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雲溪深深吸氣,一雙眸子湛亮如湖。
“不,”甯飛搖了搖頭,苦笑一聲,“我並沒有奢求過你能原諒她,驍世子去過丞相府,他沒要了我妹妹的命,肯再給她一次機會,我這做哥哥的已經很感激了。”
洛雲溪眉頭一動,“什麼?你說明驍去過丞相府?”
甯飛輕輕一笑,“看來他去府中的事並沒有告知你…”
洛雲溪看著他,抿唇不語。
甯飛的目光幽幽探向遠方,忽然輕嘆,“還記得幾月前明驍剛剛回京時,咱們說過的話嗎?我早就發覺出來,你的心早在幾年前的那次宮宴上便被明驍勾走了,只是你自己渾然未覺罷了!”
洛雲溪微微揚起雙眸,听著遠方站是嘈雜的聲響,思緒飄向遠方,卻未曾沒反駁。
甯飛看著她清澈的眼眸,鼓起勇氣第一次發問,“你,喜歡他對吧?”
洛雲溪舉眸,緩緩一笑,須臾點了點頭,“是啊!”清脆的聲音擲地有聲,回答地肯定而堅決。
甯飛輕輕笑了,笑容里有幾分釋然,更幾分莫名的情緒,“也好,明驍那樣的人,你有什麼理由不喜歡?!”
“你今天到底怎麼了?”洛雲溪奇怪地看著他。
“沒怎麼,”甯飛深深吸了一口氣,語氣又恢復了舒朗,“咱們還是回去吧,不然一會兒驍世子找過來,我便要吃不了兜著走了。”說完笑了笑,轉身向回走。
只是洛雲溪沒有看到的是,他在轉身的那一刻,眼角的笑紋很淡,藏在眼眸最深處更多的是落寞和哀傷。
他生在丞相府,家境優越無疑,卻自小被父親當做棄子放養,是洛雲溪陪他走過年少時孤單失落的日子,猶記得年幼,那小小的女孩眨著深澈湛藍的雙眸步步向他走近,牽起他的手,使他走向了開朗和光明。
他一直在她編織的夢里尋找屬于自己的童話,可是夢總有清醒的一天,卻不知這一天來得如此急,如此快。
他記得自己曾無數次對她說過,“像你這麼粗魯野蠻的性子,沒人會娶你,不如我就吃個虧娶了你算了。”她總以為這些都是玩笑話,殊不知這些,都是他內心最真實的吶喊。
可他終究忘了,是金子總會發光,即使蒙了塵,在塵土拭去的那一刻,終會綻放出逼人的光彩,吸引所有人的眼目,自己猜想不錯,她果然做到了!
他該祝福她的,可時至今朝,卻說不出一句祝福的話來!也罷,都是他的親妹妹,親手斬斷自己這份思慮,讓他再沒有機會、也沒有資格去肖想關于她的所有…
甯飛腳步極快,很快就將洛雲溪甩在身後,洛雲溪注視著他孤單落默的背景,有些出神。
明驍迎了上去,牽住她的手,“甯飛跟你說了什麼?”
“沒說什麼。”洛雲溪搖了搖頭,又想起問道,“你什麼時候去過丞相府了?”
“甯飛說的?”明驍蹙了蹙眉,俊臉一沉,涼涼地問道,“他是不是又在給他妹妹求情?”
洛雲溪再次搖頭,“沒有。”
明驍面色稍霽。
“你到丞相府是去問案?你到底打算如何處理甯鐘瑩的事兒?”洛雲溪問。
“這你就不要管了,我不殺她,已經是給甯丞相留了面子,他們若是還想得寸進尺,就別怪我手下無情了!”明驍涼涼的哼道。
洛雲溪輕笑了一聲,抱臂看著他。
“怎麼了?”明驍挑眉看他。
洛雲溪黛眉微揚,涼颼颼的看著他,有意拐了個彎兒說道,“我與甯鐘瑩也算自小一同長大,這往日無冤素日無仇的,她為何要置我于死地?驍世子你不會不知吧?”
明修看著那小人俏面上有趣的表情,忍不住撲哧一聲笑,“我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他向前湊了湊,好笑的調侃道,“這天寒地凍的北城樓,偏偏有人喜歡在這兒吃醋,不如我們回府好了,就著醋勁兒下一鍋餃子趁熱吃了!也暖和暖和身子!”
洛雲溪臉頰蹭地一紅,噎了一瞬,立刻揚眸反駁,“吃餃子做什麼!倒不如將你自己煮著吃得了!”
明驍噗嗤一笑,“那當然也再好不過!盡管你放馬過來,我把不得你叫我吃干抹淨呢!”
洛雲溪咬得牙根癢癢,馬上又道,“好啊!到時候,你別哭著喊著求我就好!”
