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濟州到雲州,有兩千來里遠的路程,北方的四月天,雨水少晴天多。加上越往北走,路越平坦,雲舒和賀蘭,快馬加鞭,並沒有花太長的時間,便趕到了雲州城。
看著久別的熟悉的城門,雲舒心里頭一陣哽咽。
當年,顧銘的一千多名部下,便是在這里被凍死的。
害死那些人的主犯——殷燕和管平南,得到了懲罰,可還有不少從犯,仍然活得瀟灑著。
比如,管平南的堂弟管平武,比如管平南的舊部們,仍在雲州城里擔任著要職。
他們知道宇文熠的心向著顧家,管氏又是宇文恆的人,這次宇文熠奉命來此對抗北蒙軍,怕是會遇到一些麻煩。
“進城!”雲舒斂了眸光,朝賀蘭招了招手,抖了下馬兒韁繩,策馬往城里而去。
賀蘭緊跟其後。
雲州城里,有榮寧公主的舊宅——寧園。
雲舒帶著賀蘭,直奔那所宅子,她想先在宅子里換身衣衫休息下後,再去找宇文熠。
午後的街上,行人不多,兩人策馬揚鞭,很快便到了寧園。
因為早有榮寧的書信到來,在賀蘭敲了門之後,馬上便有人開了門,管事的自然認得賀蘭,熱情地將賀蘭往里迎,“賀姑娘,可算把你等來了。”
又往雲舒臉上看去,竟驚得呆住了,一時忘記了問安。
“秦管家。我是盧雲舒。”雲舒笑微微點了點頭。
秦管家一怔,這姑娘居然認識他?他馬上笑呵呵問好,“原來是舒姑娘,請進請進。”他喊過一個小僕,命小僕將二人的馬兒牽走喂好,親自引著二人往後宅走來,“房間早已安排好了,天天都有人打掃呢,早預備著姑娘隨時來住。”又說道,“姑娘先換身衣衫,老奴馬上命人備飯。”
“好。辛苦秦管家了。”雲舒微笑道。
“不辛苦不辛苦,這是老奴應該做的。”秦管家連連擺手。
走到兩人住的小園門口時,雲舒听到一牆之隔的外面,傳來喧嘩的絲樂聲。
她不禁抬頭去看,眉尖微微皺了下。
秦管家以為她嫌吵,忙說道,“舒姑娘,這是隔壁家的一個姑娘,在學彈琵琶呢。您要是嫌吵,老奴給您換個地方住。咱宅子里還有處小園,離這里遠一些,在西北角那兒,就是太素了些,里頭沒有花兒,是原先顧公子住過的。春天花樹多,明天老奴派人再移些過去,就不素淨了。”
顧公子是顧銘,曾在那園子里住了一年多的時間,顧銘不愛花花草草,因為要練劍,他將小園里的花壇都拆了,只留了一株靠牆的樹練拳腳。
小園要多單調有多單調。
“不了,就這兒吧,我們也住不了多久呢。”雲舒搖搖頭,微微一笑。
隔壁宅子里傳出的琵琶聲,是宇文熠寫給顧雲熠的曲子,宇文熠極少彈,可隔壁的姑娘,怎麼也會?
宇文熠,住在那兒?跟一個姑娘好上了?
雲舒的笑容帶著勉強,秦管家忙著將她往宅子里引,並沒有注意。
但賀蘭卻注意到了,她也猜測到了雲舒因為什麼而生氣。
因為那只曲子,那是宇文熠寫的曲子,是給顧雲旖寫的,怎麼會有其他人會呢?真是奇怪。
雲舒,這是吃醋了呢。
秦管家將雲舒引進了屋里後,又安排了一個婆子在院里當差負責灑掃,他則匆匆離去備雲舒的飯菜去了。
婆子知道雲舒和賀蘭遠途而來,一定疲憊不堪了,麻利地燒了洗浴水。
雲舒在琵琶聲中,洗浴完畢,不過,她沒有穿女裝,而是穿了男裝,更而且,她將自已易容一番,臉上貼了假胡子,裝成一個中年男子。
婆子看著她的樣子,忍俊不禁,“姑娘,你這是要做啥呢?”
“我出門逛逛,穿著女裝,模樣兒又陌生,擔心遇到壞人。”雲舒訕訕一笑。
婆子沒有疑她,笑了笑,說道,“我去看看姑娘的吃的準備好了沒有。”
婆子走後,賀蘭拉著雲舒的袖子,好笑著歪著頭看她,打著手勢問,“你要去哪?”
雲舒輕哼,“明知故問。”
“我想去……”賀蘭嘟著嘴,攔著她。
雲舒臉色一沉,“我去辦事,不是去玩兒!”
