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顯然看出來了第五琦的言不由衷,但是秦晉卻要想的更深遠。小說
今日的民亂看似偶然,但早晚都會發生,那些被動了切身利益的人也都在等著這一刻,他們未必是要推翻神武軍對朝局的掌控,但卻要朝廷知難而退,不去動他們的土地
從清丈土地的第一天開始,秦晉做了準備和無數個看不見的對手做對,只是他們的反抗似乎來得有些晚。而且,香取寺鬧事的人雖多,但畢竟在城外,規模還不足以鬧到城里。
事實,這也是秦晉早做好了準備的結果,臨時治安條例一條明確規定,除了特殊情況以外,城內任何地方聚眾都不得超過一千人,違者將會遭到嚴厲的懲處,尤其是提供聚眾場所的寺廟或者個人。這個人數的限制掐死了在城內鬧事的途徑,所以才有了香取寺的亂子。
香取寺畢竟在城外,而城外是不受臨時治安條例約束的,所以到香取寺燒香的信徒可以達到數萬人。
第五琦雖然急功近利,但行事尚算縝密,他會在第一時間查清楚在幕後策劃今日民亂的人,給他們來一個釜底抽薪,到那時,即便不安撫百姓,百姓們在群龍無首的情況下也只有作鳥獸散,否則,他們或許還要聚眾造反,攻打長安城
這種可能極為荒謬,難道百姓們都沒有家室嗎為了與自己毫不相干的人去造反
杜甫覺得亂民攻打長安這種事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明明沒有任何可能,怎麼會出自秦晉之口呢秦晉十分清楚洗腦的厲害,尤其是這個民智未開的時代,普通百姓並沒有多少見識和主見,一旦受到強烈的影響,做出各種怪怪的事情來也不怪了。
果然,這種在杜甫看來絕不可能發生的事還是發生了,只不過亂子發生在城內,一股數百人的烏合之眾襲擊了南部人煙罕至的安化門,但烏合之眾畢竟是烏合之眾,不過一刻鐘的功夫,這些暴亂者便斃命的斃命,投降的投降。神武軍可不是當年的左武衛和神策軍,僅憑幾百烏合之眾怎麼可能奪取城門呢
秦晉得報後,並沒有因為自己猜對了形勢的發展而覺得高興,恰恰相反,眉頭擰的更緊了,這意味著,城內一定還有人在策應城外的亂民。他們是要在城外鬧出響動,然後再進入城內。假如那些人的陰謀得逞了,後果將不堪設想。
如何這些人的膽子可遠遠超過了撫君的想象啊
杜甫看秦晉還有心情開玩笑,便道︰
大夫此時或應到第一線去鎮住局面,萬一,出了紕漏可絕馬虎不得啊
秦晉揉了揉太陽穴,又舒展了一下手臂,答道︰
都已經演練了部下幾百遍,神武軍的應急機制可不是白給的,區區蟊賊作亂,還用不著我親自出馬,撫君安心坐等好消息是
事實,秦晉在長安掌權的這半年里,提拔了大量的干將能吏,有這些人在,根本用不著他事必躬親。再加朝廷風氣經過夏元吉的整治之後,以往的那種人浮于事,行事拖拉早不復存在。現在凡事都講求一個效率,當日的公事,當日必須有個明晰的日程表,絕不可能再出現一樁小小的公事要拖大半個月的情況。
正是因為如此,官吏們都各司其職,神武軍又訓練有素,秦晉有足夠的信心可以保證,在天黑之前徹底清除城內的不安定隱患。
很快,第五琦便又趕了回來,經過初步的審訊,強攻安化門的亂民都是香取寺長老花錢所顧的亡命之徒,趁著白天混進了城內。
杜甫大覺怪︰
現在是非常時期,出入城門的百姓都要有照身和路引,那些強人即便被收買了,又如何得到京兆府派發的照身和路引呢
第五琦冷笑道︰
京兆府本身是個魚龍混雜的地方,京兆尹李光弼雖然素來清廉,但地下經辦具體庶務的官吏卻沒有幾個干淨的,夏相公清理了幾次都是前僕後繼呢
言下之意,只要找對了門路,花一筆錢,弄個假的照身和路引那也是舉手之勞。
實際,這種情況不僅僅發生在京兆府,只不過京兆府負責的事情較多,所以各種問題才顯得集而已。至三省,下至六部,以權謀私,因私害公的官吏一抓一把,有了夏元吉的整治風潮以後,明目張膽的逾矩行為不多見了,但偷偷摸摸的事情確實屢禁不絕。
