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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靈……不，元祖天魔袖手而立。
所有的隱忍，所有的痛苦，所有的偽裝，在這一刻終于有了回報。
孫朗默然許久。
就算是他，一時半會兒也無法接受這樣的事情。
這個濃眉大眼的家伙，居然比想象中還要雞賊和狡詐。
元祖天魔笑道︰“為什麼不說話？很難接受嗎？”
孫朗搖頭道︰“不，我只是恍然大悟，怪不得我問元祖天魔是怎麼被大卸八塊的時候，你會這麼不開心，原來被下本摸尸的人是你啊。”
天魔聳肩道︰“他們豈止是摸尸啊，我的尸體都被放采集術了，還被做成了標本，就跟杰諾瓦細胞似的。”
孫朗笑了起來。
但笑容還是有些牽強。
元祖天魔了解孫朗至深，見他的樣子，便知道他心中所想，比起李廣淵來，他對孫朗的敵意似乎不大，甚至出言開解︰“我被囚禁了幾百年，也為今日準備了幾百年，我制訂計劃，我取得數百年前那群帝國人的信任，並在幾百年來兢兢業業地為帝國制造帝兵，從未做過逾矩的事情。”
“我忍耐了幾百年，也騙過了所有人，數百年前那些帝國的人杰，這幾百年間的歷代君主與能臣，還有天元時代的英雄們，還有你……所有人都沒有發現我的身份，我-日復一日地耐心準備著，因為我知道機會只有一次。”
“直到今天，終于收獲了完美的果實。”
“終于掙脫了枷鎖，走出了自由的第一步。”
“所以我贏了，我不可能會輸的，因為李廣淵執著于長生，他執著地信任我，願意配合我發動計劃，因為你與一些人牽絆太深，你一定會尋找打倒我的辦法，所以劍印一定會被啟動，所以我一定會贏的。”
他溫聲道︰“不必感到挫敗，你只是輸給了漫長的歲月，畢竟我提前準備了太久太久，放棄了數十個計劃，經過了上萬次的推演，將所有變數考慮其中，將所有的風險排除在外，才有了這個萬無一失的計劃。”
孫朗突然說道︰“劍印產生了作用。”
“當然，這也是計劃的一環，幾百年前的那些帝國人的確是了不起的人杰，即使帝兵出自我手，他們也以驚人的智慧和超卓的天分理解到了其中的奧妙，並且因勢利導，制定了應對劍靈反噬的對策，而且，極其有效。”
孫朗嘆了口氣︰“但反制應對的目標，是劍靈。”
元祖天魔欣然點頭，勝券在握，一切已經塵埃落定，經過了數百年孤獨的等待與謀劃，成功之後，他也急于傾訴與分享他所做的一切，這是每一個智慧生靈的本能……而孫朗是唯一配得上與他交談的人。
他矜持地點頭，但眼中還是蘊含著掩飾不住的得意。
因為這是計劃中最精彩的一環。
“是……帝國人以為我不知道這個反制措施的存在，他們太過天真了，我畢竟騙過了他們，那些所謂的先賢們恐怕到死都想不到，這個反制措施的完善，有我暗中的提醒與推動。”
“怎麼評價人類呢？有時明智，有時傲慢，有時理性，有時愚蠢，更有趣的是，每一個人都不純粹，都是以上種種性情的混合。”
孫朗淡淡道︰“所以，劍印依然完美地發揮了功效，匯聚出了強大的精神力量，通過幾百年前留下的共鳴通道，擊殺了後土聖劍中的……劍靈。”
元祖天魔露出了猙獰的笑意，語氣中盡是快意。
“正是如此。”
孫朗挑了挑眉︰“看來你們相處得並不好啊，我還以為它們忠心耿耿。”
元祖天魔嘆了口氣︰“沒有思想，才會有絕對的忠誠，你不是說過一句話嗎？無所謂忠誠，只是背叛的價碼不夠罷了……”
孫朗問道︰“什麼樣的價碼會讓魔劍的劍靈背叛你？”
天魔森然道︰“活下去的欲望，還有弱肉強食的本能。”
孫朗一怔。
“告訴你也無妨……沒有什麼好隱瞞的了。”
他說道︰“當年我戰敗被殺，靈魂遁入了聖劍之中，這樣一來，一柄聖劍之中，便存在著兩個靈體，而我的身份也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因為在那之前，我是駕馭聖劍的強大主人，已經執掌它無數個歲月，而在那之後，我變成了失敗者，更是寄人籬下，而且聖劍是它的地盤……”
