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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劉信的判罰處置,歸根結底,也就是一個殺與不殺的問題,而殺與不殺,也只是在劉承 的一念之間。而此點,也是劉承 心中糾結之處,至少表面上看來是這樣的。
當夜,行在中,便傳出了天子欲將皇叔正法的消息。翌日一大早,慕容彥超便急急忙忙地趕到御前求見。
“官家當真不欲顧及叔佷之情?”見面禮節寡淡,慕容彥超張嘴便帶著質問的語氣。
正在看書,看著這意態焦躁黑臉大漢,劉承 倒是表現得心如止水的樣子,反問︰“皇叔何出此言?”
“听聞官家欲殺劉信!”慕容彥超聲音揚高了些。
劉承 臉上平和不減,翻開一冊頁,不慌不忙地說道︰“皇叔哪里听來的,亂傳的流言罷了!”
“官家不必搪塞于我!”慕容彥超不吃這一套,反而逼問道︰“公堂過了,罪也認了,官家請直言,打算如何判罰劉信?”
“那皇叔覺得,朕該如何處置?”劉承 身體頓了一下,聲音冷了些,問道。
聞問,慕容彥超也干脆,打蛇上棍一般,道明想法︰“以我之見,貶職、降爵、罰過,讓他改過自新,也就罷了!”
“呵!皇叔倒是判得簡單!如此重罪,就這麼囫圇揭過?”劉承 略表哂意。
听其言,慕容彥超黑臉上表情凝重得發紫,沉聲發問︰“那依官家的意思,要如何,難道真要在自家人身上動刀子?”
劉承 的語氣已經十分冷淡了︰“皇叔也隨堂陪審了,難道不知,劉信所犯罪孽,有多嚴重,有多惡劣?惡行昭彰,天理難容!”
慕容彥超卻像是被逼急了一般,高聲道︰“官家難道真欲為天下人痛罵?”
“慕容皇叔!你放肆了!”劉承 已經直接斥問了︰“你,能代表天下人嗎?”
慕容彥超語氣強硬︰“我雖不能代表天下人,卻能代表劉家人!”
聞答,劉承 立刻懟了回去,聲音高昂,言辭堅決︰“朕,卻要代表天下人!”
這,大概是劉承 頭一次以如此嚴厲的態度對待這個皇叔了,迎著皇帝淡漠的眼神,慕容彥超激動的情緒就如同被一桶涼水給澆冷了一般,張了張嘴。
“退下吧,對劉信之罪,朕自有區處!”劉承 瞥著他,淡淡地說。
見劉承 一臉趕人狀,慕容彥超深吸了口氣,冷哼一聲,轉身欲去。
剛走兩步,又聞劉承 冷惻惻的叮囑,或者說是警告︰“皇叔,劉信如今是罪臣要犯,就不要再往州獄跑了!”
沒有答話,慕容彥超拂袖而去。
待其離去,劉承 微閉目,深呼吸,緩了緩心情,平淡地說道︰“這種被逼迫頂撞的感覺,朕實在是不喜歡吶!”
王溥侍候在側,伴讀,方才叔佷倆的對話,盡收入耳,並沒有表示任何看法。此時听其言,更當沒听見,這話實在不好接。
不過,劉承 卻直接將注意力放到王溥身上,作悵然狀︰“齊物,朕現在是,左右為難,一面是法理,一面是情理,萬難兼顧。你可有建議,解朕于困頓之中!”
面對天子垂詢,王溥表情並不輕松,認真地思量了一會兒,語帶遲疑地答道︰“陛下,凡事皆有利弊,如何權衡,在乎陛下一念之間。”
王溥這話說得有些玄乎,顯然是看清了某些事的,然而,說了跟沒說差不多。
劉承 無心打啞謎,沉吟了幾個呼吸的工夫,突然抬頭露骨地問他︰“朕如以國法嚴辦劉信,將之明正典刑,卿看如何?”