秦晉對此也多有了解,有心人若誠心鑽空子,長安城也絕非鐵板一塊。更何況這看不見的對手本來自長安城內部。
現在唯一棘手的是,暴徒的收買者都來自于香取寺,在捉到香取寺涉案長老之前,真正的墓後主使仍舊會逍遙法外
城外的情形如何了京兆府的人都撤回來了嗎
在得知城外鬧出亂子以後,秦晉知道,僅憑京兆府的人絕難恢復秩序,留在外面也只能成為亂民攻擊的靶子,倒不如悉數撤回來。
第五琦道︰
回來了能有一半,剩下的不是被活活打死,是失蹤了
嗯那些沒能回來的,都是因公殉職,善後的撫恤一定要做好,從優撫恤回來的,也不要過分苛責,出了亂子,問題不在他們,而在樞
第五琦覺得秦晉的話有隱隱責備之意,當即便躬身道︰
下吏視察失職,自請處分
秦晉擺手笑道︰
這也怨不得你,是我對那些心懷叵測之人過分心軟了。但凡事也都自有兩面,如果不爆出亂子,又怎麼查到哪些人意欲作亂呢這倒為我們清除隱患提供了借口和契機
見秦晉並沒有責怪自己的意思,第五琦輕輕的吁了口氣,又覺得秦晉的意圖恐怕不單單是要抓一兩家典型,長安城的大洗牌之期應該不遠了。
以第五琦做了半年宰相的感受,長安權貴對于時局非但沒有補益,反而處處掣肘,為了維護自身的利益,往往又不擇手段,他們對于朝廷已經成了蠹蟲一般的存在,留著沒有多少用處,添亂卻是拿手好戲。經過半年的穩定,神武軍已經在長安站穩了腳跟,現在終于可以騰出手來收拾那些整日間掣肘為禍的蠹蟲們了。
一念及此,第五琦隱隱竟有幾分興奮,他不願意承認自己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人,但偏偏樂意見到那些終日無所事事,只知道作威作福的權貴們倒霉。
第五琦只是在想,秦晉究竟會以一種什麼手段對付那些蠹蟲呢究竟以懷柔為主,還是武力為主,暫時還看不透徹,靜待事態的發展是。
可這種放松還沒能持續多長時間,一名軍吏急惶惶的沖進堂內。
不,不好了,夫人和公子的車隊今日抵達城外,被,被亂民團團包圍了
登時,第五琦的臉都綠了。秦晉出于低調考慮,一直不同意將在商南避難的家人接回來,但是他的幾個親信卻一直勸說他,將家室放在商南並不安全,現在一切都已經走了正軌,不如趁此時將繁素夫人和大公子接回來。
秦晉想想也是,長子已經快一歲了,居然還未見過面,他這個做父親的也過于心冷了,便同意將他們母子接回來。
可千算萬算沒算到今日會有香取寺之亂,偏偏繁素夫人和大公子的車隊又在今日抵達長安,這不幸的巧合差點讓第五琦嚇得魂飛天外。
第五琦偷偷的觀察秦晉,在他的臉並沒有見到明顯的憤怒和擔心,只是垂著眼皮,似乎在沉思著什麼。
杜甫最先發問︰
亂民可知道夫人與大公子的身份
軍吏答道︰
亂民應該還不知夫人和大公子的身份,大夫曾叮囑迎接的車馬不許打出旗號,所以,所以亂民們應該只以為他們是一般的官宦親眷
突出重圍回來報信的親衛傷重不治,否則還能獲知更多的細節,現在不通音信,所有的情況也只能靠猜了。
杜甫面色陰沉,眉頭緊皺,眼看著他明天要返回河東,今日偏偏鬧出了這般亂子,真是讓人擔心啊。
秦晉卻突然說道︰
撫君明日還要返回河東,回去早早準備吧,不要誤了明日的行程
仿佛這個消息並沒有對他造成任何震動,杜甫猶豫了一下還是起身告辭,返回河東的行期確實不能耽擱。他見秦晉的表情雖然凝重,但目光所流露出的神色卻以往任何時候都堅毅。
杜甫走了,第五琦卻不敢走,這個時候正是為秦晉解圍的大好機會。在他看來,秦晉雖然表面裝作若無其事,但又有哪個做父親的不擔心兒子呢之所以如此,全是在于身為位者的心思使然,不能讓下屬見到自己的軟弱,更不能因為私事而亂了陣腳。
豈料,秦晉非但無意商議夫人和兒子被困城外的事情,反而叮囑第五琦︰
一切仍舊按計劃行事,若不能撫,便用兵剿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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