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里的伙計們很快將青稞酒抬了上來,都是用酒桶盛裝的,每桶看上去至少三十斤左右。
辣椒見那木桶樣式很奇怪,便問道︰“這桶用的是什麼材質?”
桑杰道︰“這是瘤突木桶,用的都是百年樹齡的雲杉木。制作酒桶時截取整段雲杉木掏空成桶,然後外面再箍上數道銅皮,桶壁特意留下木瘤凸起——目的是可以增大酒醅接觸面積,促進發酵。”
辣椒問道︰“青稞酒的主要原料就是青稞是吧?”
桑杰心道︰這不是廢話嗎?但他仍然耐心回答︰“是的。”
“那釀造工藝你知道嗎?”
“當然知道,我自己還釀過酒呢!”
“那你介紹介紹唄。”
“沒問題。第一步是炒制去芒,就是將帶殼的青稞鋪在鐵釜上,用松木文火炒至微焦黃,再用石臼舂去芒刺,保留完整的麥粒。
第二步是蒸煮控水,炒過的青稞放入陶甑蒸至半熟,然後攤晾于犛牛毛氈之上,水分控至‘手握成團,指縫無水滴’的狀態為佳。
最後是酒曲的制作,這也是核心秘密,當然,你們就算知道了也無所謂,你們漢人很少對青稞酒感興趣,你們如果在中原釀造青稞酒根本無人問津,肯定賠死;而在我們吐蕃釀造青稞酒無疑是在狼群里奪食,競爭慘烈,純粹是找死,所以告訴你們也無妨。
因為曲種的來源你們根本想不到也找不到,知道是什麼嗎?是陳年酒窖牆腳的紅褐色霉土,想不到吧?就算現在知道了,你們知道哪有嗎?”隱隱透出自負之意。
龐十五呵呵一笑︰“兄弟,話可別說得太滿了,說不定我一不小心就找著了,並且一發不可收拾,把你們當地的霉土全部斂光,到時候你們沒有霉土可用,市面上斷了青稞酒的供應,你可就成了大罪人了!”
桑杰一驚,“啊?”他看龐十五不像是在說笑。他要真的斂光了當地所有霉土,那些釀酒坊的老板們,領主們,喇嘛們,因此而喝不到青稞酒,最後追根溯源,萬一查到是自己的一句吹牛引發的事件,那自己還有命嗎?
鳳九霄又將爐上的土豆轉了一圈,輕聲喝斥道︰“十五,瞎說什麼?別嚇到人家!”然後他扭頭對桑杰笑了笑︰“他開玩笑的,你別當真,繼續說你的。”
桑杰緩了緩,感覺白衣少年的笑容讓人感覺如沐春風,心下稍微安定,繼續說道︰“這曲料的配方我也不怕說給你們听,但我只說一遍,你們要是記不住那是最好。配比若分十份,其中苦蕎粉佔五份,羌活根粉佔兩份,雪山棘豆草粉佔三份,記好了,五二三。最後加上青稞酒汁揉成面團,塑成牛糞形狀的面餅。”
辣椒只覺胃里一陣翻騰,撇嘴道︰“面餅就說面餅唄,非得扯到牛糞上面!”
桑杰笑了笑,“我們這里相對荒涼,沒什麼東西可拿來比喻,除了牛糞就是羊糞,總比人糞好吧?”
辣椒閉著眼楮,右手擺了擺,無力道︰“繼續吧大哥!”
桑杰笑道︰“將曲餅埋在羊糞堆里保溫,七日後表面綻放白絲如雪,曝干後備用,活性可存三年。”
辣椒眼楮又睜得老大,“什麼?那個曲餅埋在哪里?”
龐十五刻意加重語氣︰“羊糞里!”
辣椒立刻做捂嘴狀︰“嗯,那里確實有溫度!”她突然看向桑杰,“那如果取用的時候,直接……”
桑杰尷尬地道︰“用前都會清洗干淨的,你放心。”他心中卻嘀咕︰你當我們都是傻子嗎?連羊糞都吃?
