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意的聲音侃侃而至,人還沒到,眾人便早已猜到是誰。
幽靜的花木盡頭,一人策馬踏踏而來。
一襲緞面暗紋錦袍,腰傅玉帶,銀白色的輕裘披風飛瀉而下,劍眉輕挑,唇角微揚,日影長,浮光流閃間,正映得他眸光亮如天星,霸氣隱現,英挺傲然的姿態更添俊肅。
明驍,一個將桀驁與張揚寫在骨子里的人。
送君亭前所有人都愣住了,明驍不是應該在麓央皇城嗎?什麼時候回來了?
“明驍,你…你是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半分消息都沒有?”明子擅還是最先開口發問的。
明驍不以為然地驅馬而至,對著明子擅輕嘲一笑,說道,“三哥最近忙著各種正事,哪里有空管我回不回來!”
他掃了一眼眾人,直接奔到洛雲溪身邊,翻身下馬,旁若無人地說道,“本想著與你一路,沒曾想追了一道都沒追上,這天冷風寒的,你騎這麼快做什麼!”
“我這會兒過來,大家都覺得我來晚了,若是再慢些,別人還要以為出征的不是我親哥哥了!”洛雲溪輕笑,墨發飛揚在風里,落音如珠,白衣似雪,輕裘曳地。
明子擅眸色一動,嗅著寒風中女子特有的發香,一時有些失神。
明驍看也不看他,擺了擺手,繼續對洛雲溪道,“我剛剛趕來的時候,瞅到官道上你哥哥的大軍了,隊伍長,行軍慢,怕是到這里還要一會兒,若不然你先到馬車里歇歇腳?”
馬車?哪有馬車?洛雲溪挑眉。
明驍笑紋略深,對著不遠處掛著寧親王府車牌的馬車努了努嘴,“我是沒有馬車,可大哥不是乘車來的嗎!”
他意味幽深的瞟了一眼面色難看的明疏,笑眯眯的問,“是吧,大哥!”
洛雲溪眨眨眼,卻是忘了這里還有位熟人。
明疏的臉色有一絲難掩的促狹,卻還是悄悄顏氏過來,上前一步,翩然自若的說道,“哦,弟弟說的對,雲溪小姐若是累了可以去車上歇歇!”
“多謝大哥,不必了!”洛雲溪眼底笑意深深。
明疏經過上次的事,果然變了,就連眸中的暗沉都淡薄了少許,人就是這樣,堵在一面牆里永遠開不到外面的光明,可一旦邁出那一步,立刻會發現前途無量!
明疏點了點頭,凝注眉宇又望了一眼明驍,目光調離。
“驍世子,你還沒說你為何突然回來呢!三殿下忙,我們可不忙,可誰都沒听說你回來的消息,莫不是你又從麓央偷跑回來的不成!”甯飛走上前,恣意勾在明驍的頸間,笑問。
“我大哥沒告訴你們我回來的消息?不能吧?”明驍身子未動,眉間盈嘻。
“沒有啊,大公子可是沒跟我們提起過!”甯飛很配合地搖搖頭,一雙滴溜的眼楮看向明疏。
與此同時,明子擅也調轉了目光,他眉頭微蹙,也看向明大公子,一雙略顯銳利的鳳眸微沉。
洛雲溪輕笑,看著明大公子第一眼見到明驍的表情就知道,他並不知曉弟弟回來的消息,可明驍的話,又偏偏將話鋒指向他,這是專業坑哥呢,還是在試探什麼呢?她帶著疑問,隨著眾人的視線一同看向那眾矢之人,也等著他回答。
灼灼的視線射到一人身上,明疏還是那個明疏,疏朗俊逸,風度翩翩,甚至可以說在一眾官宦子弟中很是突出,就是不知那份極高的心氣收斂的如何了!
在眾人的等待下,明疏緩緩啟唇,聲音徐徐,“嗯,沒錯,弟弟是昨日回京的,我今日心中掛念著彬卓兄出征之事,倒是忘了通知諸位兄弟弟弟歸京的消息!”
明驍一听就樂了,得意洋洋地瞅了各位一眼,那意思好像就再說,看吧,我回來是有人知曉的!
明子擅一笑,對明疏道,“大公子這樣就不對了,彬卓兄出征是大事,堂弟外邦歸反自然也是重要事,怎麼能忘記呢!”
說起來,明疏也是寧親王之子,比起明子擅還要年長歲余,理應是他的堂兄,只因身份擺在那,兩人一直未到稱兄道弟的交情。
“三殿下說得對,明大公子這樣可就不對了呀!”周奇峰和韓煜站在不遠,笑著起哄。
明疏似乎也不在意,一身青衫俊逸,只是容色難見的謙卑,他笑了笑,又點點頭說道,“三殿下和諸位講得都對!是我的疏忽!這樣,一會兒咱們送彬卓兄大軍遠去之後,我做東,請大家去酒樓吃酒如何?一來給大家陪個不是,二來,慶賀弟弟歸來,這第三嗎,自然是要祝我西楚大軍旗開得勝,彬卓兄早日立下戰功,鎮國公早日凱旋!”
