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明燈高懸,幽靜的庭院靜無人聲,听到太子的雷霆之喝,一眾宮女太監皆是伏跪與地,不敢動身。
太子身份尊貴,一介女婢的命自然視如草芥。
可外間傳聞太子仁慈,眼下為了一盆水賜死奴婢本就引人非議,剛何況還是特殊時期!
春瑩指扣地面,到了此時卻全然沒有認罪求饒之意,她面色很淡,卻泛著寒光。
自己這罪責原本就是可大可小,若是太子不想追究,一句話便可了事,而依眼下太子的態度看,可沒有半分要壓制事態的情景,反而小題大做,動了殺機,怎麼想想,也知道不是湊巧!
太子要打殺,那是一句話的事!殺機一動隨便找個理由就可,自己再多說又有何意義呢!
她坦然一笑,跪在地上,背脊挺直,毫無懼怕之意。
明子唯低頭俯視她,他的眸中可見不到春瑩視死如歸的豪概之氣,一個小小的婢女,竟然強硬至此,果真該殺!
還愣著干什麼!拖下去!”
皇家園林的掌事公公此時也在庭院中,他將方才一切看在眼里,心中已然大駭。太子平日不是這般的,怎麼今日?
他來不及多想,已經疾步向前跪倒在明子唯身邊,“殿下息怒,殿下息怒!這婢女莽撞至此的確有罪,可現下,雲溪小姐還未曾轉醒,即使要打殺,要不要等雲溪小姐醒來後在執行?太子身子為要,還是老奴先引殿下將濕衣換下吧,這天氣寒涼,若是染了寒氣豈不是因小失大!”
太子要殺誰,他自是不敢相攔,不過此時打殺奴婢卻是太過不合時宜,更何況這婢女不是宮中婢女,而是鎮國公府的丫鬟!打狗還要看主人,就算鎮國公府已成為太子殿下的棄子,在完全沒有拔出之前,也不至于將人家得罪徹底啊!更何況眼下動手,傳出去也不好听呀,弄不好還會落下的一個暴戾的名頭!
掌事公公本就是太子的人,眼下成心相勸,使得明子唯卻有些動搖之意,但他眸子動了動,又想到什麼,目色又是一凜,說出的話也甚是森涼,“怎麼?這皇家園林中是你李公公掌事?本殿的話是不是都不管用的?”
一句話使得李公公後脊直竄涼氣,匍匐在青石地磚上告罪,“老奴哪敢有此想法,殿下恕罪!”
太子冷冷哼了一聲,煩躁地看著衣擺滴落的水漬和跪了一地的僕從,便袍一抖,極不耐煩,“不是本殿小題大做,是這婢子膽大包天,不但魯莽沖撞,更是連自家小姐都侍奉不好,這樣的奴婢,留著何用,倒不如由本殿扮一回白臉,替鎮國公府情理門楣!”
四周靜了靜,以李公公為首的奴僕侍衛們都不敢做聲,太子擺了擺手,立刻有侍衛上來押人。
就在這時,猩紅的氈簾被人打起,從屋里急急跑出一名宮女,她好像未曾听見外面的爭執聲,出了門先向太子行了禮,而後回道,“太子殿下,雲溪小姐醒來了!”
明子唯神色一滯,侍衛們押送的動作停下,等著太子發話。
那宮女瞅了一眼眾人,垂首又加了一句,“雲溪小姐有問起春瑩姑娘,奴婢,奴婢…”
洛雲溪醒了?還剛好是這個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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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瑩伏在地上磕了個頭,嘴角卻倔強的抿在一起,沒答是也沒謝恩,自己的命運何時掌控在太子手中了,她心頭冷哼,低著頭繞過太子一聲不吭地進了屋。
明子唯將這婢女的行為看在眼中,眉頭軒起,卻忍著沒發落,眸中一道滲黑的光影一閃,隨後四平八穩地向房門走。
可還未進門,一道身影便牢牢地擋在門前,正是冬收。
明子唯笑了笑,這笑聲卻有些滲人,“怎麼?你也想忤逆本殿?”
屬下不敢!”冬收嘴上說著不敢,身子卻沒避讓。
只有他清楚的想到,太子這一連番的變化始自與何時,所以,眸光也意味幽深起來。
只是,太子衣襟被我府婢女所污,濕了大半,還是早些更換要緊,夜露深寒,太子殿下乃萬金之軀,國之根本,倘若因此染疾,即便是我家小姐也逃脫不了罪責,屬下等人疏忽不得!”
李公公這時也抬首看來,也小心翼翼地勸道,“是啊,殿下,您還是,還是…”
話還沒說完,就被太子一道鋒利的眼刀制住,明子唯微微一笑,看向冬收,很清淡的問道,“看來本殿今晚是進不得這間屋子咯?”
先是潑水趕人,現在又是要他換衣裳,這幫人都當他是傻子一樣耍著團團轉嗎?
