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惟明很清楚，自己已經來到了殷紅警告他的地方。但沒辦法，這地方七拐八拐的，稍不留神他就和安保人員分散了。
他對這里一點都不熟悉。這下倒好，大家不僅要抓到虞穎，還多了他要找。莫惟明也沒什麼辦法，只是漫無目的在這邊走。手電不在他這兒，他想看清東西是十分困難的。
可這一帶都不像有什麼人。那些管道，還有裸露的電線，都莫名有些 人。太安靜了，只有機器低沉的運作聲。如果有人類活動的聲響，應該很明顯才對。也許這一層沒有，需要再往下些。
什麼才算“深層船艙”？莫惟明忘了問這一說法的定義。而且，他也不記得自己下去了幾層。兩層，還是三層？這艘游輪太大了，他感覺自己可能已經到了吃水線以下的部分。氣氛莫名壓抑，他不敢發出聲音。
他找到一扇門，是通往下一層的通道。蓋子可能有些生銹，他費了很大一番工夫才弄開它。也可能，是自己的身板太柔弱了。順著梯子一路向下，他一刻也不敢走神。可即使這樣萬般小心，他腳下還是出現踏空感，突然摔了下去。
順著金屬梯一路磕踫，他撞到了門牙，咬破了口腔，鼻梁也一陣刺痛。他狠狠摔到地上的時候，這反而沒有梯子帶給他的痛苦更沉重。一股淡淡的血腥從口中涌起。他吐了一口血，摸了摸鼻梁——還好，沒斷。
但眼鏡飛出去了。現在的他，無異于一個瞎子。
他看不到吐在地上的血跡消融在地面。他伸出手，茫然地向前摸索兩步。怎麼都找不到眼鏡，他心里有點慌，但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剛剛一定是踩到機油，怎麼會這麼滑……真是要命。
這一層有微弱的消防照明，但很微弱。不知道是缺乏保養，還是油漆本是如此，到處都是暗沉的紅褐色。他摸著牆邊走了幾步，深一腳淺一腳的。果然腿摔出了問題，但不是很疼。難道脫臼了？可似乎沒那麼嚴重……
也可能迎來了一陣激浪，他每一步都搖擺不定，感覺自己上下起伏。真是倒霉透了。他搖搖晃晃地走著，心想，只要順著牆壁，到時候應該也能摸回來。只是不知道，牆上又有什麼油污，他覺得手里一陣黏稠的質感。這對一個有潔癖的人而言無疑是巨大的打擊。
詭異的水流聲時不時響起，那些管道錯綜而漆黑。液體的流動有種很不暢的感覺，偶爾還傳來滴水聲，不知哪里泄露了。但並不清脆，也是一樣黏膩。
就這麼走了一陣，他似乎看到前面有個人影。雖然認不出，但從身高，還有那醒目的藍色衣裳，不難判斷出那是虞穎。他立刻沖上前，腳下卻有些發軟。又是一陣巨浪襲來。他差點摔倒，但努力維持了平衡。
“你在干什麼？快過來。”
虞穎呆呆地站在那兒，沒有動。她面前好像有一團漆黑的什麼，從地面蔓延到天花板。可能是某種器械用油，莫惟明一直聞到一種刺激性的氣息。
“當心有火！”
他不由分說去抓虞穎的手臂。她倒也老實，沒再逃跑。只是拽她的時候，莫惟明感到一種嚴重的阻力。她的鞋底可能沾了那種工業油，粘得要命。好在她不完全是個瘸子，腳下還知道動兩下。順著原來的路，他牽著虞穎往回走。
這孩子太安靜了，他都生怕自己認錯了人。但除了虞穎，這次應該也沒有其他小孩會出現在船上。
走回去的時候，莫惟明讓虞穎先爬上去，並讓她注意不要踩到機油。就算她真滑下來，自己也能接住她。等她平安上去以後，莫惟明在地上看到一小塊發光的區域。那很明顯，像是在提醒他什麼。
他彎腰伸出手，從地上撈起了自己的眼鏡。他戴上眼鏡後，發現剛才的並不是琉璃鏡片發出的光，而是一塊干淨的地板。
這眼鏡兒可真會掉。剛才他怎麼沒看見呢？
“大小姐！”
莫惟明听到上方傳來九方澤的聲音，知道他找到了這里。于是他沒做停留，自己也很快爬了上去。莫惟明忽然注意到，虞穎身上有著髒兮兮的暗紅油污。九方澤正焦慮地說︰
“這是怎麼了？受傷了嗎？哪里有出血？”他迅速檢查了虞穎的臉和手臂。
“不……應該只是污跡。下面那層很髒。”
莫惟明在提醒他，虞穎的血不是這個顏色才對。九方澤回過神，確實也沒有找到明顯的傷口。只是虞穎又變得呆呆的，他問什麼，她都不願意說。
“先去清理一下吧，看看那邊還能不能抽血。”莫惟明稍作思考，“但她好像有些被嚇到了。實在不行，告訴九爺明天再說。”
“……因為那些機器很可怕嗎？對一個孩子來說。”
“別說她，連我也有點發怵。”莫惟明說，“我的眼鏡掉了，沒太看清。但我隱約能看到很多龐大的器械，還有各種管道的輪廓，對不接觸的人來說是有點恐怖。大概都是很專業的東西。”
“這樣嗎……”九方澤說，“總之，太感謝你了。”
“沒什麼。也是運氣好，你接到她。”
“不。說來奇怪，琥珀發出了一點奇怪的光，有時比較強烈。我順著梧——”九方澤忽然意識到什麼，停頓了一下，才說，“我順著光強烈的方向走，正巧看到她出來。不過現在它已經不再發光了。”
莫惟明看向他手中的法器。其實，在昏暗的環境下，琥珀內部的光比過去醒目許多，大概是不知火的作用——畢竟以前只是個空殼罷了。里面的質感比起流動，更像是在燃燒，只是不那麼明顯。
有手電光打過來，許多人的腳步聲近了。九方澤立刻收起琥珀，帶著虞穎朝他們走去。莫惟明有些好奇，之前九方澤本想說什麼；但既然沒說，想來也不是要緊的事，便沒有追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