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寢殿內煙霧繚繞,濃烈的檀香掩蓋不住久病臥床的腐臭氣息,曾幾何時這里的主人是後宮妃嬪們日思夜想的情郎。 w w w v w 然則此間早物是人非,重重帷帳內一個微弱的聲音顫抖著發了出來。
是,是輔國嗎
這正是久病在床的李亨在低聲呼喚,李輔國一時五味雜陳,鼻酸眼熱,他本不是個容易動感情的人,多年的宮禁爭斗早練出了一副鐵石心腸,可不知何故听到了李亨從病榻發出的低低呼喚,內心竟有如此大的波動。他跪在地,膝行向前,很快穿過了重重帷帳,見到李亨那種瘦削灰敗的臉時,幾乎難以辨認這是曾經力挽狂瀾的大唐天子。
陛下,老奴來晚了
話又說了半句,再也忍不住,哭出了聲來。
李亨試圖從臥榻起身,但不管怎樣掙扎,他的身子只能像一條瀕死的長蟲無力的扭動著。
你,你不要哭了,朕,朕還死不了
李輔國心一片黯然,心道,自己哭的又豈是天子有性命之憂起死亡,此時的病痛加身,恐怕更使李亨痛苦。只是君臣主僕有別,許多話是不能說出口的。他輕輕的握住了李亨枯樹枝一樣的手,李亨的手冰冷而又僵硬,仿佛那是一只死人的手。
老奴有罪,請陛下移駕
正在李輔國措辭之時,李亨的情緒陡然變得激動,口齒竟也有些含混不清。
為甚移駕皇後呢太子呢他們都去了哪里
李亨雖然身體殘廢,但心智已經恢復到與正常人無異,多日不見太子進宮問安,甚至連隔三差五來看一眼的皇後都不見了聲氣,天生敏感的他早預感到有大事發生,此時突聞李輔國要自己移駕,心里又如何不緊張呢
李輔國本想變個謊話搪塞過去,可惜此時的李亨已經不像剛剛風時那麼好偏,在不停的追問下,他只得吞吞吐吐的道出實情,從太子被逐到吐蕃人兵臨城下,包括張皇後棄朝廷于不顧帶著族人子弟連夜逃走,一切都說出來。當然,他把自己在驅逐太子一事的責任都摘的干干淨淨,所有的罪惡都栽贓給了無法現身辯駁的張皇後。
事實,李輔國也並沒有冤枉張氏,那個惡毒的女人恨不得殺了李豫,只是城許多將領都同情太子的遭遇,或多或少的都在暗行了一些方便之事,否則他也未必能從容安然的逃離長安。
听到李豫並沒有死在張氏手,李亨的情緒漸漸平復下來,在他諸多兒子,能夠繼承大統又守住社稷的,恐怕也只剩下他了,其余的要麼是不堪用,要麼是年齒尚幼,根本沒有資格肩挑重擔。
好啊,太子安然出了長安好,輔國,你答應朕,一定要活著尋到太子,輔佐他,輔佐他
一口氣沒喘來,李亨劇烈的咳嗽起來。
李輔國這才急急的勸道︰
陛下,長安城已經無法守住,眼看著要被吐蕃人攻破,再不走來不及了
朕,朕要廢了張氏,草詔,草詔
滾燙的淚水從李亨的眼眶里大顆大顆的滾落,然後又用盡全身的力氣厲聲呼喊著︰
拿朕的劍來,拿朕的劍
此時殿內只剩下了一個年邁的宦官,其余人早得到了風聲,欲尋機逃出大明宮。那年邁的宦官從箭架取下了長久不曾出鞘的寶劍。李亨示意李輔國結果此劍,又一臉居然的從有些歪斜的口重重吐出兩個字︰
殺我
李亨沒有稱朕,只是使用了一個尋常人在普通不過的字眼,或許作為一個天子,他活下去還有一定的作用,然而作為一個人來說,他早失去了繼續苟活于世的勇氣,與其苟活于世受盡痛苦與屈辱,不如痛痛快快的死去一了百了。
當啷一聲,李輔國手拿捏不穩,寶劍跌落在地,繼而她又馬匍跪叩頭。
陛下一身系黎庶萬民與江山社稷,切不可有輕生之念
李輔國無論如何都不敢執行李亨的敕命,只在一旁不停的勸說著,他希望能夠說動這位癱瘓在榻又倔強無的天子。
良久,李亨所答非所問︰
秦晉呢難道秦晉不知道,不知道長安又大禍臨頭了嗎
李輔國黯然搖頭,別說長安的變故朝廷沒有派人知會秦晉,算知會了神武軍又能如何洛陽距離長安有千里之遙,難道他還能帶領著部眾飛回關嗎
