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兔眼迷離

惡路岐(二十六)

類別︰其他類型 作者︰嗑南瓜子 本章︰惡路岐(二十六)

    上回來有人哭哭啼啼,說的自然是含焉,當時她求著薛凌給申屠易招魂,是哭了兩聲。

    至于開不開花,今年立春是晚了些,月上旬還冷的很,地上雪厚三尺,沒有花開,再正常不過了。

    他隨薛凌來過多次,卻甚少見薛凌這般話多。只是听來都是是些碎語嘮叨,並無哪句值得琢磨。薛瞑垂了眼瞼,老老實實站在一旁。

    又听得薛凌說了些“寒酸破爛”之類的,大抵是埋著的這個人在世之時摳的很。墳前火勢欲盛,香燭也被點燃,清幽檀香味裊裊而上。直到元寶紙錢都成灰,見她還蹲著沒起身。

    遠處鐘聲又響,薛瞑知道寺里佛鐘是半個小時一敲,看該燒的東西已經燒完了,輕道“此處風大,我們回吧。”

    薛凌伸手在墳碑邊緣處拔了根草睫在手,仍舊沒起。半晌徐徐道“我倒覺得,這兒比世上任何一處的風聲都小。”

    薛瞑听她話間戚戚,顯是意有所指,不敢再勸。又候得片刻,薛凌喘了口氣站起身子,難得活潑道“回了回了,我過幾日再來瞧你。”

    她將拔出來的那根草睫擱在墓碑上,笑道“此地的草不好,你且耐心睡上些時日,我就帶你回去。”

    回哪?薛瞑尚沒想過來,薛凌轉身沖他喊“走了。”

    他忙點了點頭,抬步時,見薛凌蹦著背影離他幾步遠。薛瞑往墓碑上看了眼,“孝子薛凌”幾個字筆畫分明。

    他知里頭的人不是薛凌父親,但每次來此地拜過後,皆能看見薛凌雀躍稍許。是與不是,就沒那麼重要了。

    薛瞑緊走幾步,追上薛凌,還是沿著來時的路往回走。剛出了荒地,忽聞薛凌道“江閎死了。”

    薛瞑頓了頓,輕道“我知道。”

    薛凌踩了一步台階,望著遠處邊走邊道“既然知道,那就沒點想法麼。”

    她將手攏進了袖里,摸著恩怨劍尖,好似要將手指戳上去。今日出門,確然是想給老李頭燒兩張紙。

    黃家事了,總是有些喜悅想分享的。要是老李頭活著,她想,定要一蹦三尺跟他喊“等著,過不了多久,我們就回平城了。”

    她看含焉並不太想回平城,薛璃也不想回平城,這些人怎麼不想回去呢。但是,老李頭想回去,她知道的,老李頭想回去。

    可惜老李頭死了,也只能來老李頭墳前,權當是個在天之靈的告慰。

    告慰他,花快開了。

    不過,除了給老李頭燒紙錢,更多的,還是為著單獨將薛瞑拎出來。壑園里說話,難保被誰听了去。

    往日那些破爛事,听便听了,唯有一樁,只能自己人知曉。

    薛瞑像是想了許久,反問道“我該有什麼想法嗎?”

    薛凌失笑,她也不知道這人該有什麼想法,但總該有點什麼想法吧。人又不是塊木頭,哪能就沒個想法呢。

    她停了腳步,回頭笑道“我遣你去稜州,不是為了防止你給江府通風報信。”

    薛瞑在這一刻確實有了些想法,目光躲閃片刻,又逼著自己正臉與她對視,生硬道“不是嗎?”

    是與不是,原不該是他問的東西,偏他想問,帶著些賭氣和無奈。

    薛凌挑眉笑,坦坦蕩蕩復輕快道“那當然不是啊。”她想了一遭江玉楓,面上隱隱一陣陰狠,卻仍是歡愉語氣道“你不知道,江玉楓是個多麼聰明的人。”

    薛瞑在江府是呆了些年頭,可並未與江玉楓有過多少交集。回憶起來,不過是和外人一樣,僅記得些許流言軼事罷了。

    前太子的伴讀,國公爺的嬌兒,要當個蠢貨,得拿門每天夾上三遍腦子才行。

    這些人有多聰明,他確實不知道。就像薛瞑看著薛凌近在咫尺的臉,慌忙垂了頭,他也不知道她有多聰明。

    薛凌沒能看出薛瞑局促,她在傍晚驟起的寒風里轉身,繼續沿著台階蹦跳往下走。用一種毫無起伏的絮叨給薛瞑解釋“我只試探過你一次,就是你剛到壑園,我抱怨那點心太甜。

    後來再去江府,江玉楓那蠢狗給我的還是同樣甜死人的點心,我就知道你不是來壑園盯著我的。”

