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事。
翌日凌晨，鳳九霄已經早早地起床走在長街之上。
此時天尚早，他自然不會去金府。只是習慣使然，單純的遛彎！
大清早的空氣頗為清冷，街上本就沒幾個人影，再加上霧氣朦朦，更顯得有些冷清。
鳳九霄此時有些感慨，無論這城市多麼繁華喧囂，一天十二個時辰，總有繁華退卻、喧囂落寞的時候，就像一個名伶，無論她在舞台上有多麼光芒四射多，多麼萬眾矚目，一旦謝幕之後，迎接她的都只能是寂寞和空虛，以及黑暗中的孤獨！
昨夜的萬家燈火是何等的輝煌燦爛？而此時卻是萬籟俱寂、杳無人煙，如同一座鬼城，若不提前講明，誰能想到眼前這座如此寂靜、如此“蕭條“的地方竟然是南唐最富有的城池之一無錫？
他緩緩向前邁著輕盈的步伐，看著街邊的各式店鋪，覺得這里的商業氛圍和經濟規模確實比衡陽要大得多。而且這邊的人商業頭腦的確比北人要強。
又走了一會，霧氣漸散，人影漸多，前面終于有賣早點的了。
一條小河橫貫東西，無數的民居依河而建。河堤看來是當地官府統一修建的，用的是清一色的青磚和花崗石，河面上每隔幾十丈就有一座石拱橋，連接南北。
鳳九霄身前的便有一座石拱橋，橋上銘刻著“萬福”兩字，看來是這橋的名字。
跨過“萬福橋”，迎面便是一個小酒館，門外旗桿上掛著一面黃白相間的旗幟，上書三字，“狀元居”。
一對中年男女正在店里忙活著，看樣子應該是一對夫妻。
男子正在揉著面，突然發現門外站著一個白衣少年，他立刻招呼道︰“公子想吃什麼，進來看看？”他口音居然不是吳中一帶，竟然像是豫南方言。
鳳九霄道︰“你這早上飯都有什麼？”
中年男子道︰“銀絲面，油條，稀飯，牛肉湯，三鮮餛飩，特色小籠包……”
鳳九霄道︰“來一份特色小籠包，一碗牛肉湯。包子都有什麼餡的？”
中年男子道︰“肉的是豬肉，素的是木耳、雞蛋、韭菜，無論是葷是素，里邊都加了蟹黃油，所以味道鮮美。”
鳳九霄道︰“好，先來一籠嘗嘗。”他知道這里的包子小得很，一籠十個加起來估計都不到一斤。
老板娘很樸素，見有客人也立刻熱情的笑了起來，不過少了一顆門牙，看起來怪怪的。
中年男子開始把提前包好的包子取出，掀開鍋蓋，頓時熱氣蒸騰將整個空間都籠罩了起來，片刻之後，蒸氣消散，包子已下鍋，他怕少年干等寂寞，于是主動打開了話匣子，“公子是頭一次來無錫？”
鳳九霄道︰“是。你是這里的老板？”
男子呵呵一笑，“就是討口飯吃，什麼老板不老板的。”、
鳳九霄道︰“听你口音也不像無錫本地人啊。”
老板笑道︰“我是從光州遷來的，來了二十年了。”
“為什麼會到這扎根？離家可不近啊。”
“若是能有口飯吃，誰會背井離鄉？”他眼中有了一絲無奈，一絲惆悵。
鳳九霄道︰“光州？”他立刻想起光州的好多往事。
當時光州所有的大小幫派都被兩霸天威逼利誘歸于自己麾下，最終形成了東霸天張老太爺和西霸天邱老太爺東西爭霸的格局。
當時鳳九霄最看不慣這兩個老東西明面上斗得你死我活，暗中卻相互勾結，利用各種卑鄙手段打壓當地幫派，無情地收割羊毛，所以他發起了進攻！
光州一役更是殺人無數！兩霸天的手下傷亡慘重！
他單手掐死了澹台敬德；
以碎石當箭，用震天弓射殺東方玉、王長安；
以秋水刀斬南宮如雲！
混戰之中公孫令儀由被巨石蜈蚣刺死，狄青龍投降！
此外無影劍朱驊、追風劍李不為、河洛飛龍苑風、鐵掌無敵諄芒、多情公子季徹、連城座下邱飛鵬、岳池、歐陽青雲等更是死的死逃的逃！
那一役，八臂哪吒劉金鱗也在場，鳳九霄特意放了他一馬！
“你是說二十年前光州的日子不好混？”