冬收垂首,他是有意要阻攔不假,小姐乃是未出閣的閨中秀女,太子身份再是尊貴,也算是外男,如何能踏入小姐閨房!再者說小姐已經被賜婚于驍世子,太子明知此舉不當,還要意欲而為之?究竟居欣何在!即使是一國儲君,也不該妄行至此!
他低著頭拱了拱手,剛要回答,屋內又有人走出,還是適才通報的宮女,“太子殿下,雲溪小姐有請!”
小姐請太子進屋?
冬收話語一噎,明子唯也僵了僵,深眸中蘊含了讓人琢磨不透的色澤。
眼見小姐發了話,冬收那還敢攔著,福身退到一側。
明子唯冷哼一聲,早有侍女挑開氈簾,他抿了抿唇,一言不發的步入屋內。
房間內只留了門口處的柱燈,光影迷蒙,屋內燻著香,暖爐旺盛一烘,香氣清雅悠然。
明子唯在門前便頓住步子,望著床榻上朦朧的影子,略有躊躇。
听聞腳步聲,里面人輕咳了一聲,淡淡吩咐旁側,“將燈都點上,你們就下去吧!”
春瑩和另一名宮女低聲應是,將五斗櫥上的燈火點明,分布擱在屋子的各個角落,屋中乍然明亮起來。
兩人路過太子身側行了一禮,乖巧地出了屋。
明子唯蹙了蹙眉,望了一眼殿內,也掩唇低咳了一聲,大步走向里面。
洛雲溪正半倚在床榻,床邊落著銀線勾花的紗帳,隔著紗帳也看不出神情和面色。
听著腳步漸進,小人兒終于轉過頭,卻是坐在床上動也未動,甚至連紗帳都沒掀開,“太子殿下,請恕雲溪身體有恙,不便下地行禮!”清泠泠的聲音透著冰珠,又帶著幾分疏懶,總之不似從前。
明子唯的神色略有微變,卻沒有顯現出來,只是舒朗溫聲說道,“無礙!雲溪妹妹有傷病在身自然是不必拘禮的,本殿也是放心不下,故等在門外,候著妹妹醒來!雲溪妹妹興許不知,你失蹤一夜未歸,母後徹夜未眠,父皇更是大怒,清晨便派了京畿侍衛尋找,並讓本殿前來,著實為妹妹掛心了!好在妹妹平安回來!”
洛雲溪輕笑,似有似無嘆了一聲,“有勞皇上、太子殿下和皇後娘娘費心,是雲溪的罪過!”
明子唯面上微瀾清波,隨後便是一笑,“本殿沒有這個意思,只是初聞妹妹遇難,心下著急,關心則亂!母後更是憂心不已!”
洛雲溪懶得嘲諷,“殿下現在看到了,我身子無礙,不過是輕傷而已,不勞各位掛心!路遇流匪刺客本就是誰也料不到的,皇後娘娘安康便好,旁的倒也不重要!反正流匪截殺一事關乎到皇家顏面,皇上定然也不會這麼算了,能替皇後娘娘討回公道,便也能提小女討回公道了!”
這話說得巧妙,不得不讓人思忖她此番話的用意。
可一向心思頗深的太子卻沒有太過鑽研,他總覺得今日洛雲溪話鋒偏冷,與平日的樣子不同,很不同。
他半握著衣袖,想問的話梗在喉中,不知如何開口。
洛雲溪透過紗帳清晰看著,清冷的面容掛著淡笑,“太子殿下似乎還有話要說?”
哦,也沒什麼,”明子唯斂眸,話鋒卻因此打開,“只是本殿听聞妹妹是為躲避那刺客,隱匿與冷水之中,才受寒高熱?”
沒錯!”洛雲溪展顏,側頭拂發,一笑而過。
雲溪妹妹既是躲避一時,為何直到今日傍晚才歸來?”明子唯直視著那道礙眼的簾帳,想要看清那女子的神色。
他這位詢問病情的人,不再裝模作樣地詢問你傷在何處,有沒有好轉,不問湖水涼不涼、冷不冷,也不問她究竟是如何與冬收二人匯面,更不問刺客的特征和特點,而是直接問出這個他迫切想知道答案的問題,到底有多心急!
洛雲溪笑得譏誚。
她有意短咳了幾聲,隔了好久也沒有做聲,明子唯心中焦慮,卻一直耐著性子等著,緘默良久後,他都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詢問的方式不對,想著需不需要換一種方式重新問一遍時,洛雲溪卻淡淡開口了。
太子殿下睿智,總能一語道破關鍵,實不相瞞,我是昨夜傍晚躲在密林後的山澗環湖里,若不是發現了些事情,確實會更早歸來!”
