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明

第三百三十六章 皆是忠臣

類別︰歷史穿越 作者︰特別白 本章︰第三百三十六章 皆是忠臣

    博羅特看著前方那槍盾林立的明軍方陣,知道自己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當日他果斷舍了駝山大營,仍舊走這條山道回月兒海子,心里面曾經有過猶豫,自己的小兒子既然背叛投敵,說不定便會將這山道告訴明軍。

    “明軍就在前方,殺光他們沖過去,咱們便勝了,沖不過去,等後面的明軍追上來,咱們都得死。”

    博羅特看向了四周人心惶惶的部眾,這山道本是部中機密,如今明軍就在前方,而且甲冑俱全,軍陣森嚴,又死死堵住了那狹窄的道口,大家都清楚被明軍佔了這樣的地利,他們只能硬生生沖殺出血路,他們引以為傲的騎兵在這樣的戰場上毫無用武之地。

    猛克什力部的貴種們都沉默著,他們知道博羅特說得沒錯,眼下他們只能靠人命去堆死那些明軍甲士,可是誰願意打頭陣呢,哪怕他們不曉得那明國百戶手下兵馬有多厲害,可是光看對面那些明軍人人披甲,而且胸前都有護心鏡,大家就清楚這樣的步軍大陣,誰沖誰死!

    “且先用弓箭擾亂敵陣試試!”

    博羅特這個時候雖然能強令部中貴族們引兵沖擊明軍,可他還是沒那麼做,只是看著眾人道,于是自有台吉領著兵馬越眾而出,策馬引弓朝著前方明軍的步陣拋射弓箭。

    “起盾!”

    軍陣里隨著軍官們的大喝聲,高家軍前排的士卒們紛紛豎起團牌,而後方隊伍里也有刀盾手舉了藤牌遮護頭頂,不時的有箭矢落下打在盾牌上砰砰作響。

    軍陣後面臨時搭起的木台上,高進坐在馬扎上,看著前方那些猛克什力部的韃子騎兵好似走馬燈一般不斷奔馳騎射,對于那不時越過軍陣落在腳邊的箭矢毫不在意。

    這馬上騎射,雖是蒙古人的看家本事,不過如今這些蒙古部落的騎兵哪有當年成吉思汗時的驍勇善戰,自打元末他們被趕出中原退回漠北後,蒙古人的軍事技術便不斷衰退,莫說治煉兵器,鑄造火器,就連弓箭也大不如前。

    他們所用的騎弓,射程也就七十步左右,在馬上顛簸拉不滿弓,所用的箭矢亦是輕箭,面對甲冑齊全還有盾牌遮護的重步兵,他們的騎射就像是撓癢癢般毫無用處。

    “二哥!”

    看著猛克什力部的韃子在前方耀武揚威地騎馬射箭,王斗和楊大眼都有些耐不住性子,在他們看來這等狹窄的地形,只消發動軍陣,槍盾如林而進,那些韃子能拿什麼來抵抗。

    “都耐心些,等那些韃子自個沖上來送死不好嗎!”

    高進看向了王斗,那嚴厲的目光頓時叫他和楊大眼噤若寒蟬,不敢再多言,只能繼續看著那些韃子不斷地往復奔射,那距離亦是越來越近。

    直到猛克什力部騎射的兵馬拉近到五十多步的距離上,高進才猛地提弓起身,朝王斗楊大眼他們這些伙伴道,“這麼好的靶子,都莫要客氣了。”

    說完,高進便弓如滿月,開始射起箭來,百步內他的箭術神準無比,而他那張百斤戰弓的弓力更是強勁無匹,這等七八十步的距離,但凡是被他射中的都是從馬上直接栽倒地上,只片刻間,他射出了六七箭,俱是有人中箭落馬。

    王斗他們都是練過弓箭的,雖說都不如高進這個二哥,但是下馬步射的準頭都是毫不含糊的,一時間十幾張強弓勁射後居然壓得對面的騎射的韃子兵後退逃跑了。

    ……

    臉色鐵青地看著退回來的部中兵馬,博羅特握刀的手顫抖著,什麼時候猛克什力部的勇士變得如此不堪了,被對面十幾張強弓就壓得狼狽逃跑。

    “王爺,對面明軍有射雕手啊!”