    她剛還夸過江玉楓聰明,現兒稱“蠢狗”也分外順口。薛瞑並未注意二者矛盾,反在一瞬間恍然大悟。

    狐狸,兔子,那日馬車上少女簌簌睫翼,鼓囊著雙頰心虛般對著自己說“不愛吃甜,你知道的。”

    蠢鈍如他,當時根本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直到現在,那些懷疑和刺探才浮出水面,跟著隱佛寺里還未散盡的鐘聲余音一起,縹緲在他眼前。

    然薛瞑腳步未停,仍隨著薛凌一級一級往下走。自己是從江府那邊來的,她既與江府不合,懷疑自己,無非人之常情。

    前頭薛凌面色不改,微嘆了口氣,續道“可事後想想,是我笨了些。江玉楓這麼聰明的人,怎麼可能明目張膽派個人過來盯著我呢。

    便是盯著我,你給他說過我不愛吃甜,他為了不暴露你的身份,故意給我不愛吃的東西也未知。”

    她嗤笑一聲,不知在笑誰“疑人疑不盡,怎麼辦啊。”

    怎麼辦啊,薛瞑亦不知怎麼辦。

    隱佛寺後山十八階台子下到最後一階,薛凌輕身一躍,鞋底與地面相撞,清脆“啪嗒”聲嚇的薛瞑以為她要滑倒,忙伸了手想扶。手還在半空未伸全,已瞧見薛凌頓腳,在那站的穩穩當當。

    天上有零星雨絲,間或三兩粒霾子敲下來,看模樣,最遲不過今晚,又有大雪下起來。

    薛瞑暗惱了一瞬,怨自己辦事不周到,出門也沒擱把傘在身上。這一路走回去,萬一淋著了他再顧不得什麼疑人不疑人,輕催“看著是要下雪,早些回吧。”

    疑人疑不盡,他對這事兒確實沒個好辦法。終歸,他也不如這些公子小姐聰明。

    薛凌攤手,她瞧見了空中在飄雪。昨兒個中午好似還火紅的太陽掛著呢,屋里炭盆都快撤盡了,晚間突然就轉涼,今日竟是雪粒子都砸下來了。

    這般乍暖還寒的節氣,最是要命。

    她沒抬腳,停了好一會子,手上終于接到三兩片碎雪。一邊縮回手拿到自己眼前,一邊道“縱是人疑心難消,可我沒辦法。如今我身邊,別無親友。

    唯你一人而已。”

    薛瞑垂頭,壓著想要噴薄而出的鼻息,又聞薛凌道“那幾日在壑園,我處處提防你,還是因為白先生在側。

    至于遣你去稜州,一來是為了白先生徹底放心。更多的”她頓了頓,才道“是為了江府。”

    薛瞑仍理不透這里的關系,若是為了江府,那只能是防著自己听到了壑園的計劃去通風報信,那不就是懷疑自己麼,何必說不是呢。

    有點像強詞奪理的欲蓋彌彰。他張嘴,想勸薛凌,反正自個兒不在意這些,用不著再提。

    然薛瞑猶豫了一瞬,覺得薛凌既然說不是,那就由著她說不是也行,勸不勸無關痛癢。

    他這麼一遲疑,薛凌甩手,揮掉手心上兩點雪融過後的水滴子,脫口道“

    就像我剛才說的,江玉楓那麼聰明,絕不可能是把你放在身邊監視我的一舉一動。我後來仔細想想,從江玉楓的角度出發,若我對江府有不軌之心,必然疑心于你。

    你人一走,本身就是通風報信。”

    薛瞑一陣沉默,終于理清這其間關系,輕道“你拿我當個餌。”

    薛凌毫不自愧“我怎麼知道你不是江玉楓遞過來的餌,我沒咬鉤而已。”

    她回頭,還是個十六七少年頑劣模樣,笑道“江府與瑞王皆有私甲,但我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唯有嚇他一嚇,才能看清草里究竟藏了多少蛇啊。”

    薛瞑垂頭不言,薛凌倒退著徐徐走出幾步,輕快道“我與江府的關系不必多提,江府一派與壑園,本就是水火不容,二者兵戎相見,早晚而已。

    他瞧我支開了你,定是以為我和壑園在密謀,要在十五夜趁機將江府一起除掉。就算不反擊,必定也是要調兵遣將按家護院的。”

