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阿狄若要施行這個想法,也許還需要了解到一些事。
“很久以前,我殺了很多惡人,又救了很多人,但都因為我害死了父母,又是用陰惡之毒在做懲惡揚善的事,于是,我背負了無數的罵名。”
阿狄看向少年,道:“小兄弟,我想問你一個問題,光鮮亮麗的英雄與惡名昭著的英雄,若是讓你選擇,你會選擇成為那一種?”
葉如修看了看手心,道:“光鮮亮麗的英雄象征著世人的正義,我沒有選擇的余地,我所要走的路,與他們的正義沾不上邊。”
聞言,阿狄笑了起來,道:“那小兄弟,你願不願意幫我一個忙?”
葉如修偏頭認真地看著農民打扮的男子,道:“只要是我能幫的話,阿狄叔你只管說就是了。”
這些日子,阿狄是個什麼樣的人,他已經了解的很清楚了,他很敬佩。
“你讓那些村民的魂魄得到了解脫”阿狄忽然轉身面向葉如修,並將食指放到了葉如修的眉心,露出釋然微笑。
“能不能讓我也解脫”
雖然此時的阿狄仍然穿著普通的農夫裝,長相也極為普通,但在葉如修眼中,仿佛看見了一名為了世人陷身黑暗中的英雄。
這位英雄的落幕,有些許疲憊,英雄好像真的累了。
一誕生,便因自己的身體原因,而害死了父母,無數年來,遭世人唾棄,仍然堅持著懲惡揚善。
因受傷昏迷而導致不受控制的毒,毀去一個根本不為世人所知的村子,阿狄選擇了留下,獨自一人在深山中生活多年,用以贖罪。
“阿狄叔以他自己的方式,讓那些村民繼續存活著。”葉如修說道。
又是一場大雨,在這條官道上,有人替葉如修撐起了黑傘,他們已經走了很久。
一路上擦肩而過許多名簑衣行人。
李天河沉默許久後,長嘆了一口氣,道:“是嗎,他已經不在了嗎”
“當時,我並不知道他說的解脫是這個意思。”葉如修注視著手心,道:“我沒想到他將毒神軀給我之後,他自己會死。”
李天河說道:“他認為上天賦予了他這份不凡的能力,他就要用這份能力去幫助世人,所以他才強迫自己從殺害父母的陰影中走了出來,但這麼多年過去,他仍然無法原諒自己,他願意將自己的一切托付給你,想必是從你哪里看到了他曾經走出陰影時的動機。”
葉如修愣了愣,這才明白過來,原來阿狄在面對世人之前,就已經做好了背負罵名的準備。
李天河說道:“當年阿狄厭惡自己的毒神軀,所以並未多加驅使,很多惡人經常欺負他,如今你可要好好利用毒神軀,莫要再讓阿狄受第二次嘲笑。”
葉如修點了點頭,說道:“毒神軀對我而言還太陌生了,我需要一段時間去適應,其實,我很感謝阿狄,也很敬佩他。”
雖說葉如修尚未適應毒神軀,但也並非是毫無作用,阿狄之前使的那種大範圍與長時間的御之毒他雖然還用不出來,但毒經上所記述的千種毒,他已能隨意使用。
無需調配,也無需毒藥的材料,因為他自己的軀體就是最好的毒物,對他而言,可以說是如虎添翼,能省去接下來的很多麻煩。
李天河忽然嘆了一口氣,說道:“我在這里等了一個多月,我以為,
若是你的話,也許會把他帶出來。”
從他的語氣中,葉如修听出些許遺憾。
葉如修問道:“你們不是敵人麼?”
李天河無奈道:“對他那樣惡名昭著的人而言,不是朋友就只能敵人了。”
葉如修點了點頭,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再說什麼。
實際上,在接受到毒神軀的瞬間,葉如修便知,這便是他以前一直在找的十三件遺物之一。
所謂遺物,便是神明遺物,自古天地間有十三尊神明執掌著世間秩序,後來不知為何,神明紛紛隕落,十三道秩序之力以精妙的方式散落世間各處。
而毒神軀想來應該便是其中之一,但他卻有些好奇,畢竟傳說中的權之力,是能夠隨意改變秩序的,但這毒神軀,似乎並不能做到。
也許是自己的本身的力量還太弱的原因。
葉如修明白了一件事,李天河說的沒錯。
重行神聖路,就能于平凡中看見不凡並接觸不凡。
秩序真的就如此巧妙嗎?
葉如修心中思索。
但若是可以,我不太想得到這件東西。
葉如修緩緩放下了手。
壬江在山的另一邊,在這條官道上倒是听不見滔滔江水聲,不過落雨的聲音就已經夠大了。
李天河問道:“你接下來什麼打算?”
葉如修拿出兩片引靈葉,說道:“去找另外兩個人。”
李天河看了一眼那兩片葉子,問道:“如何找?”
葉如修說道:“引靈葉可以幫我。”
李天河沉吟片刻,道:“幫你殺人嗎?”