“是啊，官府腐敗不說，地痞流氓橫行，白天官府來收苛捐雜稅，晚上流氓收保護費，我們這些小老百姓哪撐得下去啊？”
“現在听說那邊已經很好了，官府也不敢亂來了，所謂的地痞流氓已經全被整合了，如果你想回去，現在倒是個機會。”
老板苦笑了一下，瞅了一眼老板娘，“我如今已經安家于此，老婆也是本地人，我父母早亡，她父母卻還健在，我現在是動不了了！”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鳳九霄也不由得感到一陣唏噓。
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無改鬢毛衰。
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
賀知章從京城回到家鄉時已經闊別了五十多年！一首《回鄉偶書》道盡了多少歲月滄桑人間離別無奈？
鳳九霄道︰“你這店里有七八張桌子，看來平時生意也不錯！”
老板頓時臉色一暗，“生意再好也架不住揩油的多啊！”
鳳九霄笑道︰“誰揩油？官府？地痞？”
老板道︰“這邊的官府比老家的要強不少，南唐的皇帝對老百姓還是不錯的，主要就是一些地痞流氓。”
鳳九霄道︰“都是些什麼人呢？”
老板道︰“都是金老太爺的人！”老板娘突然瞪了他一眼，喝道︰“你想死啊，小點聲！”
老板立刻嚇得左右張望，發現窗外邊沒人，緊張的心情稍微放松了一些，訕訕地道︰“斗不過他們還不讓說說了！”
鳳九霄道︰“金老太爺應該不缺錢吧，我听說他生意很多啊，家里還有人做官，不應該在乎從你們身上搜刮這點錢吧？”在他的印象中，保護費從來不會太多，如果太多，無異于殺雞取卵、竭澤而漁！為了細水長流，財源滾滾，通常所收保護費都會有個不大不小的額度。但無論怎樣這個額度與正常的生意收益相比絕對要小得很。
老板道︰“雖然他收得不多，但也不少，差不多拿走了我收入的兩成！”老板娘補充道︰“不是純收益的兩成，是毛收入的兩成！”
兩成，也就是十分之二，而且是收入的兩成！也就是每進賬十兩銀子他們就得拿走二兩！
“我的成本大約佔六成，也就是說純利的一半都被他們拿去了！”
鳳九霄眉頭一皺，“這也太黑了吧！”光州的張、邱兩個老東西已經夠黑的了，但收的保護費也沒超過一成啊！
老板道︰“收保護費一方面是因為這里邊的利益確實不小，另外一方面他純粹是為了養人！”
鳳九霄奇道︰“養人？”
老板輕聲道︰“養一些閑人干一些欺男霸女的事，這樣純粹是為了體現他的聲勢！”
鳳九霄雖然不認同他的這個奇葩理論，但面子上還是表現得很贊同，“哦，原來是這樣！”
老板道︰“你看，整個西城到處是金老太爺的手下，他們無所事事，除了收保護費就是狐假虎威到處閑逛，不就是為了顯示他們的權勢嗎？不就是警告大家不要輕舉妄動嗎？”
鳳九霄道︰“官府和他相互勾結，所以根本就不管是吧？”
老板把蒸籠打開，霧氣再次彌漫整個空間，然後片刻之後霧氣消散，他將一籠包子端到鳳九霄面前，“他家里本身就有幾個當官的，誰敢惹？”
鳳九霄道︰“听說有個李大善人和他不對付？”
老板點頭道︰“是的。”他又開始和面，準備一會包餛飩。
鳳九霄道︰“李大善人看來沒少做善事啊，要不怎麼能叫李大善人呢？”
老板一听頓時冷笑道︰“他這個大善人的稱號那是江湖上的地痞送他的外號，他經常資助那些亡命天涯的江湖人，不管你是江洋大盜，還是殺人越貨的逃犯，只要到李家就能討到銀兩幫他們繼續亡命天涯。”
鳳九霄眉頭一緊，“專門收容包庇那些惡霸匪痞，這特麼不是和武林正道對著干嗎？”
“是啊！”
鳳九霄道︰“想必這李大善人背景也很硬唄？”
“是啊！”
