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
    雖然正是山花燦爛之時,但亦多雨多霧,天地間霧蒙蒙一片。
    此時的巫山境,猶如大霧降臨般,如煙如霧般飄灑的細雨,正淅淅瀝瀝下個不停,讓人看不清數丈外的景物。
    在青翠欲滴的青山腳下。
    不少巫民披著棕色簑衣,在梯田中低頭彎腰插秧。
    而山上則是一片片嫩綠的茶樹,此時亦有不少年輕巫民,披著簑衣在如霧般的細雨中采摘……
    雖然《茶經》曰︰其日有雨不采!
    但茶季時間緊,明前茶又只有那麼短短幾日,一點不采亦是不可能。這亦是為了避免茶芽生長過大,或是老掉,有些巫民還是會冒雨采摘。
    “一把傘子二面花,說我妻子在那家。”
    “說我妻子在那點,手巾包飯去找她。”
    “手巾包飯找不到,拿你情妹代替她。”
    而在此時,大霧籠罩的茶山上,傳來一個曲調爽朗,旋律悠長的歌聲。當歌聲響起時,沉悶的天地似乎一下子活躍起來,從茶山之間傳來不少銀鈴當般的少女笑聲。
    “前頭哪人造歌唱?”
    另一處大霧的茶山上,傳來一個清脆的女歌聲︰“前頭哪人造歌玩?造了幾年連幾月?哪人造歌不出房?”
    “前三師傅造歌唱,前保先生造歌玩。造了三年六個月,八日造歌不出房。”
    男聲回應。
    四周不時傳來一陣陣嘻笑聲。
    片刻後,便有不少男女加入對唱中,歡快的山歌在天地間回蕩,在陰沉的天氣掀起了幾分色彩。
    “阿兄為何不唱了?”
    茶山上處處濕漉漉,大霧彌漫,蒙蒙細雨斜飛,三丈外便看不見人影。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女,戴著斗笠披著簑衣,邊快速采摘邊在听山歌,但是听著听著,便發現阿兄沒有再唱了。
    “阿兄?”
    少女皮膚白皙,穿著交領上青衣和青色百褶裙,雖然扭頭張望了一下,卻雙手並沒有停下來。
    她沒有多想,繼續采摘嫩茶。
    雖然少女在雨霧中,但見少女指如削蔥根,口如含朱丹,縴縴做細步,精妙世無雙。
    乃是寨中少有的美人兒,名為阿久。
    “阿兄,我先回去攤茶了。”沒有多久,阿久的背簍便已經盛滿,還沒有待阿兄回應,便小心翼翼走下山,準備回家把茶葉攤晾。
    雨天采的茶,稱為雨水青,青葉需要及時攤開。
    雖然可以人為地脫水,但是“雨水青”制作出來的茶葉,顏色、香味都會受到一些影響……
    但這是沒有辦法的事。
    不到半個時辰,阿久便回到寨中,只見一座座或大或小的吊腳木樓依山而建。
    架構凌空,虛實結合,飄灑輕盈。
     嚓——
    阿久回到家,連忙把背簍放下,接著脫下簑衣,就提著背簍去攤茶。當她攤完茶,便見天色陰暗得可怕,似乎亦晚了,便沒有再去采茶,去準備今晚的膳食
    蒙蒙細雨一下在斜飛,並沒有停過。
    大霧更沒有散去。
    不知何時,寨中便亮起一處處燈火,飄起裊裊炊煙。
    這時,阿久已經煮好今晚的膳食,卻見阿兄久久沒有回來,便來到飛來椅前探身子張望。
    “阿久。”
    不遠處的小路。
    一名身穿青色土布衣褲,包青頭帕的青年,正好背著茶簍回來,看到靠在飛來椅上的阿久,便傻笑地叫了一聲。
    “阿辛兄,可見我阿兄?”
    阿久扭頭道。
    “阿寶兄啊,我沒有見到。”青年不敢與阿久對視,便望向茶山的方向,道︰“都這麼晚了,阿寶兄還沒有回來嗎?”
    “阿兄還沒有回來。”
    阿久說完,便走回屋下樓,披著簑衣戴上斗笠,走出門就順著往茶山的小路走去。
    “阿久去哪里啊?”
    “找阿兄。”
    “哦,小心啊,下雨路滑……”
    而在此時,阿久的身影,漸漸消失在霧氣中。
    不久後,阿久便回到上茶山的小路,見梯田上插秧的村民,幾乎都已經回家了。
    只剩下幾人還在趕著最後的秧苗。
    “阿兄——”
    阿久一邊走,一邊大喊。
    但茶山上並沒有回應,讓阿久有些生氣,不知阿兄又跑去哪里了。
    “阿順叔?可見我阿兄?”
    阿久順著泥濘的小路走上去,見到前面的茶樹間小路,走下一個披簑衣的中年便連忙詢問。
    “阿久啊。”
    走下來簑衣中年回應後,便笑道︰“你何時有阿兄了?”
    “阿順叔,你說什麼呢?我問你有沒有見我阿兄。”阿久皺了一下小鼻子,再次大喊︰“阿兄,回家吃飯啦。”
    “阿久?”
    簑衣中年疑惑看了看阿久,似乎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便道︰“你幾時有阿兄?你阿兄叫什麼啊?怎麼順叔沒有听說過啊?”
    “我一直有阿兄啊。”
    阿久蹙著眉頭有些不悅,沒有理會阿順叔,繼續朝茶山上走去,喊道︰“阿兄——”
    “阿久,天黑了,霧也大,你找什麼阿兄啊,快回去。”
    簑衣中年提醒道。
    但阿久並沒有理會,這讓簑衣中年蹙著眉頭想了想,看了一眼阿久便繼續下山。他來到下面的梯田處,看到還有人在插秧,便喊道︰“天黑了,回家啦。”
    “快啦。”
    插秧的巫民回應。
    “對了,阿久說去找阿兄,阿久幾時有阿兄了?”
    簑衣中年道。
    “你說什麼?阿久怎就沒有阿兄了?”
    插秧的巫民直起腰道。
    “是嗎?”
    簑衣中年愣了一下,道︰“怎麼我不知道的?她阿兄叫什麼名?難道是失散的?”
    “什麼呀,她阿兄不就是……”
    插秧的巫民愣了愣,一下子忘記阿久阿兄的名字,而阿久阿兄的形象,亦在他腦海中漸漸淡去,便問著身邊的人道︰“對呀,阿久阿兄叫什麼名來的?”
    “阿久有阿兄嗎?”
    “有啊。”
    “叫什麼?”
    “咦,一時想不起了……哦,好像沒有,阿久似乎就自已一個人。”一個巫民有些茫然起來,道︰“奇怪了,我怎麼覺得阿久有阿兄呢,感覺好像見過一樣……”
    這時在他們腦海中,漸漸沒有了阿久阿兄這個人的存在。
    而在茶山上。
    少女阿久還在尋著阿兄,卻一直沒有尋到,還有越來越多人說她沒有阿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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