葉如修不解道:“為何說是殺人?”
李天河說道:“引靈葉的作用,是指引生靈走向正確,三年前我與你說過,不凡之人便是世間的不合理,而不合理的人,是不正確的。”
葉如修說道:“包括他們活著?”
男子說道:“他們活在世上是罪,死後,與之有關的人便會替他們贖罪,當年的巫族就是如此,你應該清楚。”
葉如修陷入了沉默,如今,他終于明白了為何千世新不曾告知,找到人之後該做什麼事了。
“世上的不凡之人應該不止三個。”葉如修沉吟片刻,問道:“為何會是那三人?”
李天河說道:“因為那三人比較容易被欺負。”
葉如修微微一愣,隨後不自禁地笑了笑。
葉如修三年前便覺得與李天河交談很有趣,現在看來,當初的感覺一點沒變,也許這就是事實,但他不打算再想下去。
葉如修微抬頭,望過傘檐,看著雨點打下,他問道:“那你呢,你接下來什麼打算?”
李天河說道:“暫且先回山上去吧,過了冬天再下來。”
葉如修笑道:“當年,我以為你這一輩子都不會下山了呢。”
李天河頗為無奈地說道:“實在沒辦法,我要再不下來,山上那塊清淨地都會沒了。”
言語間,只見他將傘遞到葉如修的手邊,然而這一次,葉如修並沒有拒絕。
而李天河又另外打開了一把,兩人各自撐著一把黑傘走著。
葉如修說道:“阿狄叔教會了我喝酒,有機會喝點?”
李天河稍壓了壓傘,道:“那我這次回山可就得先把酒
給釀好了。”
兩人來到一條岔路口,便各自走向一邊。
“來年開春再見。”
殤州城,墨府。
墨玉常的臉色比起三年前更顯蒼白,看樣子,他也有些力不從心了。
此時,他正在習武場上指導牧峰練習九絕之一。
牧峰的力氣特別大,就是墨玉常也感到震驚。
他覺得,若是牧峰能練成他所會的拳腳絕學,日後必然能成為墨昊的一大助力。
雖然于武道天賦上比墨昊差了些,不過學得也算迅速,而且經常幾天幾夜不睡覺的練,卻也不見力弱。
在墨玉常和一些下人看來,牧峰的力量似乎是無窮無盡的。
常人練武用的都是木制樁,而由于牧峰只要出拳,那木樁便會被打穿,于是,墨府便專門為其配了一個精鐵制成的樁。
但以現在看來,短短十天,那樁已被打出了上百道拳印,堪稱神力。
正在這時,墨昊氣勢洶洶地走了進來。
“爹,你為何不同意我去找葉如修?”
墨玉常背負著雙手,道:“他可是你的競爭對手,如今距離會商宴只剩下半年,這個關頭你去尋他作甚?若是讓那些江湖中人看見,明年的競爭他們必定會以此為借口,稱你私下與葉如修有來往,競爭不公正的話,幫主之位只能繼續拖延下去,這樣對墨府不好。”
墨昊似乎對墨玉常這種冷漠淡情的話比較不滿,皺眉道:“拋開這層關系,至少我還是他的朋友,他如今被全天下通緝,又下落不明,我怎麼可能坐視不管?”
墨玉常轉身看著紫衣少年,語氣嚴厲至極,道:“你即將成為魚龍幫的幫主,統領整個江湖,這些恩怨情仇皆是次要之物!”
“我”墨昊有意想要說什麼。
墨玉常直接打斷了墨昊接下來要說的話,直言道:“行了,你什麼也不用說了,這幾日你殤州燕京兩地奔波,快去休息,養足精神,晚上起來繼續練武!”
說罷,墨玉常轉身離開了習武場。
眼下墨府有很多要事都需要墨玉常去處理,尤其是最近這些日子墨府死了十名重要的人。
能在墨府悄無聲息殺人的,普天之下也只有十三司才能辦到。
為了此事,其他幾名長老各持不同觀點,一些稱要命令全江湖的人去找到十三司的地址,然而讓其付出代價,否則魚龍幫會失去顏面和威嚴,另一些又稱要盡快為陳見派人相助秦山攻打長安城一事,而召集全江湖人來作出裁決,或將取締陳見的長老之位。
為此,那幾名長老幾乎就要動起手來。
而江湖勢力也因此一分為二。
唐敬泉又是隱去三年,墨玉常這個幫主說話的力度幾乎又要回到從前。
于是乎,墨玉常不僅要處理墨府死人之事,又要讓人去安撫那幾名長老,短短一個月,便讓墨玉常感到心力交瘁。
在這種緊要關頭,若是競爭幫主之位再出現什麼差錯,墨玉常可不能容許。
卻說墨昊站在原地,內心無比猶豫,若是換作三年前,他定然會憑感情用事,不管不顧地去尋找葉如修。
不過,他這三年于殺戮中已成長許多,性格也變得比較沉穩,而且,他心中隱隱有一絲對墨玉常的懼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