明子唯的臉色猛然間青白,平日里的冷靜沉著盡失,即使很快調整了神色,依舊顯得慌亂不已,他知道自己不該問下去,可是卻還是問出了,“哦?雲溪妹妹發現了什麼?”
殿下,請恕小女不能告知!”洛雲溪清冷、略表歉意地說。
明子唯無言,他不知道的是,自己額頂的冷汗早已將心思泄露,一目了然。
洛雲溪冷笑,沒想到慣會裝腔作勢、惺惺作態的太子殿下會在遇事之後這般不堪一擊,想來自己還算高看于他了!
明子唯心不在焉地有詢問了兩句,出了房門,氈簾闔上的那一霎,臉色驟然寒冷。
他未聞周圍宮人的詢問聲,抿著唇一步一步行回的自己所棲身的庭院,背影有些僵挺孤落,可若有人透過那道背影,看到他面上的神色,便會發現那雙深邃的鳳眸中波動的暗影如同凶猛的颶風一般掠人!
一堵紅牆之後,一人負手垂立,一人單膝跪地。
洛雲溪回皇家園林的消息傳開了嗎?有多少人知道?”開口的人錦衣玉華,眉頭緊鎖,正是太子。
除了皇後娘娘和殿下您,其他宮殿的娘娘們還都不知曉!”
馬車一路駛進庭院,又有多少人看到?”
當時馬車行得疾,又是直奔西廂,除了李公公、兩名守衛和西廂的侍女以外,該是沒人見到了!”
西廂的人可都是我們的?”
是的!”
明子唯回身,眸色深沉若海,沉色吩咐,“派人通知我母後,即刻將消息封鎖,不要再讓任何人知道!”
單膝跪地的侍衛好像想到了殿下的用意,眸光一凜,低聲應是。
明子唯又道,“還有,將各個庭院的妃嬪盯好,本殿不想見到有任何人出入!”
是!”
行動前先派人引開她手下那個叫冬收的護衛,此人武功高強,切莫硬敵!這次出宮,本殿帶出的京畿護衛都是心腹,提前布置好,勢必要一擊致命,主僕三人都要死,萬萬不能留下活口!”明子唯眯了眯眼,聲音極輕。
是!”
明子唯輕輕闔眼,揮揮手,“去辦吧!”
屬下遵命!”
那侍衛拱手應了一聲,剛一起身,面色乍變,驚呼道,“誰在這兒!”話音未落,眸中殺意立現,雙掌擊出,向紅牆後某一處角落,風一般地呼嘯而去。
那人顯然也吃了一驚,即刻瞪大雙眸喊道,“太子!是我!”
明子唯听到這聲音,臉色突變,在侍衛掌風即將擊破那人胸口時高喝一聲,“先住手!”
呼嘯的掌風在距離那人胸口一寸處急急收回,饒是這樣還是帶起了她胸前的衣袂浮動,一股刺人的寒意攝入心口,滲涼滲涼!
怎麼是你?”明子唯對著那抹月色的白衣裙發問。
甯鐘瑩驚魂未定,撫著胸口,覺得這一瞬呼吸都要停止了,裙裾下的雙腿直打顫!
太子…”
明子唯蹙眉看她,半邊俊顏隱在暗處,看不出喜怒,“鐘瑩妹妹怎麼會出現在此?”
甯鐘瑩看了看自己身旁那位虎視眈眈的侍衛,穩住心神,平靜說道,“太子殿下,鐘瑩深夜到此是有話要對殿下講!”
明子唯半眯著眼眸看她,這個丞相府的嫡女,一早便被明子擅看中,列為己隊,而自己當初是要拉攏鎮國公府的,便由得他們勾結在一起,所以眼下丞相府便算是自己的敵人,倘若不是前些日子她派人找過自己,現在躺在這兒的必然就是一具尸體了!
有什麼話要講?”他的聲音沒有起伏,更是听不出情緒。
甯鐘瑩沒有回答,反而用眼神瞟了瞟站在自己身側一步距離,適才險些動手殺了自己的侍衛。
那人警惕地盯著她,看她竟有意示意自己離開,眸中殺意更重,急忙提醒明子唯,“殿下…”
太子,丞相府的人信不得,眼下又听到這麼重要的消息,不如就此解決掉!這是他的潛台詞。
明子唯明白他的意義,同時也明白甯鐘瑩的意思,他眸中暗芒閃動,許久終是抬眸問道,“鐘瑩妹妹有什麼話要說,就在此處講吧!”
甯鐘瑩深呼一口氣,感覺到自己腰間被一把冰涼的匕首抵住,而明子唯就站在眼前不動聲色的看著,甚至一如往常一般笑盈盈…
天家冷血,皇室無情,果然如是!
她明白自己在無意中听到這般對話,已被逼到絕路,而唯一能拯救她的,只有接下來的一番話,生死一線,就在此時!
太子殿下應該還記得前陣子我們二人的談話吧!我說過想與太子合作,便從不作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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