    薛凌攤手,微抖了抖袖口,左腕那道舊疤清晰可見。她笑“我都算好了,若是壑園贏,且當個喜出望外。

    若是霍雲婉命有不濟,手里東西連個破落戶都比不過,那我時候去跟江伯伯叩頭認個錯,就說被壑園里頭騙了,想來他也不至于太過為難我。

    萬一此事被化解,起碼能知道這兩者各藏了多少東西,落個知己知彼嘛。”

    她摸了摸指尖,覺著這雪是越來越大了,剛才好半天才接到兩三粒,現兒個攤手,指尖立馬就多了數點白。

    下雪好,下雪像平城。

    她歡歡喜喜給薛瞑解釋個中緣由,賣弄其間算計。不見泱泱自罪,全是洋洋自得。她得意于自己撒餌,江府果然就咬鉤。全然不與薛瞑提起,也許不撒那些餌,江閎不至于此。

    兵符的圖樣,遣薛瞑離京,這些,前者勾起江府權欲,後者勾起江府恐懼。她想,換了自個兒,也會學江府,試圖先下手為強。

    她一直在把江府往惡路上或誘或逼,佔足了便宜,還能裝作一個受害者在薛璃面前喊“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她看薛瞑,笑的一臉人畜無害。她沒說謊,她確實懷疑過此人是江府派過來的奸細。

    那是什麼時候?她不記得了。

    但那個時候,她肯定還不想殺了江玉楓,所以隨心所欲猜的漏洞百出。直到後來殺意橫生,便愈想愈細,愈想愈細,終于事無巨細。

    一切水到渠成,果然江府當夜發難,果然一個掉毛鳳凰遠不如雞,她順順利利落得這場喜出望外。

    雖然江玉楓沒死,也就那麼回事了。人在知道就那麼回事之後,突而殺意盡消。就好像,即使江閎活著,她都可以放那老不死的跟齊世言一樣遠走他鄉。

    被人疑心和被人當餌好像並無多大差別,然薛瞑既不在意前者,自也不太在意後者。甚至,他听出來了,他其實是被人疑心的同時還被人當餌丟了出去。

    不過,他仍舊不怎麼在意,反倒甚為擔憂不快點回去,定是要淋雪了。他催“雪大了,早些回吧。”

    薛凌沒從他話里听出絲毫不情願和苛責,雖有輕微詫異,但顯然對這反應甚為滿意,真切笑開來道“回吧回吧,不過我還有別的事讓你去辦。

    總之,這些破事也是沒辦法。你在壑園,既惹逸白提防,又怕江府那頭不動,還怕稜州那邊出亂子。走一趟,一箭三雕。”

    薛瞑只看她滿臉驕縱笑意,上趕著附和“你說的是。”

    並非全然奉承,他本就認同,她說的確實是。

    薛凌徹底笑開來,歡喜招手,也催他道“走吧走吧,邊走邊說。”待薛瞑上前幾步走到身側,她方轉了身,往壑園方向走。

    隱佛寺後山下來是大片松木林子,平時就少有人煙,何況這兩日。這會除卻風聲落雪,其余鳥獸寂靜。

    薛凌到底謹慎,凝神听了一遭,確定無旁人,方道“我想你去替我造一塊兵符。”

    “嗯。”薛瞑應的毫不遲疑,甚至沒拿這話當個什麼大事。造東西罷了,前些時候,園子里和江府不是都造過好幾塊了麼。

    他答完話,前頭薛凌沉默了許久。頭上簌簌聲愈來愈大,顯是雪下起來了。直到二人快走出林子,薛凌頓住腳步,回身略仰頭,瞧著薛瞑道“你去幫我造一塊

    造一塊真的。”

    漫天飄白,魏栄坐在思賢殿里對著一封又一封的文書或急或怒,一只手卻搭在桌上錦盒久久不肯放。

    他所有的矛盾都在這只盒子里,欲放不能放,欲收不能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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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必人人都這麼想,可魏栄難以自信,就免不了多疑他人。不僅懷疑活著的,還懷疑死了的。自己的舅舅,自己的母親,真的有弒君之心麼。

    有,答案就在這盒子里。

    龍袍證人皆不足信,唯有盒子里的半塊兵符,無論如何說不清緣由。他伏在案上,千方百計的想這半塊東西怎麼會到黃靖靜瓽Y鎩br />
    薛弋寒,霍準,霍雲翝、黃靖霶q 紅冢 切└嗜巳繾唄砉芻ㄔ鏡窖矍啊5綣食鶚 凰布洌 偶瞧鷓α枵餉錘鋈死礎br />
    是,薛弋寒的兒子?

    旭堯臨死前,說薛弋寒的兒子回京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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