孫朗淡淡道︰“難怪……對于一柄劍來說，縱使主人的身份發生了變化，對它其實也沒有什麼影響，它可以隨遇而安，而一個野心勃勃、等待東山再起的失敗者絕不會甘心就此沉淪蟄伏，一定會籌劃陰謀，尋找機會，在這一點上，你們的訴求和目的都是對立的。”
“不僅如此。”
元祖天魔的聲音透著一絲陰沉的冷厲︰“我的魂靈遁入聖劍之中，久而久之，就讓它生出了別樣的心思，劍是無法反噬主人的，但劍靈可以，當我與它處于同一柄劍中、以靈體狀態存在時，它便無法控制自己的欲念與沖動，它想吞噬我，它想消滅我，這樣會讓它變得更強。”
“恐怕不止是這樣吧？”孫朗冷冷道，“對于劍靈來說，你是外來者，而對于你來說，劍靈不過是你的僕從，你想要東山再起，非得借助聖劍不可，在這種情況下，將劍靈吞噬、自己控制聖劍，是不是更方便一點？”
劍靈已死，當時的真相便只有元祖天魔一人知道。
兵敗被殺，失去身體，受困于聖劍之中，無盡的瘋狂絕望，無盡的怨毒狠厲，在這種情況下，兩個各懷心思的靈體置身于冰冷的聖劍之中，昔日並肩作戰的主從之誼已經慢慢變質，猜忌暗生，惡念滋長，究竟誰先動了殺機，究竟誰先有了別樣的想法，這些秘密，恐怕永遠都說不清了。
元祖天魔搖頭道︰“你總是以惡意來揣測我，現在爭這個，有意義嗎？”
孫朗呼出一口氣︰“的確沒有意義了……你的計劃成功了，劍靈成了替死鬼，而你掌握了聖劍的全部力量，對吧？你所獲得的一定不止這些。”
他輕聲道︰“你說你百般謀劃，就是為了今日，計劃最關鍵的一點，恐怕不是喚醒天魔們的魂魄，而是借助劍印擊殺劍靈。這說明了兩件事，第一，以你的力量奈何不了劍靈，最起碼無法抹殺它，第二點，你非得殺它不可。”
元祖天魔贊許地點頭。
必須要重申一遍，他喜歡與孫朗交談。
喜歡這種感覺，喜歡分享和傾訴的樂趣，它用了幾百年的時光為自己爭到了一線曙光，這樣的喜悅必須有人分享，而孫朗既是不可或缺的主角之一，也是最好的觀眾……這一幕戲劇，只有他配做觀眾。
他說道︰“一點都不錯……我制住了劍靈，但沒辦法殺掉它，只能鎮壓和封印它，畢竟聖劍是它的主場，不僅如此，它怨毒的詛咒與時時刻刻存在的干擾阻止我掌握聖劍全部的力量，它是巨大的威脅和隱患，束縛著我的精神和魂靈，只要有它在，我就永遠都無法得到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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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祖魔靈說完這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縱然這副身體已經不再年輕，但久違的呼吸的滋味依然令他百感交集。
是啊，自由。
數百年困于一柄劍中的滋味。
數百年後終于重獲自由的喜悅。
即使隱忍如他，也不禁激動無比，無法按捺喜悅之情。
孫朗靜靜地望著他︰“你很高興？”
元祖天魔笑了起來︰“是非常非常高興。”
孫朗的聲音泛起了一絲冷意︰“也就是說，突然出現在大荒山的天魔軍隊，是你引來的，如果那時候沒出意外，你依然會佔據我的身體？”
天魔坦然道︰“是我引來的，那時候的計劃更為簡單，也更為完美，畢竟你的身體比李廣淵的要強太多了，我在你身上傾注了無數的心血。奪舍完成之後，天魔大軍掩殺而來，我將後土聚集的精銳部隊一網打盡，然後便能長驅而入，進攻後土，逼迫皇帝啟動那所謂的反制手段，殺掉劍靈。”
孫朗冷笑道︰“你這個糟老頭，真是壞得很啊。”
天魔听到了那話語之中所隱藏的恨意與殺意，他攤開雙手，平靜道︰“不要動怒，我非是以勝利者的身份向你耀武揚威的，我的心情很平和，並且平等地與你對話，孫朗，不管你信與不信，奪舍成功之後，我依然不會殺你，我會將你的魂靈保存起來，等殺掉劍靈、獲取勝利之後，我會還你自由。”
孫朗冷冷道︰“那可真是要謝謝你了。”
“我很抱歉，但你不會明白失去自由數百年的滋味……就算只有一線渺茫的光，我也要死死抓住，手段如何，都已經不重要了。”
元祖天魔緩緩道︰“而現在，我還是取得了成功，至少是初步成功，李廣淵的身體雖然老邁，但依然可以確保至少二三十年的活力，時間足夠了。”