賀蘭點了點頭,“嗯,知道呢,不過,直覺告訴我,你需要一個幫手。”她眨著眼,笑得促狹。
雖說賀蘭對雲州城不陌生,但必竟她的嗓子還不能講話,又離開這里一兩年了,除了宅子里的幾個老僕人認得她,城中的守將和百姓們,沒有認得她的。
她會無聊。
雲舒看著她,想了想,還是同意了,“行,帶上你,不過,你不準多事。”
“不會不會。”賀蘭認真地點了點頭。
雲舒叫賀蘭也易了容,裝成她的書童。
賀蘭行事像男兒,所以,和男裝的雲舒一起出門,宅子里的人並沒有大驚小怪,反而還夸一句雲舒裝得像,真像一個做生意的中年男子。
寧園和隔壁的宅子之間,只隔著一條僅容兩人並排行走的四尺小巷。
宅子門半開著,兩個僕人坐在宅子的門口,曬太陽閑聊。
雲舒走了上前,朝二人微笑道,“請問主人在家嗎?”
一個老僕站起身來,打量了下雲舒,“先生是哪位?”
雲舒一指隔壁的寧園,“我是這宅子的新主人,姓雲。今天剛搬來這里,老話說遠親不如近鄰,所以,想拜訪下貴宅的主人。”說著,遞了一角銀子過去。
銀子有二兩多,僕人的眼楮馬上轉了轉,“哦,原來是雲先生,請稍等。”老僕朝雲舒點了點頭,跑進宅子里傳話去了。
雲舒和賀蘭並沒有等太久,老僕回來了,“我們主人說,請先生進府里坐。”
“有勞了。”雲舒點了點頭,帶著賀蘭跟著那僕人進了宅子里。
最後,他們來到一處寫著承恩樓的樓閣前,“我們主人在正堂里,先生,請吧。”
“好。”雲舒微微頷首。
樓閣一樓牌匾上的兩個字,是宇文恆寫的,這里的人,跟宇文恆就關?
會是誰?
僕人進去傳了話,沒一會兒又走了出來,微微笑道,“我們主人請先生呢。”
“多謝了。”雲舒朝他點了下頭,帶著賀蘭進了正堂。
“雲先生?請坐請坐。哈哈哈哈,沒想到,在下的鄰居,是個如此風度翩翩之人。”正首處,有個男子哈哈大笑一聲。
聲音如此的熟悉,長相更是化成灰也不會忘記。
管平南的堂弟和管平武。
沒有想到,管平武竟然和她做了鄰居。
賀蘭也認出了管平武,臉上的神情,十分的不自然起來。
管平武,當年和管平南一起,駐守在雲州城。
當年直接管著城門的,便是管平南的堂弟管平武。
是管氏的兩兄弟,害死了顧銘的一千多個部下,是他們,害得顧銘被宇文恆革職,做的事情一件不少,反而職位越來越低。
她是顧雲旖時,明知顧銘是被冤枉的,卻沒有辦法幫顧銘平反,宇文恆一句話——不得徇私枉法。
徇私枉法?
雲舒冷笑,徇私枉法的是宇文恆吧,喜歡管氏,不必管氏做了什麼事,宇文恆都會站在管氏的那一邊,渾然不管顧銘是不是被冤枉的。
皇帝都不為顧銘出頭,底下的差將們,更加不會扶持顧銘了,當時顧雲旖又不在雲州府,顧銘被人命著伙欺負,她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可憐的顧銘,從十來歲,直到死,都沒有好好享受父母的囑托。
雲叔謙虛說道,“管二公子過獎了呢。在下外表再出眾,也入不了皇上的眼啊。”
管平武喜歡听奉承話。
雲舒三言兩語夸得管平武身心翩然。
“哦,對了,剛才听得一聲琵琶聲響,那曲子十分的憂美婉轉,敢問,是誰在彈琵琶?在下是個琵琶迷,很想請教一二呢。”雲舒馬上將話題移到了琵琶聲上面。
“那是舍妹,得了個新曲子,愛不釋手的練著,才彈了兩天,技藝還不熟呢,怕是不能教先生了。”管平武朝雲舒深深一禮,十分抱歉的樣子。
原來是管平武的妹妹。
她記得,那是個十分清秀的姑娘,不是回管氏的老家了嗎?怎麼還在雲州?
“是這樣啊,那倒不好意思了。在下粗人,怎能勞煩管小姐教?罪過罪過。”雲舒十分歉意一笑。
“哪里哪里。先生言重了。”管平南擺擺手。
又寒酸了幾句,雲舒帶著賀蘭離開了。
兩人回了寧園,一邊走,一邊議論著剛才的事情。
雲舒打著手語,冷笑道,“宇文熠這是留情麼?走一路,送一只曲子?”