這一仗打了半日,依舊僵持不下。
明子擅一聲令下,城樓戰鼓齊發,隱藏在暗處的虎威大營士兵一涌而出,將亂戰中的逆軍士兵圍住。
主將周雲大駭,看著四面迎風招展的虎威大旗,自是沒弄明白,搜查了半夜的北城門為何會出現伏軍。
“都別慌!他們人馬並未比得咱們人馬多!”
話音還沒落地,城牆上的弓箭手再次拉弓,蟥雨再一次落下。
四面夾擊,囚虎入籠,兵衛大嘩,內亂陣腳。
“不許慌!都給本將打起精神來!”周雲大喝。
正在前線應戰的方明全哈哈大笑,縱馬奔馳至此,“逆賊,還不繳械投降,你一個北魏狗,真當我西楚沒有兵馬嗎?”
“哼!勝負未分之前,誰都別說大話!殺!”周雲揮手下令,逆軍再一次鼓起士氣,奮勇殺敵。
明子擅負手城牆看著城下戰場,眸中厲色一閃,許久抬手下令,“京畿軍听命,大開城門!殺出去!”
“是!”
城門轟隆隆的打開,身著兵甲的鐵衛大聲呼喊著,從京中涌出,很快與敵軍打做一團。
明子擅下令命甯飛、周奇峰、韓煜等幾位武藝高強的貴裔公子帶著人馬出城應戰,幾位公子齊齊應是,帶著年輕人的熱血下戰場殺敵。
連天烽火與如雷喊殺,北城門外戰馬橫臥,陳尸遍野,天地昏黃難分,只余陣陣悲風刺骨。
一場仗從天明打到天黑,兩軍士氣都已然耗盡,叛軍被殲滅了大半,我軍同樣受傷慘重。
逆軍主將周雲受傷,副將下令撤軍,帶著殘余的兩萬軍隊退回到中軍大營。
西楚軍勢不可擋,一路追至到中營大帳。
逆軍主將無奈,只得再次退兵二十里。
明子擅命人在北城門外扎了戰營,入夜,中軍營帳傳來急報,“三殿下,那個周雲又命叛軍退行了二十里,我們還要不要追?”
“追!一鼓作氣打下去,總不能在等著敵軍打到城門了!”明子擅發號施令。
士兵應了一聲,退下去傳話。
戌時,西楚大帳中,甯飛等人被明子擅召回。
“痛快!沒想到第一次打仗就能打得這樣痛快!”周奇峰穿著一身浴血的戰袍,一口飲盡了桌案上的涼茶,興奮說道。
“是呀,若不是三殿下你召我們回來,我們幾個非要斬下那周雲腦袋來不可!”韓煜也大笑說道。
“由得他們多蹦 會兒,最多再有兩日,我西楚防軍一定能交叛軍全全殲滅,這樣我們是不是也算大獲全勝?”周奇峰挑眉問的。
“當然!”韓愈也痛快地拍手叫好。
“痛快嗎?”明子擅看著幾人輕輕哼了一聲,轉動著指間一支空茶盞說道,“仗打到現在,連逆太子的人都沒見到,算什麼大獲全勝?”
幾人聞言相互看看,臉上的笑容頓時收斂了幾分。
“說來也是,仗都打到這份了,逆太子居然還沒露過面兒,也實在可疑!”一直沒說話的甯飛開口。
明子擅看看三人,輕嘲一笑,“這才是人家的高明之處,誰說我這位太子皇兄做事沒腦子,以我看,人家的心思縝密的很!”
大帳中的幾人沉默下來。
周奇峰抿了抿唇開口,“也不知太子人是在京中還是在逆軍駐扎的軍帳中?不過,若是在京中,沒可能找了這麼久都不見蹤跡,我倒覺得他人在軍帳中的可能性大些!”
“但是,咱們昨夜潛入軍帳內部的隱衛也沒有發現太子的蹤影啊!”韓煜琢磨了一番,反駁說道。
周其峰嗤聲說,“隱衛潛入中軍帳是為了燒後面的糧倉,又不是為了找人!太子就沒想著露面,難道人家還站在你面前等著讓你看?”
韓煜默不作聲。
“好了,都別再吵下去了,今日就到這兒,你們該是也累了,都各自回府吧!”明子擅揉了揉眉心,對幾人擺了擺手,“明日若有任務,我再派人召你們過來!”
三個人對望一眼,住了口,點了點頭。
“三殿下,驍世子和雲溪已經離開了嗎?”出帳前,甯飛躊躇再三,還是回首問道。
今日,明驍和洛雲溪就在城樓觀戰,未曾下戰場,他們幾人出城追擊敵軍的時候,他回頭望了一眼,未曾見到兩人的身影。
“他們?駐扎軍帳之前就離開了!”明子擅淡淡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目光。
甯飛眸光微微一動,點點頭,未再多說,隨著周奇峰與韓煜等人同時走了出去。
其實,兩個時辰前,明驍與洛雲溪便一同回城。
洛雲溪依舊坐在明驍身前,吹了一日的冷風,小巧的瓊鼻凍得有點發紅。
“咱們這是要去哪兒?”
