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
上午白鈺到縣府大院轉了轉,俞嘉嘉笑謂上訪群眾也要過年,而且老上訪的都知道機關都放假了,再鬧也佔不到便宜,您回去歇息吧,我盯著就行。
白鈺點點頭,卻獨自開車來到縣局機關大樓。與縣府大院一樣,大樓里空蕩蕩看不見人影,也是,哪個不要命的跑到局大樓鬧事?
好不容易遇到一位值班警員,認出是白頗有些緊張,結結巴巴匯報說局領導都下基層派出所慰問了,還有部分機關人員充實到一線崗位,所以大樓里沒人。
鬼話!白鈺心里清楚今天哪還有領導到基層慰問,卻和藹地笑道︰“我知道,我知道……看看嵇華局長到了哪兒,如果方便的話請他到局里來一下。”
“好好好!”
嵇華是局常務副局長,白有事不找範征卻找常務副職什麼意思?值班警員也管不了許多,徑直撥通嵇華手機如此這般說了一通。
听說白鈺有事相召,嵇華第一反應就是領導突擊查崗露了餡,發現偌大的局值守懈怠,很可能要怪罪于自己,冷汗都下來了,趕緊第一時間從家來到局大樓。
陪同視察了110指揮中心、監控中心等部門,盡管處處出現戒值守人員不足、設備空轉、串崗和打瞌睡等問題,白鈺似乎並不介意,臉上始終帶著微笑。
回到局長辦公室,嵇華主動承認錯誤︰“系統紀律是有些松懈了,主要責任在我,總想著干警們平時工作辛苦,難得長假盡量多騰些人員休息,以至于潛意默化造成過于寬松的氛圍……”
白鈺低頭呷了口茶,淺淺笑道︰“嵇局今年47了吧?”
“46周歲。”領導干部總是盡量把年齡往小里說。
“很關鍵的年齡喲,關于工作有什麼想法?”白鈺問道。
之所以說“關鍵”,因為商碭科級干部54周歲一刀切退二線,以此向前推,如果提拔正科職——嵇華已是正科級,就應該在46-47歲左右,那樣差不多做滿一個任期。超過那條年齡線,組織部門通常不會考慮了。
再看局,還有一位44周歲,一位45周歲,因此嵇華排名雖然靠前,年齡優勢卻不在他這邊。
嵇華听了內心怦怦直跳!
領導干部不會輕易問“想法”,一旦問出口就意味著很在意——不管在意背後蘊藏著什麼玄機,在嵇華看來就是難得的機會!
“向白匯報,結合主管工作我對系統作風整頓和提高業務素質等方面是有想法的,一直以來商碭存在人浮于事、出警速度慢、辦案效率低下;歷次群體事件中干警都沒發揮應有的作用,這次俞書記被上訪工人打傷就讓我局上下深為震動,肇事者是由白現場思想工作後主動投案自首,更讓干警們感到羞愧……”
嵇華滔滔不絕把系統的弊病和缺失全都說了出來,換作平時,作為局主要領導絕無可能在縣領導面前自曝其短,但白鈺問“想法”,嵇華所說的這些都只是鋪墊,目的在最後幾句話。
“……對于以上問題身為老我痛心疾首,恨不得連夜督促加整改,但有些風氣、有些矛盾非一朝一夕形成,的確需要時間和空間,”嵇華誠懇地說,“白問我有什麼想法,我是覺得……現狀和處境是有心無力的,明眼都看得出能夠短期內激勵和鞭策干警的措施,因為不可避免傷害到少數人利益而被擱置;很多建議、規定首先在局吵成一團,沒法達成一致等等……”
說得很含蓄,白鈺卻迅速歸納出兩層意思︰
局一盤散沙,副兼局長範征沒有很好的掌控力;我很想做事,但在常務副局長的位子上做不了事,如果我能替代範征必將大有作為。
範征在幾位副里年紀最大,明年上半年即將退二線,而嵇華正好卡在這個年齡線,倘若沖不上去就只能一直枯坐現有位子了。
白鈺笑笑,道︰“我到商碭工作很短,對辦局班子成員都不太熟悉……春節向來是治安、安全、重點時段,嵇局要以身作則、動真踫硬,拿出點實實在在的成績出來,讓領導滿意、群眾放心,那樣對你自身是有幫助的。”
說著就起身往外走。
嵇華到底老江湖,直接抓住“領導滿意”四個字並詮釋為“白滿意”,緊跟其後滿面笑容道︰
“向白匯報,我本來就計劃春節期間率隊到各處突擊檢查,重點是群眾反映比較多的行業和區域,準備重拳查處一批、抓捕一批、關停一批……”
他邊說邊打量白鈺表情,準備繼續試探。
白鈺陡地停住,道︰“對了,提到群眾反響強烈的行業和區域,嵇局不妨一下聯泉、玉泉兩鎮的溫泉浴室,據說提供現象非常普遍,烏煙瘴氣造成非常壞的影響!”
嵇華一驚。
商碭的老怎會不清楚田家兄弟的來頭,遲疑道︰“哦……溫泉浴室……”
白鈺繼續道︰“我看浴室的消防設施就有問題,根本沒有逃生應急通道,室內看不到煙感器、滅火設備,也看不到排煙通道等等;衛生環境差得一塌糊涂,沒有定期消毒、清理的機制;按摩師、保健師有沒有執業證書和健康證啊,我懷疑四大皆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