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蕃商隊的牛皮帳篷外，牛糞與柏枝混燃的四處篝火正 啪作響。
橘紅色的火舌舔舐著高原的夜色，將方圓十步內的濕土烘出帶著青草味的暖意。
不少年輕吐蕃人用銅壺煨著酥油茶，火光在他們充滿風霜的臉上跳動，像是要把那些穿越羌塘荒原的故事都烙進高原紅里。
突然有人彈起了扎念琴，六弦震顫的瞬間，火星驚飛如受驚的螢火蟲。
總共起了四個篝火堆，哈桑這一處篝火最小，因為人數最少。除了哈桑以外，只有四個年輕的吐蕃人陪著，加上鳳九霄八人，大家三三兩兩、稀稀拉拉地圍在篝火四周，不像其他幾處，密密麻麻、一個挨一個地圍坐了一大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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篝火對面，幾個年輕的吐蕃商隊的小伙子目不轉楮地看著辣椒。
在他們心目中，這才是最美的漢家少女！
美麗、大方、活潑、直爽！
她旁邊的幾個漢家少女雖然也都眉目如畫，甚是好看，但都不怎麼說話，和家鄉那些能歌善舞的姑娘們比起來簡直差得太遠了！
辣椒隔著火焰看向對面的哈桑時，無意間發現他旁邊的幾個年輕小伙子竟然都在看她這邊，她立刻不爽道︰“小姐，那幾個人都在看你，眾目睽睽，非禮勿視，他們卻直眉瞪眼，毫無顧忌，簡直無禮之極！”
袁紫珊看了一眼笑道︰“他們是在看你！”
辣椒一怔︰“看我？看我干嘛？”她摸了摸臉，“臉上也沒啥東西啊？”
袁紫珊小聲道︰“他們是覺得你好看！”
辣椒眼楮一瞪，溜圓，“啥玩意？”
“咋了，就這麼沒自信？”
“不是，小姐，你不興逗人的！”
“我可沒逗你！”
“有你在我旁邊，他們會盯著我看？”
“你咋這麼沒自信呢？”
“誰不自信了？我一直都很自信啊！”
“那你還懷疑啥呢？”
“不是我懷疑啥，這邏輯不通啊！我是長得好看，但和你比起來，我確實不行啊，這不是自卑啊，這是事實啊！“辣椒說得理直氣壯。
旁邊的常子衿笑道︰“辣椒，他們確實在看你！”
辣椒道︰“那咱們打個賭如何？”
常子衿道︰“打什麼賭？就賭他們到底看誰？”
“是啊！”
“好啊！我跟你賭了！那彩頭是啥？”
辣椒想了想，“你贏了，我給你買一年的胭脂！你若輸了，我一年的胭脂你包了！”
常子衿笑道︰“彩頭太小！”
辣椒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但是她不相信會有奇跡發生，立即說道︰“你說！”
常子衿道︰“除了一年的胭脂，我還要五件金絲羅裙、三個金步搖、一個祖母綠手鐲！次品我可不要！”
辣椒突然沉默！
她看著常子衿，“子衿姐姐，你就這麼有把握？”
常子衿笑道︰“現在認輸還來得及，我一件彩頭都不收！”
辣椒立刻大聲道︰“我又沒輸，我憑什麼認輸？賭了！”她看著袁紫珊，“小姐，你不參一手？”
袁紫珊笑道︰“我若再參一手，你恐怕要賠得傾家蕩產了！”
辣椒瞪大眼楮︰“你啥意思？”
袁紫珊笑道︰“你子衿姐不是告訴你了嗎，現在投降認輸，就放你一馬，那些胭脂啊、祖母綠啊統統不要了！你難道還要堅持？”