他接著道︰“至于青稞酒的發酵可分為三個階段。”
辣椒搖頭嘆息︰“喝個破酒還搞得這麼復雜。”
桑杰道︰“三個階段是初酵、二酵和三酵。初酵用帶蓋的木桶盛裝,灶旁保持常溫,大約三日,發酵成功的狀態是——冒酸泡,散發青隻果香;
二酵,改用黑陶甕盛裝並埋在地下一半,在恆溫地窖保存,保持溫度清涼狀態持續半月左右,發酵好的狀態是——酒液開始分層,黃沫上浮如同酥油;
三酵,容器再換成外包犛牛皮的羊皮袋,我說的有些繞嘴,就是皮袋里邊是羊皮,外邊是牛皮,內外兩層皮。懸掛帳外三十天以上,發酵好的狀態是——皮袋鼓脹如球,拍擊聲悶如雷。”
辣椒搖了搖頭,“你這配方就算白給我都不要,太麻煩了,不就喝個酒嘛,這個得搞七天,那個得搞三十天,這邊正想痛飲一醉呢,那邊告訴你得等三十天,這不讓人的心拔涼拔涼的!”
桑杰嘿嘿傻笑,一直以來,他從未沒遇到過這麼有趣的姑娘,不禁被辣椒的率直深深吸引。
好在他有自知之明,懂得非禮勿視,沒敢一直盯著辣椒看,不然龐十五早就沖他發火了!剛才桑杰偷偷看了辣椒好幾眼,龐十五自然全看在眼里!幸虧這吐蕃小伙子是個正經人,不然,呵呵!
這時樓下突然響起一陣嘈雜聲,似乎有不少人要進酒樓。只听樓下的吐蕃小伙子說著藏語,然後一個粗獷的聲音說了幾句藏語,便听樓梯騰騰一陣急響,上來一幫人!
七個吐蕃兵簇擁上來,生鐵甲片刮蹭著褪漆欄桿“ 嚓嚓”作響,為首者牛角盔上插著根染血的鷹翎,皮革腰帶上斜插兩柄彎刀,刀柄裹的狼皮油亮發黑。
他眼窩深陷似鷹隼,目光掃過屋內兩桌客人,突然——他的目光驟然凝住!
只見一個絕世美人正低頭啜著酥油茶,膚如凝脂,那一抹烈焰紅唇,更襯托出那股出塵絕世的孤傲和清冷。
“唷,漢人的白度母掉進羊奶桶了!”鷹翎頭領捏著酒囊灌了一口,青稞酒漿順胡須滴在胸甲上。
他突然伸指蘸了酒液,甩腕朝袁紫珊衣襟彈去!
酒珠穿空帶起微嘯,在離袁紫珊身前數尺處撞上了一股無形氣牆,“噗嗤”數聲化作一股白氣消彌無形。
龐十五緩緩站了起來,眼中的冰冷足以冰封千里!
鳳九霄繼續轉動土豆,眼皮都未抬起。
但是曾詠卻感應到了他身上已經散發出了強大而恐怖的殺氣!由于鳳九霄刻意壓制,所以很多人根本察覺不到,曾詠是因為和鳳九霄朝夕相處,彼此太過熟悉,所以憑直覺能感應到鳳九霄的怒火!
鷹翎頭領怪笑一聲,靴跟蹬倒鄰座空凳︰“他媽的,漢羊還長了犄角?”他帶著六個親兵大搖大擺地走過去,將鳳九霄等人圍住。
一個吐蕃士兵猛然探爪抓向袁紫珊肩頭,五指虯曲如鷹爪,袖口腥羶氣隨掌風先至!
卻見龐十五一拳轟出,那吐蕃士兵爆出一聲慘叫直接橫飛出去,噗通一聲結結實實地撞在牆壁上, 擦一聲,木質牆壁直接被轟出一個大窟窿!
突有兩把彎刀自左右砍向龐十五,刀光交錯如獠牙撕咬!