鳳九霄卻淡淡一笑，“不急，今天和老金談，明天就找老李。”
老板一怔，不知道白衣少年說的是什麼意思，但隱約覺得少年似乎說的就是金老太爺和李大善人兩個人，他說的是要和這兩個人談？他看了老婆一眼，老婆使了個眼神，示意這少年頗為古怪，小心應對。
正在這時門外傳來響動卻是進來兩個人，都是身材魁梧，面相凶悍，都帶著兵器。
其中一個滿面虯髯，另一個則無須。
虯髯大漢眼神凌厲，直接開口道︰“店家有什麼吃的？”
老板被其氣勢所懾立刻回道︰“餛飩、包子、面條、肉餅……”
虯髯大漢聲若宏鐘，“先來兩碗餛飩，要肉餡的，大碗的，包子一人五籠。”他沖無須男子說道︰“這里的包子小得很，五籠都不一定吃得飽，咱倆先對付一口，回頭到了甦州我請你吃狀元提！”
甦州的狀元提，也叫狀元蹄，就是鹵豬蹄。狀元提其實並非甦州獨家特色，天下各地不少地方都有這道名吃，但一是兩人趕路必經甦州，二是甦州菜多是魚蝦出色，只有狀元提這種肥而不膩的葷菜適合對方的口味！
無須男一進廳堂便注意到了鳳九霄。大清早的，整座城池幾乎都見不到幾條人影，這個白衣少年出現在這里頗為扎眼！
鳳九霄見無須男一直盯著自己，便有些不悅，反正準備在無錫大鬧一場，他可不想忍受這種鳥氣，便冷冷地道︰“你瞅啥？”
無須男本就覺得鳳九霄可疑，正想盤問他，沒想到這少年脾氣居然如此火爆，率先發難！
他一拍桌子怒喝道︰“臭小子！跟誰說話呢？”
鳳九霄內心其實一片寧靜，但臉上卻露出狂傲之色，“跟你呀，你瞎呀？”他看出這兩人似乎是官府之人，言談舉止之間無不透露著一種高人一等的優越感，所以鳳九霄很煩，今天就想教訓他倆一下！
無須男頓時大怒，大怒道︰“小子找死！”說著嗆啷一聲拔出腰間長刀便要沖過去！
虯髯大漢卻閃電般按住他手，說道︰“候兄切莫節外生枝！”
無須大漢頓時停住！他目光閃動，身形顫抖，看起來很憤怒，在強行壓制怒火，似乎理智佔了上風，他還刀入鞘，冷冷地道︰“老子有要事在身，便宜你小子了今天！”
鳳九霄卻譏諷道︰“這里邊又沒外人，你有種的話倒是動手啊？你可以先干掉我再忙你的去呀？便宜誰了？你膽子小就說膽子小，別給自己找台階！有種你就過來！”
店老板頓時有些懵了！
他看著白衣少年，這小子看起來不像傻子啊，怎麼盡辦傻事呢？
虯髯大漢也是一怔！他沒見過這麼愣的小子！這小子看不出自己剛才把他從鬼門關拉回來了一次嗎？竟然還主動送死，我靠，還有這麼缺心眼的？姓候的宰了他也是白殺，完全可以說是追捕逃犯、遭遇頑抗、當場格殺！
顛倒黑白對他們來說那還不是一句話的事嗎？
無須男子霍然站起，一拳轟向鳳九霄！
他嘴上罵道︰“老子現在不想殺了你，那樣便宜你了！吃我一拳!”他要活活打死鳳九霄！
鳳九霄身形一躲，無須大漢一拳打空，重心已失，一個趔趄竟然摔在前面的桌子上面，那桌子頓時被撞翻了！
鳳九霄道︰“別著急，這里打壞的東西我全賠！”他直接拋出一張銀票，銀票飛到老板面前竟然懸停不落！
老板順勢接過，只見上面赫然印著“伍萬兩”的字樣，頓時血液加速、心髒狂跳！
無須大漢猛然又是一拳，眼前人影一閃，再次打空!
卻見白衣少年就在眼前站著，仿佛一直沒有動過，頓時火冒三丈，正想一拳揮去，卻見少年輕輕一揮衣袖，只听叭的一聲脆響，然後自己的左臉瞬間火辣辣的疼了起來！
虯髯大漢見狀不妙，霍然拔刀！
他長刀直指鳳九霄，雙眼眯成一條線，透出的冷漠更加駭人，“你是誰？”
鳳九霄不動如山道︰“你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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