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眾人尚未落下的驚呼聲中，譚朗原本已經膨脹到極限的身軀突然猶如泄氣的皮球一般干癟了下去，而在他的心口處，已多了一只驟然穿過的手。
“二十余年了，我對不起你們。”
一名面貌清瘦的老者緩緩收回了自己的手，目光平靜地掃視著在場眾人。
“老……老組長？！”連素來刻板冷靜的大長老此刻音聲都已有些顫抖了︰“您居然還活著嗎？！”
而余下眾人見到老者的模樣時，幾乎也是瞬間便滿臉激動之意地拜伏在了那名老者而面前︰“參見組長！”
“都起來吧，這些年來的事，我之後會跟你們解釋清楚的。”
老組長悠然長嘆了一聲，隨後目光滿帶歉意地注視著不遠處的洪蒙︰“老伙計，讓你蒙受了這麼多年的不白之冤，你受委屈了。”
洪蒙眼眶微微泛紅地搖了搖頭︰“都過去了。”
“是啊……”老組長低頭看了一眼地上那具依舊猙獰抽搐的尸體︰“都過去了。”
“但真的過去了嗎？”
“姜先生，你們幾位請隨我來吧。”
老組長似是清楚姜楚等人的來意一般，並未在此過多詢問便已帶著他們去往了身後的祠堂。
姜楚怔了怔，但還是依言跟了上去。
“老夫姓風，名不語，曾經是異能組中的組長。”老組長甚為簡短地跟姜楚做了一個自我介紹。
而他隨後說出的話，讓姜楚都忍不住為之瞳孔一縮︰“你今年二十五歲，屬蛇，七月十五陰時陰刻的時辰，但卻天生自帶世間至陽之命的煞氣。”
姜楚對此有些錯愕地轉看向了關觴與洪蒙︰“你們這位老組長以前是算命的？”
“臭小子，別瞎說……”關觴知道姜楚歷來散漫慣了，但此刻真怕他會說出什麼令老組長不悅的話。
“呵呵，無妨的。”
風不語輕笑著搖了搖頭︰“有些事並未真實發生過，甚至只來自于傳言。但有朝一日如果當真應驗發生了，那傳言，也就不只是個傳言了。”
姜楚听得有些莫名其妙︰“老爺子，您詐死瞞冥了這麼多年，不會真的只是為了避開某個不知真假的傳言吧？”
“還真有這方面的原因。”
風不語對此竟是並未直接予以否認︰“瞞冥，很貼切。”
姜楚神色為之一凜︰“剛才死了的那家伙……真是從門的另一端過來的嗎？”
風不語緩緩點了點頭︰“其實人冥兩界的界限向來便沒有人們想象中那麼清晰，甚至于本就是相互瓖嵌的。”
“只不過那時，雙方尚且沒有什麼形式上的沖突，即便互相偶有滲透，也不會被當成過激之舉。”
姜楚聞言不禁皺了皺眉︰“現在您依舊這麼認為嗎？”
“現在……”風不語沉默片刻後微微嘆息了一聲︰“我二十多年前就知道他來自于冥界，可真正對他起了殺心，卻只來自于剛才他想要自爆的那一瞬。”
“你在愧疚嗎？”
“姜楚！”
“讓他說吧。”風不語輕輕擺手示意關觴退下︰“我也已經好多年沒有听過這些了。”
姜楚目光陰沉地直視著他繼續往下說著︰“不管他是不是冥界所來的人，您都不應該把自己的人交給一個這樣品性的人。”
“這已經不單單是壞了，是惡，來自于立場沖突的邪惡。”
“如果早就知道他會毀了這幫人，那就更不該給他這個機會！”
風不語竟是附和著輕輕點了點頭︰“我確實已經預料到了這個結果。”
“可有些事，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它去發生。”
“哪怕那是連我自己都不願看見的事實。”
風不語意味深長地看著姜楚，但姜楚的臉色卻是瞬間陰沉到了極點︰“行吧。”
“這地方我也來了，你們這位老組長我也看了，告辭吧。”
“姜楚你站住！”
眼看著姜楚毫無停留之意地想要轉身離去時，洪蒙的臉上鮮有地露出了一抹急切之意︰“你忘了我們這次來這兒究竟是為了什麼嗎？”
“我沒忘，因為我本就沒問過，更不記得。”
姜楚平靜而漠然地看著眼前的幾老︰“我打小就是個傻子，也沒怎麼念過書，但有些常識一般的道理我還是明白的。”
“如果一個人對自己人都可以見死不救，甚至于親自將他們推進火坑當中，那麼就不要指望他對于外人還能有更多的慈悲。”
“況且，我還能活到今天，靠的也不是任何人的施舍。”
“姜楚？！姜……”
關觴與洪蒙各自有些焦急地想要追出去時，卻是被風不語抬手給攔住了︰“讓他去吧，這孩子說的沒什麼錯。”
“可是老組長！我們此來確實是為了一件大事啊！萬一耽誤的話……”
“他已經來過了不是麼？”風不語輕笑目送著姜楚的背影遠去︰“只不過現在又走了而已。”
“一件必定會發生的事，是無法避免的。”
“但這世上卻偏偏有一種人，能夠活出另一道軌跡。”
“我不是，但我覺得他是。”
洪蒙與關觴各自神色愕然地對視了一眼，有些沒听明白老組長究竟是什麼意思。
“你們回來也好，正好組里有件事，是時候開始做了。”
風不語注視著姜楚離去的方向喃喃自語著︰“這件事，我已經準備了整整二十五年了……”
姜楚並不知道風不語究竟在準備什麼事，甚至不知道他究竟是什麼人。
可這依舊不妨礙他本能地想要離開這個暗無天日的地方。
太過壓抑，連自己這種向來見慣了血腥與殘忍的人，竟是對這里的氛圍都有些難以忍耐。
或許真是年紀越大，反而越為容易對一些事產生感性的思維了嗎？
姜楚不想跟任何人說話，只是以最快的速度沉著臉離開了這座始終存在于地底的建築。
而幾乎就在他剛剛離開異能組時，手機上便已經彈出了一條語音留言。
“徐老？”
看著屏幕上顯示的名字時，姜楚因此而微微一怔，但轉而卻是意識到了什麼一般，眉宇間驟然多了幾分煞氣。
凝重不已地點開上面的留言時，姜楚向來面帶淡笑的那張臉，已瞬間被寒霜般的神情所覆蓋了︰
“又開了一扇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