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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陛下遇刺已經過去了好幾天。
誰都沒有料到，帝都政壇的大戲就這樣毫無征兆地拉開了帷幕。
在這之前，朝野的關注點在孫朗身上，大家以戲謔的眼神打量著高高在上的君王，因為當年的戰帥活蹦亂跳地回來了，這位改名換姓的神策上將顯然將炮口對準了皇帝陛下，大家都在關注事態的進展。
畢竟政治是注重利益的行為。
上位者都是從全局來看問題的，所以在很多人眼里，孫朗的諸多行動都有著極其深遠的意義，他就像跳進池子里的一頭鯰魚，將平靜的湖面攪得天翻地覆，所有人都要動一動，所有人都不得不動一動。
他們都在考慮，孫朗的回歸是否意味著武勛集團的再度統合，是否代表著帝國大將們對皇帝收攏權柄、打壓武臣的行為的反擊，這關乎所有人的利益，眾人都得鄭重以待，並在接下來的變局中找好自己的位置。
然而……
如今發生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
皇帝陛下遇刺了。
至今依然在昏迷之中，據說傷勢很是嚴重。
帝國的君王突兀間變得無法視事。
暫行監國的，是一個正統性與合法性未經外朝承認的尷尬太子。
于是後土之國，這個曾戰勝了天魔、凌駕于宇內的此世最強國度，只剩下了人才濟濟的朝堂、數以萬計的帝兵、有史以來最高效最具戰斗力的六軍系統、天下九州龐大的邊軍、尚未完全解除警戒的全國級別的準戰爭狀態、完備了數百年的武者培養上升體系……等等等等。
只是缺少了一個強有力的君王。
這個偉大的國度，一夜之間權力失衡，變得君弱臣強。
顯而易見，這將帶來極其深遠的影響……無論是國內還是國外。
但政治是注重利益的行為。
一如朝堂身不由己，帝國最杰出的人才們第一時間想到的，並不是這個國家的現狀和未來，而是在這樣的局面中，自己能夠做什麼。
當然是爭權奪利了。
皇帝昏迷，意味著天子對朝堂的影響力削減到了最弱，很多保皇一派的大臣和勢力將變得極其虛弱和無助，他們沒有了最大的靠山，變成了香噴噴的餑餑，隨時都能迎來一波貪婪的撕咬和爭搶。
“他們不搶，我也得引誘他們去搶。”
銅雀台的總統套房中，孫朗在辦公室里會見他的馬仔們︰“我雖然不知道皇帝在謀劃什麼陰謀，但他既然演了這一出戲，我們多少也得配合一下……我們的陛下既然這麼大方地將自己手中的利益拱手讓出，我們即使是出于禮貌，也要去咬上一口的。”
龐籍、嚴嵩、安卓、馬士英等人是孫朗的幕僚團，這些家伙在孫朗的燻陶下學會了琢磨和算計人，並以此為樂，而另一幫孽畜則是學到了戰帥那暴力的一面，更喜歡將敵人按在地上摩擦來摩擦去。
此時此刻，他們對視了一眼，面有憂色。
孫朗笑道︰“怎麼了？都要升官了，居然還苦著一張臉，嫌不夠嗎？”
“說實話，我覺得有點多了。”
龐籍將手中的紙放在一邊，他分到的蛋糕是領侍御史，簡直是原地連跳三級，當然這只是預定，在這之前，他得先把原領侍御史——某個又臭又硬、愚忠皇帝的老石頭——踢回老家去。
鑒于如今的朝堂形勢，這件事基本上沒有任何難度。
因為現在的孫朗是如今朝堂上說話最有分量的巨頭之一了，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他龐籍作為神策上將手底最得用的馬仔之一，能夠毫無異議地享受著諸多優待和便利……尤其是在升遷方面。
重復一遍，如今的孫朗是朝堂上說話最有分量的巨頭之一。
是有分量。
之前孫朗在朝堂上說話，頂多算是有聲響，他可以因勢利導，將皇帝噎得說不出話，他可以橫眉冷對，將某個朝臣懟得灰頭土臉，可這頂多是成事不足、敗事有余，他能夠攪黃任何朝堂上的議論，可同樣也無力推動任何一個議案的實行，因為他可以攪黃別人的事兒，別人也能攪黃他的事兒。
可現在已經有所不同了。