“送你回府啊!”明驍將伊人環抱在胸前,漫不經心地道。
洛雲溪揚眸,“你昨日不是說今日要去望江塔看雪?”
明驍嗤了一聲,下頜微微揚起,“雪都化了,還看什麼!京中的雪實在沒什麼好看,想看雪景不如等戰事結束,我帶你去北疆的蒼穹山,那地方一年四季都有雪!”
洛雲溪回首,抬眼睨了他,“老實說,你今日到底要去哪?”
“我還有事要做。”明驍目視前方,不緊不慢地答道。
“做什麼?”洛雲溪下意識問。
明驍笑了笑,看著她眨了眨眼,“你有沒有發現自己越來越關心我了?”
“少打岔,你是不是要去丞相府?”洛雲溪秀眉一挑,問道,“我听甯飛說,你沒將甯鐘瑩派出殺手的事上報給皇上,是要再給她一次機會?你到底想要她做什麼?”
明驍徑自看著前方,懶懶說道,“這件事你不用管,我自有分寸!”
“你這個時候去丞相府,是與如今的戰事有關嗎?”洛雲溪憑著對明驍的了解,猜測到。
明驍輕笑,沒應是也沒反駁,“那女人實在麻煩,我也懶得出手對付她,只要她能將我安排的事情辦好,以後能做到安分守己,我也沒打算要她的命!畢竟還要給明子擅留著做妃子的!”
听了他的話,洛雲溪忍不住彎了彎唇角,咋舌道,“你明知道他心儀的人不是明子擅,這麼做真的合適?”
“留得她一條命在就不錯了,旁的事可由不得她!”明驍輕笑戲謔地哼了一聲,打馬停在鎮國公府門前,“你先進去吧!我猜這個時候京畿軍應該已經追到逆軍的中軍大帳了,這場仗也打不了多久了,最遲明日,勝負也就見分曉了,等這邊戰事完畢,想來咱們還會有一場戲要看,你回府歇著,等著看戲便是!”
洛雲溪似懂非懂的,翻身下了馬,輕揚雙眸,淺笑吟吟地看著馬上之人,“哦?什麼戲?我會感興趣?”
明驍想了想,笑著道,“我猜,你會!”
亥時,甯飛打馬回府,隔著老遠便听到妹妹的院子傳來嚶嚶的哭聲。
他心下一陣,來不及換下污穢的戰袍,便急步走過去,剛進院中,正好見到父親一臉怒容從院子里走出。
“爹!”甯飛輕聲喚道。
甯丞相听到兒子的聲音,這才頓住氣匆匆的腳步轉首,“你回來了?城門那邊的戰事如何了?”
“逆軍被逼退到京郊百里外,三殿下派兵追了過去,現在該是打到中軍大帳!”甯飛匆匆答了一句。
甯丞相沉色點點頭,上下將兒子打量了一遍,“你們幾人也太胡鬧了,從未去軍隊接受過訓練,怎可隨意下的戰場!”
“爹,兒子沒事兒,身為丞相府公子,為國效力是應該的,今日這場仗打的痛快!”甯飛出言解釋。
甯丞相哼了一聲,沒再訓斥,只揮手到,“即是無礙,換身衣服,跟你娘報個平安,回房休息去吧!看看你這一身血污,像什麼樣子!”
甯飛沒動身,擔憂地望了一眼甯鐘瑩的房間,“爹,妹妹她?”
“不用管她,自己作孽,由不得別人!”甯丞相冷喝一聲,說完便拂袖而去。
甯飛怔了怔,還是抬步走進院子。
屋子里,甯鐘瑩臉色蒼白,發鬢松散,正趴在軟榻上簌簌落淚,縴細的肩膀隨著抽泣抖動,傷心欲絕。
甯飛呼了口氣,抬步走過去,看到妹妹這副樣子,多多少少也猜到些什麼。
“明驍剛剛是不是來過?”他實在想不出還有誰會讓妹妹傷心成這副樣子。
甯鐘瑩將半張臉都沒在被褥中,雖然極力隱忍的抽噎,卻依舊能听到急促的呼吸和淚水滑落的聲音。
窗子未曾合上,天空有暗雲掠過過,遮住了星星點點的星辰,風乍起,被風撩起的袖袍呼呼作響。
甯飛見妹妹不答話,起身關了半敞的窗子,立在窗前,過了好一會兒,身後才傳來甯鐘瑩的哭訴聲。
“哥哥,為什麼?為什麼?”她手指用力抓著衾褥,只是兩天的工夫,身子便消瘦了一圈,抬首間雙眼通紅,慘白的面頰憔悴支離。
甯飛沒有回頭遙望的漆黑的天際,他听著聲音,想象著妹妹現在的樣子,心中哀嘆,許久才平靜下來,略帶嘲諷地問道,“什麼為什麼?”
“哥,我比不上洛雲溪嗎?論家境、相貌、才華,我到底哪一樣比不上她!他不是要身居閨閣做個大小姐的嗎?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出來與我爭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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