    那帶兵撤回來的台吉率先喊了起來,那些明軍甲冑盾牌齊全,他們的箭矢就算能穿過盾牌縫隙,可也傷不到那些明軍,可是離得近了,那明軍的步弓手用的都是長弓大箭,莫說手下只穿皮甲的士兵,便是他穿了鐵甲,要是被那明軍里的射雕手盯上,也肯定是保不住性命的。

    博羅特冷冷地盯著那帶著部眾逃回來的台吉,對面明軍里居然有十多個厲害的弓手,還有個射雕手,也確實叫他沒有料到,這時候四周已有其他人喊了起來,“王爺,只有您的怯薛軍才能……”“是啊,王爺,讓怯薛軍上吧!”

    怯薛軍,本是成吉思汗時的近衛軍,是蒙古人里最強悍的武力,不過到了如今,怯薛軍便是蒙古各部首領的侍衛軍,眼下蒙古各部不管大小部落首領,但凡是有點人馬,都個個僭越稱汗稱王,將身邊侍衛們喚做怯薛軍。

    猛克什力部在河套蒙古里不算小部,博羅特攢下的兩百怯薛軍放眼各部,裝備也算精良,至少人人都配齊了鐵甲,向來都是博羅特的寶貝,不輕易使用,只是用來威懾部中的貴族,可到了眼下這等關節,他也只能忍痛讓怯薛軍上陣。

    “怯薛軍去沖陣可以,但你們也都得把手下勇士拿出來,明軍的軍陣森嚴,要是不能先步戰撕開他們的口中,怯薛軍沖也是白沖。”

    博羅特開口道,他可以讓怯薛軍上陣,但是部中這些貴族也別想置身事外,見到他松口,其他貴族們也都是答應下來,誰都曉得這個時候不是內訌的時候。

    ……

    看著不過百余步外的猛什克力大軍里,忽地有兩百多的披甲韃子下馬,手持長槍鐵叉還有鐵骨朵狼牙棒之類的重兵器,高進便知道硬仗來了,而這時候他自喚了查干巴拉和一干投誠的猛克什力部貴族們上了木台道,“你們且好生看著,我等是如何破敵的。”

    “都護威武,定能殺得那些韃子片甲不留!”

    查干巴拉滿臉諂笑地說道,他身邊那些投誠于他的貴族們尚且臉色還沒那麼自如,多是不怎麼吭聲,只有那幾個被查干巴拉從十夫長提拔成百夫長的在那里應和起來,他們都是見識過高家軍的強悍,早就被殺得嚇破了膽。

    “都護,那打頭的都是老賊麾下的怯薛軍,余眾都是湊出來的。”

    查干巴拉很是干脆地把自己那位父王的老底都給揭了,在他看來部里的怯薛軍也就是那麼回事,肯定不是高家軍的敵手。

    高進倒是不在乎什麼怯薛不怯薛,若是土默特察哈爾那樣的萬戶大部,這怯薛軍的名頭才算實至名歸,至于這猛克什力部的怯薛軍,未必就比他們部中那些百戶強出多少去。

    “二哥!”“老爺!”

    王斗楊大眼和呼延平幾人都是看著翻身上馬的高進,臉上全是好戰,終于到了真刀真槍和韃子做一場的時候了,他們都有些按奈不住那股廝殺勁。

    “都上馬,等他們剩下的怯薛沖陣,咱們殺他個片甲不留。”

    高進提槍上馬,然後看向前方已自嚎叫著沖向己方步陣的兩百多韃子甲士,聲音平靜。

    這谷地狹窄的地形注定大股騎兵難以施展,蒙古人擅長的騎射也沒什麼卵用,想要沖破明軍,博羅特就只能打死仗,打呆仗,要是不能撕開明軍的步陣,萬事皆休。

    猛克什力部的兩百怯薛,一半下馬做了步卒,和貴族們湊出來的近百甲士上來就猛沖向明軍的盾陣槍林,這時候沒有任何虛的,就只有最原始直接的廝殺。

    戰況一上來便慘烈極了,那些下馬沖陣的韃子們臨行前都灌了那些貴人們湊出來的烈酒,每個人都喝得腦袋暈乎乎的,沒人在乎生死,他們只知道拼命地劈砍撕開明軍的步陣。

    這大概是高家軍成軍以來,戰場上最凶惡的廝殺,那些下馬怯薛和勇士用不計死亡的代價終于撕開了高家軍的步陣,盡管後面的刀盾兵很快就上去補位,但是原本嚴絲合縫的軍陣還是出現了算不上破綻的破綻。