甚至帝都街頭巷尾那些談國事的閑漢們，都曉得了神策上將的大名。
大家都知道，是這位大臣力排眾議、撐建成太子上位，這才讓立場尷尬、合法性存疑的太子殿下坐穩了監國的位置，而作為回報，監國的太子殿下給予了神策上將軍以最大的禮遇與尊敬，一派君臣相投的模樣。
簡直是倚為心腹、言听計從。
一國執政若是對某個大臣有著極強的偏向性，那幾乎就意味著一代權臣冉冉升起，如今孫朗所扮演的正是這個角色。
他早年的軍功、威望與名聲終于得以折現了。
形勢簡直一片大好。
可越是如此，龐籍就越發感到不安。
智者要做到始終的冷靜與理性，不被利益和好處沖昏頭腦，並在所有人都狂歡的時候保持憂患意識，察覺到歌舞升平下的危機。
他沉聲道︰“太子一監國，我們就開始封官許願撈好處的狂歡，太過引人注目了……木秀于林風必摧之的道理，我想你應該明白。”
眾人露出了略微蛋疼的表情。
大家長久在一起共事，又有孫朗這般奇葩的上司，說話做事都喜歡直來直去，厭煩那些繁瑣復雜的政治辭令，龐籍這番話的點楮之筆是最後一句，其言外之意很明顯——別忘了，兩年前大荒山的事兒，就是你被風摧了。
孫朗笑吟吟道︰“哇，我這是在為你們考慮啊，升官發財只有你們的份兒，我依然兩袖清風、清廉正直，簡直是這個帝國最干淨的官員……”
“你知道，我們不急于一時的。”龐籍說道，“有你在，我們心里就踏實，升官發財不過早晚的事兒，晚一點也沒有什麼，如今的情況有些不妙，我想我們還是收斂一點比較好，布局要緊。”
孫朗搖頭道︰“沒關系，就當是先期分紅了。”
龐籍皺眉道︰“別滿不在乎的，你知不知道，市井都開始流傳謠言了，說陛下遇刺是你做的，為的就是如今的大權在握……”
孫朗擺手道︰“安心洗路，謠言而已，人民的嘴巴長在自己身上，他們有權決定自己要說什麼，我們得捍衛言論自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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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論自由個屁。”龐籍冷笑道，“這世上哪有什麼言論自由，市井小民都是些沒有腦子的弱智兒，他們所看到的，都是大人物們想讓他們看到的，他們所听到的，都是大人物們想讓他們听到的，他們會這樣思考，是因為有人引導他們這樣思考，他們會這樣說話，是有人在操縱他們這樣說話……”
孫朗驚訝道︰“哇哦，你這濃眉大眼的家伙居然否認勞動人民的智慧？”
龐籍以漠然的眼神看他︰“四年前你第一次教我如何引導民意達成自己的目的時，就是這麼跟我說的，上將軍貴人多忘事啊。”
孫朗震驚道︰“我以前這麼反動嗎？”
“你現在也很反動！前些日子整天派人出去滿街貼大字報編故事的！依然在隨心所欲玩弄百姓們的心智的人又在這里說什麼啊！“
孫朗反駁道︰“什麼叫編故事？那是事實！”
“被人們所相信的就是事實。”龐籍冷冷道，“所以當所有人都相信是你密謀刺殺了陛下以竊取最高權力的時候，你就會陷入千夫所指的境地。”
神策上將震驚道︰“那可大事不好！這要死多少人啊！”
“……有時候我真羨慕你的樂觀和自信。”
孫朗笑了起來，他看了一眼屋中的人︰“這也是你們所擔心的？因為害怕落人口實，所以得韜光養晦，將蛋糕全都分給別人，大家分文不取、兩袖清風，兢兢業業為國家社稷做貢獻，突出一個不求回報？”
大家猶豫了片刻，都各自慢慢點頭。
安卓沒點頭，他皺眉道︰“我不是這麼想的，你們讀書讀傻了。”
孫朗麾下的文武對立並不分明，但大家還是因為處事方式與認知觀念的不同而自動形成了幾個團體，畢竟三觀不同怎麼做朋友——他們這些人大致分為守序邪惡、中立邪惡與混亂邪惡三種。
文官們主要是守序邪惡陣營，他們蔫壞蔫壞的，喜歡琢磨和算計人，打人悶棍，拍人板磚，總之擅長以靈活的方式和多變的思路來整治敵人。