辣椒感到不可思議︰“小姐，難道你也認為我會輸？”
袁紫珊也露出一臉的不可思議︰“剛才我不就告訴過你答案了嗎？你難道真的以為你會贏？”
“可是……”
“可是什麼？”
辣椒眨了眨眼楮，“可是我不信邪啊！這些生瓜蛋子年紀也不小了，看著也都十八歲以上了，怎麼看也都是正常男人啊，他們除非是眼瞎，否則不可能覺得我比小姐好看！子衿姐！我賭了！不就是個祖母綠手鐲嗎，輸了我給你買！”
袁紫珊提醒道︰“辣椒，一個祖母綠手鐲不便宜啊！”
辣椒道︰“我知道！品相差一等的有雜質，色澤不勻，至少也得花個五百兩左右，好一等的通透鮮綠的就得一千五百兩，至于宮廷級別，更是價值連城，根本買不到！”
袁紫珊道︰“那你還賭？”
辣椒道︰“小姐，你咋就不信我呢？”
袁紫珊一臉無奈，“事實擺在那了你不輸誰輸？你再看看，他們到底在看誰？”
辣椒再凝神望向對面，卻見那幾個小伙子都低著頭，這還怎麼確認眼神啊？
她一口咬定︰“反正他們就是在看你！”
袁紫珊搖了搖頭苦笑道︰“真是傻姑娘！好吧！苦口婆心勸你一萬遍，不如讓現實教訓你一次來得深刻！”
辣椒立刻嘴一噘︰“小姐，你又在挖苦我！”
袁紫珊笑眯眯地看著辣椒，“我哪里挖苦你了？”
“沒挖苦我？那什麼教訓我吧還深刻吧！”
“忠言才逆耳啊，傻丫頭！我總說些甜言蜜語你就樂意听了？”
“我才不听甜言蜜語呢！”
常子衿這時笑道︰“辣椒，考慮好了嗎？現在反悔還來得及！”二妮心道︰以辣椒的脾性，你若不說這話還好，你這麼一激，辣椒就算想放棄這回也不會放棄了。子衿這次是吃定辣椒了！
袁紫珊小聲道︰“抓緊說放棄！”
辣椒咬牙道︰“不！我不能放棄！這次是戰勝她的好機會！”袁紫珊沒敢接茬！辣椒這話太露骨了，分明是想替袁紫珊出口氣，打壓一下常子衿的“囂張氣焰”！
常子衿豎起大拇指，笑道︰“爽快！上等的祖母綠鐲子即將到手了，謝謝辣椒妹子啊！”
辣椒噘著嘴道︰“既然已經賭了，那現在就求證結果唄！”
常子衿笑盈盈地道︰“好啊！那誰去求證呢？”
眾人面面相覷，目光最後都投向鳳九霄！
鳳九霄笑道︰“我和紫珊這關系，應該避嫌，曾兄去吧！”
曾詠卻道︰“那幾個小子連看都不敢看我，我若去問，恐怕他們連個屁都不敢放！還是讓比格兄去吧！”
比格沃夫立刻左瞅瞅，右瞅瞅，目光四下掃蕩。掃到龐十五時，龐十五立刻拒絕︰“我和辣椒這關系，我得避嫌！”
目光掃到二妮，二妮也搖頭︰“我……我也避嫌！”
比格沃夫頓時一怔，“二妮，你既不是被評論的對象，又不是打賭的一方，你避的什麼嫌啊？”
二妮也怔住，“是啊，我避的什麼嫌呢？”
她心里已經開始暗自後悔！
自己避什麼嫌啊？不就是自己覺得和常子衿走得近嗎？
可這畢竟這只是自己覺得！龐十五、袁紫珊、比格沃夫，沒一個厚此薄彼啊？他們對自己和對他人的態度都是一樣的啊！袁紫珊從未因為自己天天和常子衿坐一輛車而疏遠自己啊！
著相了，著相了！
本來就是玩笑事，自己的表現反倒讓大家覺得自己心機深沉！
內心浮起陣陣懊悔！
看著比格沃夫的目光仍在期許自己的回答，她趕緊擠出笑臉︰“我就是開個玩笑！我避什麼嫌啊，我馬上去問！”
她起身之後徑直走到哈桑身邊，然後微蹲下身，笑問道︰“老伯，我能問他們幾個問題嗎？”
