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從剛入夜就下了起來。
開始還帶著點雷聲,後來就越下越小,淅淅瀝瀝沒完沒了,跟個娘們兒似的。
容城是座山城,這里的路天然帶著坡度,遠遠看城市都有些傾斜,幾乎就躺在半山腰。
晚上零星的燈光亮起來,也絲毫不像其他城市里那樣筆直敞亮,反倒像是散落的星座,漂浮在黑暗的天河里。
但這絕不是路上少見行人車輛的原因。
即便是暴雨如注,土生土長的容城人也能穿拖鞋在馬路上行走自如;也只有那些外地憨皮才怕在這種路況下開車打滑。
人們不敢出門可絕不是因為下雨,而是不久前的那場天災。
那時正值放學時間,一個恐怖的天坑忽然出現在學校外,把幾個回家的學生伢吞了進去,再也沒能找到。
自此之後便出現了一些聳人听聞的謠言有人在街角看到流浪狗長出了兩只腦袋,有人說自家圍牆上的藤蔓成了精,蛇一樣爬走了……
俗話說無風不起浪,雖然絕大部分謠言連張照片都沒能傳出來,但容城一到天黑大家還是都乖乖躲在了家里。
“听說是因為山鬼。”
瘦子披著雨衣,懷中揣著的東西從形狀來看應該是把大扳手。他老鼠一樣精亮的眼楮打量著沿街的店鋪,語氣不自覺間有些敬畏。
“你個瓜娃子,哪來的山鬼,都他媽媽的是人嚇人嚇死人。快點找白天踩的點,可凍死老子嘍!”
胖子一個勁地朝著手上哈熱氣,他背著一口大口袋,里面已經裝了小半袋東西,看來今晚斬獲不少。
“你家外地搬來的自然不知道。”瘦子停在了一家高檔服裝店外,仔細辨認著白天在窗上做的標記,一只流浪黑貓正趴在屋檐下打盹。
“小時候我老奶經常說,城背後那座丹霞山可靈著呢,以前出過神仙,現在山里面還有山鬼,時不時下山偷小孩吃!”
胖子正待要開口,瘦子已經從雨衣下掏出扳手,在夜雨的掩護下將服裝店的玻璃窗砸得粉碎。
屋檐下的黑貓不滿地叫了一聲,懶洋洋爬起身走開了。
兩個蟊賊停止了交談,悄無聲息地溜進了店里。
“女裝店?我還以為珠寶店呢,這特麼能有什麼油水!”胖子掃了眼精心打扮的模特撇撇嘴,它們在黑暗中搔首弄姿,臉色蒼白得仿佛剛經歷過一次謀殺。
“你以為珠寶店是那麼好進的?!”瘦子沒好氣地反駁道,“再說了,可別小看女裝店,里面油水肥著呢!”
“這能有什麼油水——臥槽,有人!”胖子剛將背後的大袋子放在地上,忽然猛地貓低了身子小聲喝道。
瘦子倏地一下蹲在櫃台後面驚慌地朝著四周打量,右手緊緊攥著大扳手,看了老半天才罵罵咧咧地站起來“你他娘的能不能看清楚再說,哪有什麼人!嚇死老子了!”
胖子站起來訕訕道“剛明明看到一個人影飄過去了……”
“眼花了吧,那特麼是模特身上的衣服!”瘦子指了指窗邊的模特,一陣夜風灌進來,讓它身上的長裙隨風飄起,頭頂的帽子也被吹跑了。
胖子微不可查的松了口氣,迎著夾雜著雨點的夜風打了個冷顫,這里可真他娘的冷啊。
他又想起小時候在墳頭看見過一個老漢眨眼間消失的陳年往事……大概每個人都會遇到一些含糊不清的怪異事情吧,最近的那些風言風語說不定是真的呢?
胖子搖搖頭,將這些感慨通通拋之腦後。工作時間不應該開小差,他將大袋子打開,里面一半是值錢的財物,一半是開鎖的工具。
他熟悉地挑出錫紙和長針,向著櫃台走去。
“怎麼了?”
胖子沒走兩步又詫異地停下來,心中忽然涌起一陣寒意。瘦子正驚駭地望著自己的身後,嘴唇不斷顫抖著說不出話來。
“槽——”胖子心中暗罵一句,肌肉僵硬地轉過身去,只見那個靠窗模特身上不知什麼時候變得光溜溜的。
它的衣服呢?被吹跑了?
正納罕間,一道白色的影子忽然從旁邊的黑暗里走了出來。是模特身上的蕾絲裙,似乎套在一個隱形人身上,就這麼輕飄飄走了過來。
寒意從胖子的脊柱瘋狂上涌,讓他的頭皮都要炸裂開來。恐懼像是頭發一樣堵住了他的嗓子眼,讓他的聲音又尖又細
鬼啊!
兩個蟊賊再也顧不得店里的財物,奪路就向著店外沖去,連背來的口袋也忘了。
喵——
之前臥在屋檐下的黑貓不知什麼時候又跑了回來,沖著店里黑暗的深處輕輕叫喚。
兩人沖出破碎的玻璃櫥窗,停在明亮的路燈下心中頓時松了口氣。他們不再繼續逃跑,而是猶豫地回頭望向店里,裝著財物的口袋可還在里面呢!
“你他娘的胖歸胖跑得倒挺快。”
瘦子雙手扶著膝蓋,氣喘吁吁地譏諷道。
“你個瓜娃子,也沒比我慢多少嘛。”胖子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硬著嘴反駁。
“老子是被你嚇的。”
沉默了一陣,瘦子又若有所思地開口“咱們不會是被人耍了吧?”
“被人耍?衣服都特麼自己走路了,不是鬼是啥!”胖子听了這話卻像是受到奇恥大辱,勃然大怒地反問。
“拍電影的看過沒,上面掉根威亞不知道的還以為人在飛哩!”
“你是說——不可能,誰沒事閑的……”胖子遲疑了一下,又連忙搖搖頭。
“你去把包袱取出來。”瘦子忽然有些煩躁地打斷他。
胖子的底氣似乎沒那麼足了“里面鬧鬼你又不是沒看見……”
“那你來賠我的損失嘍?”瘦子的語氣一下子升高了好幾度,譏諷地撇撇嘴,“忙活了半晚上,說好的五五開,你不要可以,我的那份呢?”
“想要你自己去取啊。”胖子遲疑地望了望店內的黑暗,又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顫。
“你個慫貨!”
“你他娘才是慫貨!”
……
“一起去?”
“好!”
貪婪最終還是戰勝了恐懼,兩人硬著頭皮一齊走回了剛剛鬧鬼的服裝店。
路燈慘白的光線越來越微弱,最後在黑暗中燃燒成灰燼。砸碎櫥窗的服裝店仿佛是張巨口,那參差不齊的玻璃就像是巨獸的獠牙。
靠窗模特身上還是光溜溜的,那件自己會行走的衣服早已不見了蹤跡。
兩人戰戰兢兢往里走,疑神疑鬼地朝著四下打量,那些散落在黑暗里的雜物好像隨時都會張開眼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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