而武將們大多都是混亂邪惡陣營，他們只想讓敵人�布蠽簼� 龬� br />
當然，萬事萬物都不絕對，總有那麼一些人，既蔫壞又暴力，喜歡想方設法騙敵人張大嘴然後狂笑著來一個突刺。
安卓顯然是這樣的人，他身為暴力的武將，也比較喜歡琢磨人。
就像孫朗一樣。
所以他提出了異議。
幾名文官露出了不滿的神色，眼中充滿了質詢。
孫朗笑道︰“說說看。”
“首先我們得明確一件事情。”安卓說道，“謠言從來都是有心人故意散布，謠言永遠都有源頭，君王遇刺之事何等敏感要緊，哪個無聊的閑漢敢傳播此等大事？而且還直指你這位風頭正勁的朝堂巨頭？”
他捏緊了拳頭，用力一揮︰“顯而易見，這是預謀已久的陰謀，有人在他媽的找我們的事兒！有人在散播這種對我們不利的謠言！”
安卓臉上橫肉抖動，透著武將獨有的凶悍與霸道，他睥睨四周，冷笑道︰“他娘的，狗到天邊改不了吃屎，你們到了天邊也改不了慫蛋，人家都跳到你臉上了，你們還想著退一步息事寧人？”
“搞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兒啊！這事兒是我想揍你，然後找了個借口，說你家里藏了刀想要殺人，你把家里的鐵器全都拿出來砸了，又擺出一副和睦鄰里、老老實實的模樣，我就不會揍你了？我只是沒了一個借口而已，再找一個，還能繼續揍你！而你連鐵器都沒了，我打你還能打得更爽！”
他說到這里，狠狠地往地上吐了口濃痰，一種大哥的氣場。
孫朗點頭贊道︰“安胖子這流氓跋扈的架勢已經有美帝國主義的風采了，當然比我還差了一點點的……還有，擦地。”
安卓翻了個白眼，從袖子里掏出一張名貴的絲巾，費力蹲在地上哼哧哼哧地擦著，先用絲巾，然後用手指，最後指甲都在地上刮出火星子了，他這才抬頭悻悻然道︰“行了吧？”
孫朗正色道︰“我以前听過一個經典的雞湯故事，講的是一個人應當有認真負責的工作態度，不管他在做什麼——譬如說派你去刷馬桶，你就要把馬桶刷得干干淨淨，最後能面不改色地喝下一杯馬桶里的水……”
他說到這里，面露鼓勵之色，一副“你不妨舔一下地面”的樣子。
安卓跳腳道︰“誰會這麼做啊！開玩笑！”
孫朗點頭道︰“是，這只是編造的謊言，經不起推敲的，但有很多人信了，于是它就變成了事實……但是謠言終究是謠言的，它不堪一擊。”
眾人若有所思。
“正如安卓所說的那樣，我們的敵人不會因為我們的退讓而偃旗息鼓，他們會更加凶猛地欺上門來，我們要做的，只是回擊而已。”
孫朗指了指眾人手中的紙張︰“大家升官發財，不僅僅是團隊分紅，其實也有另一層考量……有時候，我們表現得貪婪一點，才會讓很多人放心，如果表現得高尚無暇、不食人間煙火，那恐怕會有更多人睡不著覺了。”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慢慢接受了這樣的說法。
嚴嵩突然笑道︰“我們都要升官了，那你呢？雖然話語權大了，但依然頂著神策上將這一虛餃，沒有實權……”
“這就是另一番考量了……我如果有了實權，又有太子的倚重，還有你們這些如狼似虎的馬仔，那朝中的大人們還得睡不著覺……”
嚴嵩笑道︰“可你的官邸還是沒有批復下來……”
孫朗擺手道︰“嗨，無所謂了，正好能襯出我以大局為重的高尚來，否則剛剛上位就琢磨著單位分配房產，說出去也不好听……你看，銅雀台也很不錯嘛，里面的小姐姐個個都是人才，說話唱歌都好听，我超喜歡……”
話音未落，他神色一動，伸手推開窗戶，高空中傳來了熾天使的轟鳴，片刻之下，一封信件無視了空氣的阻力筆直下落，降到孫朗的手中。
神策上將打開了信。
片刻之後，氣急敗壞的大吼響了起來︰“去告訴工部尚書！老子的官邸馬上、立刻、火速以最高的效率辦好！否則我要抄他的家啊啊啊啊啊啊啊！”<101nove.comle>（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