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心中一跳，除了寥寥幾人外，心中都冒出一個念頭︰這和尚完了！
不由都有些可惜。
在場都是刀口舔血之人，滿手血腥不錯，卻也不乏一絲情義熱血。
雖然這和尚出現得突兀，但所作所為，卻都令人心生敬佩，何況他攔下金蛇郎君與六指琴魔，也算是對他們有救命之恩。
若非力所不及，已經有人想要出手相助了。
“啊！”
有人發出驚呼。
銅杖帶起的烈焰狂龍，果如眾人所想一般，直接將和尚整個人吞噬了。
烈火老祖臉上現出狂喜。
作為下面面對這和尚的人之一，他比其他人更深知這小和尚的可怕。
先前在他那煩人的叨逼叨中，他竟然腦袋一片空白，身體完全不知道動彈。
其他幾人任由他一指一指點落，竟然都絲毫不動。
他功力之眾人之最，又是和尚最後一個下手的人，在目睹和尚接連點死七人後，恐懼和巨大的求生本能終于讓他擺脫和尚的“妖法”。
猛地奮起全力，一杖揮出，終于將這妖僧打死了！
“阿彌陀佛。”
烈火老祖狂喜的神情凝固在臉上。
卻見那和尚已抬起手，一指點出，穿過烈焰，落在他眉心。
“撲通！”
烈火老祖直挺挺倒地。
“善哉，善哉。”
還陷在呆滯之中的眾人，看到那雙手合什，一臉慈悲的和尚，不知怎的，只感覺一陣冷嗖嗖。
陳亦轉身看向六指琴魔︰“女施主，現在仇人盡去，你已得償所願，可曾消了心頭之恨？
“……”
六指琴魔看著盡數倒地的仇人，心中卻沒有大仇得報的快意，只是一片空落落。
她不是沒有想過這和尚在其中弄了什麼玄虛手腳。
但以她的功力，很容易就能分辨出這八人確實已經氣絕，連呼吸心跳都停了，斷然不可能還活著。
陳亦看著陷入迷茫的六指琴魔，笑著轉過身，看向金蛇郎君。
夏雪宜此刻也被陳亦的一番作為弄得一陣愣然。
“夏施主，你也曾欠小僧一個條件，不知如今可還認？”
夏雪宜一愣，便漠然道︰“自然。”
“那小僧便以此向施主討個人情如何？”
“你想做什麼？”
“小僧既已開殺戒，夏施主的仇人，不如也由小僧一並殺了吧。”
陳亦不等他有反應，便向一旁的何鐵手點了點頭︰“有勞何施主。”
何鐵手略帶復雜的目光看了一眼陳亦，曲指放在唇邊，吹響一陣鳥啼般的哨聲。
五個彩衣人不知從何出飛身而出，手中各自押著一人。
陳亦根本不說話，就已經走了過來，連出五指。
“你！”
等夏雪宜反應過來，飛身而至，五人已經幾乎同時軟倒在地。
陳亦無視夏雪宜的怒意，淡笑道︰“夏施主，你的仇人也都死了，心中之恨可解了嗎？”
夏雪宜想發怒，血海深仇，怎麼能假手于他人？
但是看著幾人的尸體，他又有種難言的復雜感覺。
這五人，都是溫家兄弟。
當年參與屠殺夏家村的人中，溫家老六是罪魁禍首。
在他藝成出山時，早就已經找到了他，將他碎尸萬段。
而其余的人，還有溫家五老，和溫老六親弟溫老七。
一開始是因為殺了溫老六後，這六人就警覺，抱團聚到了一起。
他武藝初成，當時還無法以一人之力，對付整個溫家莊。
等他功力日漸深厚，又參透了金蛇劍之秘，卻因小儀的緣故，遲遲沒有動手。
如今，幾個大仇都在今日死在了別人手上。
按理說，他是大仇得報，可他卻沒有半分喜悅。
是因為不是他親手所殺？
陳亦見夏雪宜與六指琴魔一般，都陷入了沉默之中，也不說話，只是淡淡一笑，合什垂目不語。
心底下，也是暗自松了一口氣。
這也個辦法，也只是在他想出“浮生若夢”和森羅如獄後才想到的……
不算高明，卻未必不好使。
他算明白了灰幕的操作。
不把這兩人心中仇恨化解掉，他恐怕別想完成任務。
這也算是從根子上，消彌了殺孽。
但想要做到這一點，不止是不容易，似乎是不大可能。
只不過，作為一個專門研究心理的……曾經的醫務工作者，他對于“仇恨”這東西的理解比常人更透徹。
仇恨，或者說復仇，其實說白了，也不過是人的一種情感心理。
人為什麼要尋仇？
那是人能預感到復仇會得到快感，在達成這個目的過程中，還會不斷地擁有期待、甚至收獲快感。
這種復仇心理，是人類難以抑制的原始欲望。
和食、色一樣，沒有辦法抹滅的。
除非你想當一個不完整的人……
復仇也並沒有錯，如果方向正確，甚至是一種有積極作用的選擇。
不過，和很多事情一樣，復仇的愉快總是短暫的。
它帶來的是一種看似上癮的循環，在復仇之後，復仇者的自我感受比剛開始復仇時的快感是一點點減少的，甚至達成復仇之後，會讓他們有不好的感覺。
這和某種“賢者時刻”還有那麼幾分相似。
這些東西要說清楚，陳亦恐怕可以寫個幾十頁的論文出來。
總而言之，也許有許多方法，比如所謂的慈悲佛法，就有化解仇恨的力量。
但陳亦自問沒那種修為。
對他來說，要消除復仇的欲望，只有讓復仇者得償所願，才是讓他們恢復正常的最好方式。
此時六指琴魔和金蛇郎君的反應，也沒有超出他的預料。
現在正是他們復仇之後的“賢者時刻”。
“阿彌陀佛。”
過了一會兒，陳亦才開口道︰“兩位施主，人死不能復生，你們所謂的報仇，其實並非為了他人，而是為了你們自己，不過是為己求一心安罷了。”
“因緣果報，循環往復，他們造下惡業，以命相抵，換你們一個心安，也未嘗不可。”
“如今恩仇俱消，二位現在，心中可安？心中可悅？”
六指琴魔和金蛇郎君一陣默然。
片刻後，六指琴魔卻忽然抬頭，凌厲地眼神盯著陳亦，恨恨道︰“和尚，誰讓你多管閑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