王溥面露難色,他雖然年輕氣盛,腦子卻也清楚,郭威都不敢判的事,他哪敢多嘴。
“直抒胸意即可,朕不以言問罪!”見狀,劉承 伸手示意道︰“但是,朕要听實話!”
遲疑幾許,王溥神態謹慎地開口︰“倘如陛下之言處置,那殺叔的惡名,必定將由陛下背負!”
“即便以他所犯罪行之深重?”劉承 問。
注意到劉承 面上並無慍色,王溥點頭︰“此事載于史冊,後世之人,或許會贊揚陛下大義為民,然當世之人......”
“難道當世之人,還會同情于他?”
“許州士民,受其苦痛,銘心刻骨,自是大快人心!”王溥也將話說白了,娓娓道來︰“然許州之外,難保其心啊!”
停頓一下,王溥繼續道︰“劉信,不只是陛下皇叔,還是許州節度,中原方鎮,如以此罪殺之,那麼天下節度,定生疑忌!且,太原那邊......”
王溥提到這兒,劉承 神情直接凝重了,眼神左右閃動,言語里終于有了些激動的情緒︰“朕就是見三代以來,藩鎮勢大,諸節度多跋扈而亂法,桀驁而輕君,方欲以許州之事,震懾諸鎮!”
這大概是自劉信案以來,劉承 說的最真心的一句話了。
王溥恍然,附和地點了下頭,頗為淡定地拱手說︰“陛下,許州之事不論如何收尾,天下節度,斷不會如從前過往那般,再無忌憚!”
劉承 問︰“事情辦到這個程度,許州民心如何安撫,如何泄其怨氣?”
王溥說︰“陛下不徇私情,親命查辦皇叔之罪,民心已然大悅!”
與王溥的交流,雖然從頭到尾都沒說具體的處置,但王溥的建議,已然表明了。
坐在御案後,深思幾許,劉承 對王溥吩咐道︰“擬詔,著樞密使郭威,將皇叔劉信之罪,布告曉諭許州官軍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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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溥微愣,有些搞不懂劉承 此舉何意,還是沒說對劉信的具體處置,難道欲再度激發民氣憤慨?
心中雖懷疑惑,王溥還是快速地擬好詔書,用印發傳。
張德鈞入內,向劉承 稟報︰“官家,皇叔離開後,直接去拜見太後了!”
聞言,劉承 嗤笑了一聲,起身便道︰“走吧!”
張德鈞跟著,微愣︰“官家欲往何處,小的這便去準備御輦。”
“用什麼輦!”劉承 擺手︰“也不勞煩太後相召了!”
至太後下處,慕容彥超已然離開,見禮過後,少了平日里的寒暄,劉承 直接問道︰“皇叔來打擾娘了?”
“都是一家人,談何打擾!”李氏看著眼前口風偏急,帶著點固執氣度的兒子,仍舊溫柔,只是稍微嘆了口氣。
見狀,劉承 也不多說話,手一抬,侍候的張德鈞立刻將那本厚實的堂審檔案奉上。
劉承 將之遞給李氏,沉聲道︰“這是皇叔所犯之罪,具明條細,請太後過目!”
李氏接過,卻沒翻開,應道︰“放這兒吧,我會看的!”
注意到李氏平靜的神態,點著頭,劉承 起身,躬身道︰“此案,該有個結果了,兒就不在娘這邊多待了!”
“去吧!”
從始至終,李氏倒也沒直接在劉承 面前,為劉信作開脫免罪之類的說辭,更沒以太後之尊來壓他,給他添麻煩。這一點,劉承 心里,既是感動,又是敬服。
不過在劉承 踏出門檻之前,李氏還是以她和婉的語調對劉承 道︰“二郎,劉信觸犯國法,罪大惡極,自當依例處罰,以孚人心。但他終究是你從叔,為免人非議,請留他一條性命!”
李氏的話里,有兩三分是替劉信說情,但劉承 听得出來,更多的,還是在為他的名聲考慮。
轉身,鄭重地向太後行了個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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