龐十五突然雙手齊出,同施金剛般若指!
這門神通自然是鳳九霄傳的,近日每晚都苦練一個時辰,以三倍琉璃戰力為基礎,修習這些功法自然進境神速,嗤嗤兩聲,兩股勁風激射而出!
噗噗兩聲,持刀藏兵的咽喉已經被洞穿!
尸體砸翻後邊酒桌,銅壺滾落發出雜亂聲響,放眼望去一片狼籍。
鷹翎頭領的狂笑瞬間僵在臉上!
鳳九霄終于停止了土豆的轉動,緩緩站起,看著鷹翎頭領。
“把他們剁成碎肉,喂我的金雕!”
他的咆哮猶如炸雷!
三個士兵厲吼著合圍,同時揮舞彎刀劈向龐十五!映著炭火的刀鋒離他頭頂三尺時,卻似撞上無形的鋼牆,刀勢驟然凝滯不動!
剩下那個吐蕃士兵一臉惶恐,感覺事態的發展有些超出了自己的認知,簡直不可思議!
三名僵住身形的士兵其中一人吼道︰“你們是什麼人,敢壞我們洛桑將軍的好事?”
啪啪啪,龐十五瞬間賞了三名士兵一人一個耳光!
鷹翎頭領怒道︰“你們知道我是誰嗎?”
龐十五冷冷地道︰“我他媽管你是誰?你現在若是自斷一只手,興許我會饒你一次!”
鷹翎頭領冷笑道︰“你他媽的,一個漢狗居然也敢跟老子如此叫囂?!”
龐十五驀然拔劍!
劍光一閃,身前三個吐蕃士兵瞬間人頭落地!
在旁邊本就嚇傻的桑杰,此時更是嚇得六神無主、魂飛天外!
這些漢人的膽子竟然如此之大,敢在大庭廣眾之下肆意殺人,而且殺的是吐蕃官兵!
這可如何是好?如果讓城主知道有士兵死在店里,那這不是被查封的問題了,而是人頭落地的事了!要不,跑路?
龐十五看著有些懵圈的桑杰說道︰“告訴你老板,打壞的東西我們賠,打死的人你們負責收尸,如果有官家來問,就說是我們干的!我是晉中常家人,”他指著曾詠道︰“他是嶺南朱五!”
曾詠眉毛一挑,隨後嘴一歪,“我是衡陽齊二!”讓老子冒充朱五那個人渣,休想!
剩下的那個藏兵感覺今日是凶多吉少,突然往樓梯方向狂奔,只听嗤地一聲,那藏兵瞬間僵住不動,身上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結霜!
頃刻之間,那藏兵身上已經結了厚厚的一層寒冰!眾目睽睽之下,一個大活人竟然變成了冰雕!如此寒冷侵襲之下,那藏兵恐怕再無生機!
鷹翎頭領目眥欲裂!
六個親兵竟然全被干掉了!
他突然拔刀!
卻見袁紫珊屈指一彈,一縷指風射出!
噗!
指風正中鷹翎頭領的眉心!
然後以眉心為起點,淡淡的冰晶開始向四周擴散!
頃刻間鷹翎頭領也成了冰人!
王笙和端木燕心下凜然,幻陰指的威力竟然恐怖如斯!
熊夢煙心道︰三倍琉璃的威力果然驚人!
桑杰此時已經嚇得腿軟。而那桌江南客商此時更是焦急!此時若走,可能反倒會引起吐蕃將軍的注意,不如順其自然!
直到那鷹翎將軍等七人的尸首被塞進裝青稞的麻袋拖下樓以後,他們的臉色才恢復了幾分!
桑杰說道︰“客官就不怕被我們吐蕃的官兵圍剿追殺?”
龐十五臉上卻露出了興奮,“有官兵追殺?那太好了!
桑杰心道︰這小子沒病吧?怎麼好像听說有官兵追殺他不但不害怕,反而很興奮?
龐十五笑道︰“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