“好好好!這個注意好!吃你明大公子一頓可不容易,我們幾人也跟著沾個光!”甯飛拍手贊同。
周奇峰和韓煜幾人和頻頻點頭。
“三殿下覺得如何?”明疏看向在場中最有身份的人,笑問。
明子擅點頭,“也好,我近幾日剛好休沐,我們兄弟幾人也許久未聚了,今日剛好是個機會,一起吃頓酒席也未嘗不可!”
明疏面色一松,最後看向在場唯一一名女性,音調溫雅問道,“不知雲溪小姐可否賞臉?”
洛雲溪笑著沒說話,倒是明驍走上來將她一把攬住,咂舌道,“她當然是要跟我在一起!大哥應該問問我要不要去!”
他軒眉輕揚,手指微微一用力,便當著眾人的面,將洛雲溪緊緊箍在懷中。
洛雲溪手腕被輕輕一扯,她本能的要反抗,但轉念間一想,又停止了動作,身子隨著他的力道擁過去,用自然至極的姿態靠在那寬闊的胸膛上。
她狠狠挖了一眼頭頂上方那雙笑眯眯眼楮,極力掩飾自己紅彤彤的耳廓,當著這麼多人,豈不是越反抗越尷尬,索性隨了他又如何!
一對姿容絕色的璧人在以青山做景緊緊擁在一起,遠方霧色縹緲,近處花木闌珊,如同一幅美妙的畫卷,羨煞旁人的依偎與繾綣,驚艷了江山美景,斑駁了美妙人間!
這樣親昵相擁的姿態即使對于國風開放的西楚國來說也算是一大挑戰,畢竟未婚的男女是要顧忌男女大防的,哪能隨意摟抱,這舉止對于任何人來說略顯突兀,唯獨出自于明驍之手,卻肆意自然,讓人說不出什麼不是!
明子擅的臉陡然青白,甯飛的面色也略有變化,其余眾人更是目瞪口呆。
明疏瞳孔一晃,見到明驍孟浪的舉止,眉頭也是一緊,確實片刻後消匿,還是率先開口打破了沉默的局面,也將話題拉了回來,“弟弟這是什麼話!今日這頓餐食是我做東無疑,但可是為了給你接風所設的,哪有主人缺席的道理!”
明驍哧聲一笑,“大哥不也說了今日請客原因有三嗎?你還說要為大舅哥踐行,大舅哥不是因為遠行不能參加?若說為我接風,兄弟們的好意我心領了,至于酒菜還是不語眾位爭搶了!難得回來一趟,又剛好趕上岳父和大舅哥出征,我總該去洛府陪陪未來岳母和未婚妻吧?這份心思難道兄弟們成全不了?”
洛雲溪腦袋突突一跳,手肘在那人腰間搗了一把,似怨似惱地掠了他一眼,什麼岳父岳母大舅哥,婚事還沒訂下來,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喚出這種稱呼,他這是想怎麼樣!
明驍笑容不改,對著掌心處一只不安分的小手捏了捏,意味深長,“你爹和你哥哥都走了,你娘必然十分掛念吧?嗯?”
洛雲溪黛眉一挑,笑容溫婉的像一朵花,可手上卻用力,反過來將桎梏著自己的大手反掐,用力捏住。
“可不是嘛,哥哥今日離京,我娘昨夜一宿都未睡,今晨她一大早起來去城門口等著哥哥的大軍,雖未說什麼,但心中總歸是難過的,兒行千里母擔憂,這份心情想必眾位公子們也該清楚!所以,一會兒送走哥哥,我定是要回府陪娘親的,”她聳了聳肩,清泠泠、理所應當的說道,“驍世子如果有空同去當然更好!”
“當然,樂意之至!”明驍眨眨眼,對她的配合十分滿意。
這時,明子擅十分贊同的點了點頭,“的確,鎮國公常年戍守邊關,洛夫人作為帥將之妻常年獨自一人支撐著鎮國公府,確實辛勞,若不然這樣,我們一會兒送過彬卓兄後也不要去吃酒了,一起到鎮國公府拜訪伯母,陪著伯母一起用個午膳如何?”
他溫朗提議,笑容燦爛如花。
洛雲溪噎住,她怎麼不曉得明子擅也這般死皮賴臉了?拜訪伯母?她和他有這份交情?
她小心翼翼瞄了一眼頭頂上方,果然見那張放大版的俊臉不樂意了。
“你們去府上湊什麼熱鬧!?現在都幾時了,等送走大軍,都到了用午膳的時間了!洛府可沒備著你們的飯菜,你們到府上不是都給我岳母大人添麻煩嗎!該喝酒喝酒去,跟著我倆干什麼!”這話也只有明驍敢說出來。
明子擅听後一樂,揚眉問道,“洛府沒備著我們的飯菜,難道備著你的飯菜?”
