺,讓人忍不住恐懼于失去這種感覺的生活……不,甚至于,她都不敢去想那樣的生活!
想想吧,尋道而未得道、大道渺渺無蹤的人生,她經歷了四十多年的人生,是多麼的乏味、多麼的讓人難以忍受啊!
現在,哪怕只是一刻,她也要全心全意地感受這一刻,稍縱即逝的、難以挽留的感受……
杜蘭真忽然顫抖了一下,揚起手,一把將手里的書、她渴慕的大道、她難以割舍的快慰扔出了殿堂!
無視殿堂里所有震驚的、難以置信的目光,杜蘭真深吸一口氣,往後一靠,坐在了中央的寶座上。
這是一個極其闊大的、奢華的寶座,只是看著它,便足以想象它的主人到底有多麼的強大、多麼的高高在上。
但對于杜蘭真來說,這一切都已經不重要了。她無暇、也無意再去顧及這些她原本會驚為天人、並因此心羨天外的細枝末節。
此刻在她眼里,天君只是修士、輦車只是法寶、神龍只是飛行動力、洞天法寶只是背景、書冊只是書冊、大道只是大道,而她,也只是她!
一切終于抹去了華麗的裝點,回歸了本質。
她閉了閉眼,整理自己的情緒,很快又睜開,她的眼里已沒了之前那痴迷和狂熱。
就仿佛在看一切與她無關、也注定永遠和她無關的東西,杜蘭真平靜地注視著就在方才還讓她無比欣羨和震驚的一切。
這一刻,她的目光銳利到極致,也冷靜到極致。
“我不會接受這一切。”她說道。
貼近大道的感覺是很美妙,是很讓人狂熱,在場景世界里享受片刻其實也無妨。也許換個隨便什麼人都願意、也能夠這麼做。這沒什麼大不了。
但杜蘭真不能。
就只是她,因為她自己、因為她的性格和追求,所以她不能。
她只是一個築基期的小修士,她還有漫長的、艱難的路要走,她和大道還很遠。
這一路上的風景都是她必須經歷、哪怕艱難也必須去欣賞的。
她不能直接跳過這些步驟,提前享受最後的成功。
“我不是沉瑜宮主。”她在所有震驚的注視里,鄭重其事地說道,“大道,我自己來尋。”
一切仿佛琉璃碎去、雲霞散開,在她眼前化為泡影。
極致的寂靜最終又化為喧囂。
杜蘭真重新站在了非鶴樓前,站在無數圍觀者的面前。
小洞天世界的話外音還在她耳邊。
“本場總計完成任務16個,積分+80,在第四個任務前退出場景世界,積分+10。”
杜蘭真挑了挑眉,評委會居然是這麼給分的,算是退出場景世界的安慰獎嗎?這10分好像有點少吧?好歹大家都是遵從本心退出的,給這麼少,這是瞧不起誰呢?
“你怎麼也出來了?”有人伸手攬住她的肩膀。
杜蘭真早就感知到這人的靠近了,而會和她這樣勾肩搭背的人也只有那麼一個。
“忍不了,退了。”杜蘭真簡短地答道。
“我也忍不了。”沈淮煙朝天幕翻了個白眼,“這都什麼破任務?評委會出這麼些惡心人的任務,還不給退出的人多一點分——就十分,還不如不給,嘁!”
“不過,”沈淮煙狐疑地望著她,“你剛才那個任務我也看到了——好像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嘛?你怎麼就退出了?”
“忍不了。”杜蘭真不想多談。
沈淮煙看得出杜蘭真只是沒興趣多談,並非不願多談、不方便多談,因此勾著杜蘭真肩膀的胳膊搖了搖,“說說嘛?體驗一下得道的感覺不好嗎?”
“當然好。”杜蘭真微微一笑,“太好了!所以,我要是在那待下去,我就沒法面對我自己這尋道而未得的、枯燥乏味的、漫長而不見終點的道途了。”
“哈,那我們可不一樣。”沈淮煙笑了起來,“我就不會這樣——體會了得道的感覺,只會讓我更加期盼最終的得道,給我以無窮動力!”
杜蘭真垂眸無聲地笑了起來。
她不會、也不願意通過別人來感受別人的得道。那並不是她得道,而是她透過沉瑜宮主在體驗沉瑜宮主得道的感覺。她真正得道後也絕不會是和剛才那樣的感受。她是這樣珍視、渴慕著她的道,她不允許任何虛假而劣質的體驗來玷污她的渴慕。
真正的得道,她自己去尋!
沈淮煙沒錯,她也沒錯,這都是個人選擇,想必評委會也並不會給出一個標準答案。
每個人心里都有自己的標準答案。
杜蘭真抬眸,笑容溫柔得仿佛早春晨風拂過花苞,“貪觀天上中秋月,失卻盤中照殿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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