賀蘭好笑地按著沖動想打人的手,又氣又笑,“姑娘,一只曲子而已,模仿了就模仿了,姑娘何必因這點小事而鬧呢?不值呢。”
“晚上再探!”雲舒眯了下眼。
賀蘭更好笑了,“姑娘不找熠王了嗎?”
“找他做什麼,不找!”雲舒冷笑,“他八成找姑娘去了。”
賀蘭“……”
……
雲舒和賀蘭吃罷飯,休息了一會兒,便是天黑了。
兩人換了白天的衣衫,改穿夜行衣,等更漏到了二更天過半,雲舒和賀蘭翻牆跳進了自已家的宅子里。
那琵琶聲依舊在響著。
好吵!
雲舒想著,她這一晚上就別想睡了。二更天時分,隔壁屋里還在鬧。
宅子里有護衛,護衛的防守如何,在哪外方位蹲著,雲舒和賀蘭在白天時,就已查探好了。
這會兒,她們如同走在熟悉的小徑上,不擔心被抓。
兩人輕手輕腳來到了後宅,身子一翻,落到了屋頂上。
屋里,管家小姐正在對她哥哥抱怨著,“這曲子好難,我學了好幾天了,卻一點進步也沒有,可熠王精通器樂,我這技藝,只怕他正眼也不會瞧上。”
果然跟宇文熠有關!真是沒有白來。雲舒心中冷笑。
賀蘭拉了拉她的袖子,示意她別沖動。
沖動?為什麼要沖動?為一個跟自已比,差了一大截的女子比?那不是將自已的身份,也降低了嗎?
不值!
雲舒不屑地撇了撇唇。
賀蘭抿唇一笑。
“熠王是年輕男人,正是愛好女子的年紀,他來北地,只帶來了男護衛,他別院里一個女僕也沒有,我不信,他挺得住。所以妹妹,你得把握好這個機會,讓熠王看上你。”管平武再次叮囑。
“知道了,哥,你說了好多天了。讓他對我產生好感,你以為我不想?可他都沒有看我一眼,叫我怎麼辦啊?”管綠卉抱怨說道。
“法子麼……,我這兒倒是有一個。”管平武嘿嘿一笑。
管綠卉忙問道,“什麼法子?”
“你過來……”
這會兒聲音很低,雲舒和賀蘭都听不清楚,只依稀听見,將宇文熠請來這府里,做點什麼點什麼的。
“明白了嗎?”管平武問。
管綠卉不說話,只低低“嗯”了一聲,抱著琵琶走進里屋去了。
“哈哈,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做人妻子,都會這樣。”管平武笑道,甩袖走了。
月色下,賀蘭打著手勢問著雲舒,“你听到了嗎?他們說的法子是什麼?”
雲舒冷笑,只回道,“回去再說。”
雖然她听不見管平武兄妹說了什麼,但之前的話她听明白了,管平武要他妹妹勾搭上熠王,剛才那說得極低聲音的法子,估計不是什麼見得人法子。
回到宅子里,雲舒冷著臉,將桌上涼好的茶水,一氣飲盡了,啪——,將茶杯重重放回桌上。嚇了賀蘭一大跳。
“有必要生這麼大的氣麼?”
“呵呵,我還沒有死呢,就想搶我的位置了?”雲舒冷笑。
“好君子,淑女求,這是件很自然的事。你不要生氣了。”賀蘭拍拍雲舒的肩頭,促狹一笑。
雲舒能生這麼大的氣,估計呀,見了宇文熠後,宇文熠很死得很慘。哈哈哈哈——
她要不要煽風點下火?
叫小兩口越打越親密?
“你神神秘秘在那兒笑什麼呢?”雲舒不滿地問道。
賀蘭走了過來,笑著打著手語,“人家宵想你未婚夫,你只坐著生氣?不想個法子對付一下?嗯?”
“呵呵,那還要問,當然不會放過她了!何況,還是管平武的妹妹。”雲舒看著賀蘭,眨了下眼,“你過來……”
“我在這兒呢,你說吧。”賀蘭好笑著看著雲舒,“你的模樣兒再改改,要改得跟現在的臉完全不一樣的樣子。”
賀蘭點頭,“嗯,然後呢?”
“會欺負女人嗎?”雲舒問。
賀蘭眨眨眼,她听不懂,“什麼樣的欺負?”
“男女歡好的欺負?”
賀蘭臉一窘,輕咳一聲,“姐姐比你大很多,你說呢?”
雲舒好笑道,“那好,你再換個樣子,跟我一起會會那個管綠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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