    博羅特揮手間讓剩下的怯薛軍策馬沖擊了,只是交戰片刻就折損近半,才勉強拉開明軍步陣,他生怕這戰機轉瞬即逝,因為那些明軍的重步兵簡直堅韌得可怕,刀盾手和長槍手相互交替遮掩,哪怕是面對他們這邊如此瘋狂的舍命強攻也毫不見亂。

    “都給我沖,再不沖就沒機會了。”

    除了剩下的怯薛軍策馬沖擊,在博羅特的吼聲里,其余貴族們也驅動手下兵卒隨著怯薛軍朝前方廝殺正烈的戰場殺去。

    “開旗門,都隨我殺。”

    拉下面甲,高進振槍高呼間,前方鏖戰的步卒們如同分開的海浪般讓出了足供五馬並行的甬道,有狂喜的韃子頓時涌入試圖殺潰分開隊形的高家軍步卒,但隨後他們迎來的便是暴烈如龍的長矛大槍。

    高進驅動戰馬,長矛向前,將那涌進來的兩個怯薛軍直接穿了個對,待他拔出長矛後,自是領著身後涌出的重騎兵毫不停頓地迎向那呼嘯而來的怯薛軍騎兵。

    沒有任何花巧可言,騎兵對騎兵,大家策馬相沖,就看誰先忍不住恐懼率先轉向。

    本以為勝券在握的博羅特看到了讓他難以置信的一幕,那些明軍重騎就像是被拍打在礁石上粉身碎骨也不怕的浪頭,直愣愣地就迎著他的怯薛軍撞擊過去,他們胯下的戰馬也毫無靈性,就這樣被主人木然地驅馬向前再向前。

    眼看這兩軍就要短兵相接的時候,他手下的怯薛軍退縮了,他們在相距不到十步的距離上撥馬轉向,就算有人敢于直面也被裹挾著不得不逃跑,于是他們最終淹沒在了黑色的奔馳鐵流里。

    高進直接打崩了猛克什力部最後孤注一擲的騎兵沖擊,打穿敵軍陣勢後直接回身絞殺那些兀自抵抗的殘兵。

    倉惶逃回的幾十騎怯薛在博羅特面前羞紅了臉,誰能想到那些明軍這般驍勇和悍不畏死,眼瞅著雙方真要人對人馬對馬地撞上,他們膽怯了在最後關頭轉向逃跑,于是本該或有可能勢均力敵的騎戰成了單方面的殺戮。

    高進追殺那些怯薛軍,一直欺到了韃子陣前三十步的地方,當他將那個後背露給他的怯薛當場刺殺後,更是朝著對面那些看得兩股戰戰的韃子貴種們高呼道,“降者不殺,頑抗者死!”然後方自策馬轉身揚長而去。

    當博羅特回過神時,受到這等羞辱的他看到的是剩下的怯薛軍被直接打沒了精氣神,四周的貴族們有人竊竊私語,看向他的目光不再是畏懼和順從,而是陌生和異樣。

    剩下被拋棄在戰場上的怯薛和勇士們絕望了,面對著沖垮自家騎兵後返身回沖的明軍鐵騎,他們僅存的士氣被摧毀得點滴不剩。

    像是鐵犁一般掃過戰場後,那原本沖來廝殺的兩百韃子步卒,只剩下寥寥四十人還活著,當高進在自家陣前撥轉馬匹時,查干巴拉跌跌撞撞地從後面跑了上來,口中高呼著,“都護威武,都護威武!”

    看到跑到自己跟前的查干巴拉,高進笑了起來,他目光轉向前方那還活著的四十多號韃子道,“怎麼,想給他們求情?”

    “這些人敢對都護揮刀,都是罪該萬死,只是都護貴體金安,這些賊子倒不如讓小的們代勞……”

    查干巴拉慌忙跪倒在地,表起忠心來,而這時候跟著他跑來的那些貴族們也都換了副嘴臉,親眼見識到了這位小王子口中都護大人的神威,誰還敢有半點小心思。

    “我說過,我來你們猛克什力部,全是博羅特老賊招惹我在先,這些人倒也算是勇士,你且去招降了歸你麾下,若是他們不願意,那便殺了肥地。”

    高進和顏悅色地朝著好似被嚇得如鵪鶉般發抖的查干巴拉說道,查干巴拉方自戰戰兢兢地起身然後到了陣前朝那些活下來的怯薛軍們喊話。

    ……

    看到對面戰場上還活下來的怯薛和勇士就那般跪倒在地,降了那些明軍,博羅特氣得心膽亂顫,可是這時候他卻沒發覺先前來大營報信的那幾個老台吉和他們的兒子領著親信接近了他,等他發覺不對時,這些人已經赫然動手,和他身邊的侍衛們廝殺起來。