明驍哼了一聲,得意挑挑眉梢,“你說對了,洛家的飯可不是誰想吃就吃得!”他松開洛雲溪的手,向明子擅身邊湊近,手肘隨意搭上他的肩膀,刻意將話音掌控在大家都能听到的音量,“誰讓皇伯伯賜婚那人是我而不是你呢!”
明子擅依然笑著,可那笑容怎麼看都有些…怪異…
明驍猶嫌不夠,輕輕在他肩頭拍拍,“不過你放心,听說丞相府的小姐還是獨身一人呢,在座這些兄弟們誰不知道堂兄心儀甯鐘瑩!有機會我與你合力去皇伯伯面前求求,到時候堂兄成了丞相府的女婿,這份專享自然有丞相府的夫人給你留著,我們誰也搶不去!”
他瞳孔蕩漾,花影下的笑意俊美如斯。
明子擅眉目輕鎖,眼底威儀愈重。
周奇峰等人原本還想著打趣幾句,但見三皇子的沉素的面容,也自覺噤了聲。
“咦,你們看那邊,彬卓的大軍來了!”
這時,總算傳來一道令人喜悅的聲音,甯飛眉目飛揚,指著官道上浩蕩行來的鐵騎軍喊道。
眾人的注意力總算被轉移了去,周奇峰、韓煜和一眾公子識趣兒的向那個方向迎去,“真是彬卓哎!沒想到那小子穿上這一身甲冑,還真想那麼回事呢!”
“你當是你呢!彬卓可是自小跟著鎮國公在戰場長大的!”
幾人的聲音越飄越遠,洛雲溪、明驍、明疏和明子擅卻站著沒動。
明子擅眉目微斂,明驍似笑非笑地瞅著他,但那雙笑盈盈的眸子里,隱隱流露著不可侵犯的強硬,正如他狂傲不羈,凌然高貴的氣質。
不遠處的明疏也用同樣復雜的目光望著對視的兩人,許久之後才上前一步,“三殿下,彬卓兄的車馬到了,咱們做去看看如何?”
明子擅收了目光,點點頭,剛走出一步,又回頭問道,“堂弟,你這次前往麓央,也就走了一個月余吧?可是與同行使者一同返程的?回京的消息還沒通知父皇吧?”
“一月零三天,我算的清清楚楚!麓央戰事未平、皇權大局未定,使者還在行宮住著,我是自己回來的,皇伯伯也不知曉,我也沒打算告訴他!原本我是不想出來與兄弟們見面,奈何趕巧大舅哥出征,堂兄,咱們可是好兄弟,你在皇伯伯面前可不要給我說漏嘴了!”明驍笑道。
“哦?”明子擅也笑了笑,“那你可要好好賄賂我,不然我這快張嘴可不把穩!”
明驍湛亮的眸子閃了閃,“知道你嘴快,所以我才要為你將來的婚事盡一份力嗎!放心,你與甯鐘瑩的婚事一準能成!”
明子擅墨眸流轉,目光不經意的掠過洛雲溪,許久笑答,“這樣…甚好!”說罷,便頭也不回地向前行去。
洛雲溪看著那清孤的背景,嘆了口氣,對身邊人道,“哎,你可能得罪了我們西楚將來的帝王!”
明驍不屑勾唇,笑得妖冶,“他若是安分,或許我還能助他登上位子,若不然…能否得到皇權還要看他命數如何了!”
“安分?什麼叫安分?他不做皇帝,難道你做?”洛雲溪嗤道。
明驍笑問,“我做也不是不可!難道你想當皇後了?”
“嘁…”洛雲溪掀了掀眼皮,抬腳就走。
前方,洛彬卓一身鐵甲,正與幾為公子捶打談笑,見到最後走來的妹妹,笑著抬步上前,剛想說些什麼,見到她身邊那位,腳步也是一頓。
“驍世子是何時回來的?”他挑挑眉,問旁邊的人。
甯飛等人均是搖頭,笑著道,“那還是彬卓你的面子大啊,若不是你今日出征,想來我們也見不到驍世子的人!”
洛彬卓噴笑,拍著他的肩膀,意味幽深的向妹妹努了努下巴,笑道,“你錯了!面子大的似乎不是我!”
甯飛眉目一沉,抿抿唇不再說話。
洛彬卓笑著迎了上去,對著那姿身玉立的身影,笑嘻嘻地問道,“驍世子這是從哪來,別說是為了給我踐行,特意從麓央趕過來的!”
明驍揚揚下巴,眼眸一彎,“可不是嗎!大舅哥第一次任將出征,可是一等一的大事,我若不來,也太不像話了!以後我和雲溪成親,若不把大舅哥哄高興,給我使個絆子也劃不來啊!”
洛彬卓一個激靈,撇撇嘴,濃眉一揚,“你可別嚇唬我,誰敢得罪你驍世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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