哈桑有些詫異，但是仍然點了點頭︰“問吧！”
二妮先看向哈桑左邊那個年輕藏人，微笑道︰“你好！”
那吐蕃小伙子有些錯愕，但仍然禮貌地回應道︰“你好。”
“你叫什麼名字？”
“達瓦！”
“哦，達瓦，我問你，你剛才看我們那邊的時候……”
小伙子突然面色一變，然後緊張地道︰“我剛才是在看篝火，我沒有看你們！”偷看別人尤其是偷看別家的姑娘，那可不僅僅是無禮的事，那可是要受到族規嚴厲懲治的！
二妮掏出一錠銀子，笑道︰“你別緊張。”然後靠近他的耳朵輕聲問︰“你別緊張，是這麼個事……”她開始小聲嘀咕，達瓦的臉色開始了豐富的變化，一會瞪大了眼楮滿臉的驚詫，一會連連點頭露出了‘原來如此’的表情，一會竟然又露出了害羞的神情，偷偷又向辣椒這邊看了兩眼。這次辣椒竟然感覺那吐蕃年輕人竟然真的好像看了自己一眼，她似乎有點不祥的預感！
當?錠銀子交到達瓦手上時，他看了看哈桑的臉色。二妮笑道︰“哈桑老伯，我給他一點咨詢費，沒事吧？”
哈桑道︰“那是你倆的事，我不管。”
二妮示意達瓦趕緊收起來，達瓦面露喜色，立刻將銀錠塞入懷中！
二妮示意達瓦去問一下哈桑另一側的兩個吐蕃年輕人。
達瓦立刻湊到哈桑的另一側，與那兩個吐蕃小伙附耳交流一番，很快回來，小聲道︰“他倆和我一樣。”
二妮淺笑道︰“謝謝！”施了個萬福退了回來！
辣椒立刻問道︰“怎麼樣？”
二妮正色道︰“辣椒，你相信我嗎？”
辣椒一臉不悅︰“快點吧二妮姐，別整那些沒用的！”
鳳九霄笑道︰“就是！快告訴辣椒結果吧，再不告訴她，她快要咬人了！”
二妮笑道︰“辣椒，你輸了！”
辣椒一怔，“不可能！”
二妮嘆息道︰“你看，你不信我！”
辣椒道︰“誰說不信你了！”
“那你還說不可能？”
“我這不是一時間難以接受嘛！”
鳳九霄笑道︰“辣椒，我有辦法幫你驗證。”
辣椒立刻眼前一亮︰“哎呀那你快點！”
鳳九霄呵呵一笑，突然對著篝火對面的哈桑朗聲道︰“哈桑老伯，在下想請教您一個問題！”
哈桑道︰“請講！”
“我想請教一下，咱們吐蕃的年輕人最喜歡什麼樣的姑娘？比如喜歡個子高高的，還是身材適中的？是喜歡大眼楮大大的，雙眼皮，還是單眼皮？”
哈桑笑了笑，剛才二妮問達瓦的話他其實也听到了個七七八八，“一方水土養一方人，我們吐蕃人對美女的評判標準和你們漢人確實略有不同。比如說膚色，我們認為紅潤如蜜為美，你們中原漢人則以雪白如玉為美，對吧？”
“對！”
“在身材方面，我們吐蕃人以健碩有力為美，而你們漢地則以縴弱如柳為美；在裝飾喜好方面，吐蕃姑娘喜歡綠松石、銀飾和實用工具，而漢地姑娘則喜歡金釵、羅裙和繡花鞋，對吧？”
“對！”
“我們吐蕃人心目中的美女理想形象是度母那般的牧羊女，而你們漢地大多數人喜歡閨閣中的才女，對吧？”
“對！”
“總而言之，我們吐蕃女子之美在雙頰的太陽，在腰間的銀刀，更在誦經時低垂的睫毛上。”
鳳九霄道︰“听老伯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啊！”
哈桑笑道︰“記得有位先賢說過，我們吐蕃的美女標準，是生命力、信仰與實用精神的結合。她們不是溫室的花朵，而是高原風雪中綻放的格桑花——既能誦經祈福，也能縱馬馳騁，在嚴酷環境中詮釋獨特的雪域之美！”