    奔逃回來的那五十怯薛看到博羅特陷入圍攻,本待要上前救人,卻只見一個老台吉閃身出來大喝道,“博羅特不死,咱們都得死,你們若是打得過對面明軍,盡管砍了我的腦袋去救你們的主子。”

    這番話頓時叫那些怯薛們都猶豫起來,他們實在是被明軍殺破了膽,要他們返身和明軍繼續拼殺那是萬萬不可能的事情,而就是這猶豫的片會兒功夫,博羅特身邊的侍衛便已經死完,他本人也被生擒住了,那幾個老台吉嫌他罵得聒噪,更是直接堵了他的嘴。

    “咱們自帶博羅特去請降,若是對面不願意饒了咱們,你們便告訴大伙,反正都是死路一條,那便拼個魚死網破好了,便是十個換他一個也值了。”

    吩咐過後,四個老台吉自抬著被捆綁起來的博羅特朝著明軍陣前而去,不多時他們便跪倒在了高進跟前,打頭那兩個早就投靠了查干巴拉的老台吉開口道,“都護,博羅特在此,還請您處置。”

    看著被捆綁雙手,嘴里塞了布條,被按著仍舊掙扎不休的博羅特,高進朝那四個老台吉道,“你們起來吧,我既然答應查干巴拉,便不會食言。”

    “多謝都護寬仁。”

    四個老台吉起身後連忙謝道,他們雖說方才說了什麼拼個魚死網破的話,但也就是說說,需知道他們身後可是還有這位都護大人的近千兵馬,要是被前後夾擊了,他們拿什麼拼,眼下得了這位都護大人的承諾,他們也都放下心了。

    “查干巴拉,他好歹也是你父親,你可有什麼話要和他說說?”

    高進扭頭看向身邊的查干巴拉,然後這個已經被他捧上猛克什力部汗王寶座的小王子跪伏在地上道,“都護,我和這老賊無話可說,任憑都護處置他,小王絕無怨言。”

    看著查干巴拉,四個老台吉和那些剛降的怯薛們都神情復雜,可是當他們听到那位都護大人的笑聲時,全都沒了半點怨忿,草原上向來都是弱肉強食,哪怕這位都護大人是明國人,可是服從強者卻是他們刻到骨子里的本能。

    更何況這位都護大人還是如此寬宏大量和仁慈!

    在這些台吉怯薛們的印象里,部落間的吞並廝殺可要殘酷得多,他們這些人怕是都要死的,哪會像現在這般被饒了性命。

    “把你們的人都喚來,我有話要和他們講。”

    隨著高進言語,四個老台吉自回去傳話,不多時那剩下的猛克什力部兵馬都過來了,那些貴族和怯薛還有勇士們都擠在前面,然後全都跪伏在地,拜見高進這位征服者。

    高進將他在月兒海子說過的話又講了一遍,“我本是來草原做生意的,並不想和你們動刀兵,但是你們的汗王卻不想守規矩,才有了這等結果……朔方部是我見那些小部落可憐,便許了他們立部,得我庇護……今後這河套咱們得立個規矩,老打打殺殺的不好,你們草原上有的東西,漢地沒有,大家互通有無,自然都能過上好日子……今後查干巴拉是你們的新汗王,你們需得听他的號令……”

    “願遵都護大人教誨。”

    隨著查干巴拉說話,跪在地上的猛克什力部眾人也幾乎都是心悅誠服,誰能想到這位都護大人能既往不咎,還願意和他們做生意。

    “這博羅特該死,但他始終是你們的汗王,我也不好太過折辱他,那我便按你們蒙古人的規矩賜死他。”

    高進說話間,自有王斗楊大眼兩人上前,將那博羅特口中布條去了,然後在他歇斯底里的咒罵聲中將他裝入麻袋扎緊後扔在地上。

    “都護大人仁慈!”

    猛克什力部的眾人都是高呼起來,接著他們翻身上馬,在查干巴拉的帶領下策馬踩踏這位老汗王,直到麻袋里的博羅特化作一灘血肉爛泥,這是自成吉思汗時傳下來的死法,向來被蒙古人覺得是最光榮的賜死,因此他們踩踏這位前主子的時候高呼著,“都護大人仁慈!”並不是做假,直看得王斗他們發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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