神武軍來不及回來對于張皇後和李輔國本來是好事,但吐蕃二十萬大軍的突然出現,讓所有人都始料不及,所有人也都不約而同的想到了神武軍,此前的慶幸也頓時變成了沮喪與失望。
秦晉已經率軍克復了洛陽,安賊祿山也已經授首,余孽在原沒有立足之地悉數逃回了河北,如果再加一把勁,蕩平叛亂也是指日可待的,可現在這情形
李輔國不再說話,後面的話算他不說,李亨也听得明白,猜得出來。
外面忽有一名宦官急惶惶奔進了天子寢殿。
大將軍,剛剛探知城內出現了大規模的騷亂,看情形很快要蔓延到大明宮,必須要盡早決斷了
所謂決斷自然是帶走天子李亨,李輔國皺眉問道︰
其余事項可都準備完畢
此話問的則是杞王和襄王。
一切均以緒
如此,李輔國才又轉回頭來面對李亨,再三叩首。
陛下萬勿怪罪老奴無狀,都是不得已而為之
話畢,李輔國霍然起身,親自為李亨蓋好了被子,又掖嚴了背角,一揮手道︰
整榻抬出去
李輔國是怕李亨受不了顛簸再病情加重,于是想整榻抬出去,但那宦官則勸道︰
御榻過大,如果抬著,恐怕咱們都出不了長安城
那連被褥一起抬到馬車去,都輕著點,萬勿讓陛下受了寒涼
現在已近深秋,入夜以後便涼如冷水,像李亨這種體虛之人是最容易受斜寒入體的,不得不謹慎小心,否則在顛簸與風寒的夾擊之下,恐怕會命不久矣。
李亨雖不甘心,但也好像任命了一般,無力的閉眼楮,任由一眾宦官擺弄著自己。
褥子剛被抬離了御榻,李輔國便聞到了一陣濃烈的騷臭氣味,細看之下御榻木板早被屎尿浸透了。
盡管他早料到了天子的處境可能不會太好,但也絕想不到天子在病所受到照顧居然遠遠不如一個普通人。不過,此時已經沒有時間多作耽擱,他只得捏著鼻子,揮著手,事宜部下盡快將李亨抬到馬去。
借著殿內昏暗的燈光,李輔國發現李亨雙眼緊閉的臉好像閃過了一絲難堪,然則繼而代之的則完全是痛苦。
當李輔國沿著張氏姐弟逃走的路也踏逃亡之路時,神策軍觀軍使魚朝恩則縱兵大肆行劫掠之事,隨著長安城內局勢愈發混亂,他的目光開始落在了丹鳳門以及大明宮身。
天子和皇後在大明宮,隨著附和作亂的人越來越多,他的膽氣與野心也在短短的幾個時辰內迅速膨脹。
沖進大明宮,殺了禍國殃民的張氏,替天子除害
魚朝恩也是個政治極為精明的人,即或是出于私心復仇要殺掉張皇後,但也必須打著替天子清除奸佞的旗號,只有在大義有站得住腳的理由,才會從容的殺向大明宮。
此時的大明宮經歷了張皇後與李輔國的先後逃跑早亂成了一鍋漿糊,宦官宮人們包括禁軍在內都開始瘋狂的偷竊搶奪大明宮財物珍寶,拿不走的瓷器玉器都在爭奪被摔了個粉碎,許多人腰囊間塞得鼓鼓脹脹,像沒頭蒼蠅一樣隨著大批奔逃的人四處游走
撞開丹鳳門
隨著魚朝恩一聲令下,神策軍開始猛烈的撞擊這座宏偉的宮門。
看著丹鳳門厚重的城門在一下又一下的撞擊瑟瑟發抖,魚朝恩嘴角蕩起了得意的笑容,這座宮門平素里是決不允許他們這些賤民通行的,今日他偏偏要帶著神策軍從此門內進入大明宮。
正得意間,他的部將發現了蹊蹺之處,因為丹鳳門負責守御的禁軍竟沒有一個露面,可以說神策軍正在進行一場沒有抵抗的攻擊。
大約一刻鐘時間,不知何人竟在里面將丹鳳門打開,神策軍簇擁著魚朝恩一擁而入。然則,他得到的結果卻是與料想大為不同。張皇後跑了,李輔國跑了,天子和皇子們也悉數都被帶走,他得到的只是一座沒有任何用處的宮城。
瞬息之間,得意變成了憤怒,怒火燒之下,所有的理智都不復存在。
放火,給俺燒了大明宮燒得干干淨淨,半點渣子都不許剩
當然,在放火之前劫掠財物也是應有之行動,神策軍每搜掠過一處宮殿便放一把火,不到半個時辰的功夫,大明宮內的火光已經沖天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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