鳳九霄道︰“我听明白了，咱們吐蕃美女的大概標準就是既能靜下心誦經，又能騎馬打仗或牧羊，長得要健碩有力，按我們漢人的說法就是英姿颯爽唄？”
哈桑道︰“沒錯，你們這位紅衣姑娘最接近我們吐蕃美女的標準！雖然她皮膚雪白，但眉目之間英氣逼人，言談舉止毫不做作，女子男相，福澤深厚，正是我們吐蕃男子心目中的理想型！”
辣椒張大了嘴巴，一時怔住！
袁紫珊嘆了口氣，“一千五百兩沒了。”
常子衿舉起手腕笑道︰“祖母綠有著落了！”
二妮心道︰子衿這就弄了個祖母綠鐲子？
曾詠突然對二妮壓低聲音說道︰“你也喜歡祖母綠的鐲子？”
二妮立刻道︰“太貴了！”
曾詠頓時笑了︰“喜歡就喜歡，干嘛要提太貴？貴不貴的問題由我來解決。”
辣椒突然問道︰“哈桑老伯，能問一下，度母是誰嗎？”剛才哈桑說理想型美女是度母一樣的人，而自己就很接近度母，那度母到底是誰？
哈桑道︰“在佛教中，度母是觀世音菩薩的眼淚所化，象征慈悲、智慧與救度。她以不同身相顯現，護佑眾生脫離苦難，尤其被視為女性修行者的終極成就典範。”
辣椒一怔，“觀音的一滴淚？我就是像一滴眼淚？”
哈桑笑道︰“傳說觀世音菩薩見眾生沉淪苦海，悲憫落淚，淚滴化為綠度母與白度母。綠度母說︰我願以女身度眾，救度八難，直至輪回空盡！從此成為眾生的依怙。後世還有白、黑、紅等二十一種身相度母！
最常見的身相是綠度母和白度母。綠度母的身色是綠色——象征生命力與事業成就；姿態為右足下垂，代表隨時起身救度，左足盤坐，代表禪定智慧；右手結施願印，持烏巴拉花，象征賜福，左手結三寶印，持青蓮，象征清淨；心咒——嗡達列度達列度列梭哈。”
鳳九霄道︰“原來就是漢人所說的菩薩一般的人物。”
哈桑道︰“可以這麼說。白度母的身色潔白如月光，象征純淨與療愈；面貌特征是︰額、掌、足心各有一眼，共七眼，代表洞悉一切苦難！持長壽寶瓶，代表賜予健康與智慧；心咒︰——嗡達列度達列度列瑪瑪阿優布涅嘉納布欽古魯梭哈。”
鳳九霄道︰“何為心咒？”
哈桑道︰“獲取慈悲能量的聲音密鑰！”
“您說度母救度八難，指哪八難？”
“獅難傲慢）象難痴愚）火難嗔恨）蛇難嫉妒）盜難貪婪）牢獄難業障）非人難邪見）水難欲望），是為八難。”
鳳九霄道︰“辣椒，明白了吧，你現在就是大慈大悲、救苦救難的菩薩！”
辣椒咬著嘴唇，突然看向龐十五，“給我點錢！”
龐十五道︰“多少？”
辣椒恨恨地道︰“明知故問！一個祖母綠的鐲子多少錢？三個金步搖多少錢？一年的胭脂，五件金絲羅裙，一共多少錢？”
龐十五拍了拍胸脯，“小意思！夠用！哥去買！”
辣椒道︰“雙份！”
龐十五一怔，“雙份？”
辣椒道︰“我輸多少，你就得賠我多少！”
龐十五笑道︰“這叫事嗎？”
鳳九霄淡淡地道︰“四份！”
龐十五一怔，隨即笑道︰“小事一樁！”
曾詠豎起大拇指道︰“真場面兒！”二妮小聲問︰“你們在說什麼？怎麼成了四份？”
曾嘛小聲道︰“你們四個姑娘家一人一份！”
二妮頓時張大了嘴巴，指著自己的鼻子，“我也有份？祖母綠的鐲子？金絲的羅裙？”
曾詠笑道︰“自然！要不怎麼說鳳公子場面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