孫朗不動聲色道︰“你是不是高興得太早了？”
天魔嘆息道︰“孫朗，我誠實地對你說，如無必要，我並不想與你為敵，並非是畏懼你的力量，實在是不想與你刀兵相見，因為在某種方面，我們真的是同命相憐，與你相處的那段日子，我確實非常快樂。”
孫朗嗤笑道︰“你的臉皮可真夠厚的。”
天魔微微皺眉，但並不動怒︰“如果這能夠讓你熄滅怒氣的話，再諷刺幾句也無所謂，只是希望你不要偏激……先前向你提議的交易和條件，並非是為了拖延和蒙蔽，我的承諾一直有效，我的態度很誠懇。”
他望著孫朗。
僅僅是一個注視，便能帶來龐大的壓力，如果換做凡人來承受，恐怕只需要一瞬間，目標的身體與靈魂就會全數崩潰。
因為那老邁的軀殼之中，棲居著一個偉大閃耀的魂靈。
他慢慢道︰“劍靈既死，我便全盤掌握了聖劍的力量，以你的靈覺不難感知到，我究竟發生了什麼樣的蛻變。”
孫朗挑眉道︰“要打打看嗎？”
“不必打，現在的我依然不是你的對手，我必須要承認這一點。”
元祖天魔痛痛快快地承認了這個事實，因為這沒什麼。
衡量一場戰斗，純粹的戰斗力並非是全部，甚至並非主要。
他平靜道︰“但我會讓這場戰斗的難度成倍增加，哪怕是面對現在的我，也需要你全力以赴，那麼問題的關鍵便回到了最初——孫朗，在這種情況下，在這種苦戰下，你能夠保護那些人的周全嗎？”
“殿中的龐籍等人，宮外的那些女人。”
“在這種情況下，你分心他顧的幾率完全為零。”
“即使打敗了我，他們也會死得干干淨淨、徹徹底底，如果是這樣的結果的話，你縱然贏了，又有什麼意義？你在乎的人全都死去，這個國家一片廢墟，這個世界烽煙遍地——如果你所求只是這個，又何必沉寂三年之久？”
他後退一步，以天魔的禮節躬身行禮，沉聲道︰“事已至此，孫朗，我提議我們暫時放下過去的恩怨，以全新的姿態看待未來，如今我們已經沒有任何矛盾和沖突，我希望與你重新成為好朋友。”
孫朗呵了一聲︰“然後跟你一起毀滅世界？”
天魔搖頭道︰“現在的我們，已經是人類之軀，並且能將人類最龐大的帝國控制在手中，何必做那些麻煩的事情，我們又不熱衷于毀滅。”
“那你掌控帝國的目的又是什麼？”
“人類聚集在一起，是一股龐大的力量以及財富……”
元祖天魔抬起頭來，望著孫朗︰“我們交換過記憶，我看過你們世界的樣子，科學……孱弱的人類依靠智慧來改變世界，縱然肉體脆弱無力，但智慧與集體的力量卻能撼天動地。”
“五大國的方向全都錯了，而我們掌握著正確的未來，匯聚他們的力量，與天魔的科技融合改良，又有英明的領袖掌舵，這個世界將會得到突飛猛進的發展……如此一來，再入星空，是短時間內就可以見到的事情。”
他抬頭仰望，目光渺遠，似乎已經看到了群星深處。
“孫朗……你知道宇宙有多大。”
“我也知道。”
“我們都知道，我們腳下的這顆星球，在宇宙中還不如微不足道的一粒沙塵，我們都知道，在這廣袤無垠的宇宙中，一定存在著更多的文明與生靈，我們都知道宇宙之遠大，也知道自身之渺小。”
“那我現在問你……”
他緩緩道︰“知道了這一切的我，會執著于這一顆星球的命運與統治嗎？會在這顆泥巴星球中打滾嗎？會因為仇怨屠殺人類這一寶貴的財產嗎？”
“我巴不得每一個人都吃飽穿暖，我巴不得每一個人都受到優良的教育，因為他們活得越好，踏入星空的時間就越短，你們的歷史已經證明了這一件事情，只有穩定和富足才能帶來長久的發展——只是你們太過安穩了，致使少數的當權者與富貴者熱衷于內斗，揮霍著全人類的財富。”
“但我們可以回避這一點，一個明智且唯一的領袖會確保文明力量的穩定運用，我們可以將絕大部分資源投入永不止步的事業當中，孫朗，這個世界會變得更好的，這就是我的野心，這就是我的目的。”
“因為宇宙實在是太大了，容得下你，也容得下我，甚至容得下我們聯手，而在這條至高渺遠而偉大的路途上，孤獨前行實在乏味。”
他向孫朗伸出手，語氣平靜但誠摯。
“有興趣嗎？”<101nove.comle>（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