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鼓足了膽量跟上去,還特地讓繡畫滅了燈免得被發覺。不一會兒,又見一個鬼鬼祟祟的影子從坤寧的牆角溜了出來。他穿著小太監的衣衫,梳個小辮兒,跑起來鞭子一甩一甩。他正在長街上又蹦又跳的走,卻沒料到今個兒出戲,街上都是銅鶴仙燈,一不留神就被鶴嘴勾了鞭子尾,差一點就燒了個大禿頭。
他連忙跳起來把自己鞭子拽開,這才小心翼翼的走了。還好他剛才回頭那一下我們躲得及,沒被他發現行動。但可惜的是我們也沒瞧見他的模樣,不知道是誰。
他只兀自往西宮的方向去,就這麼一會兒,我們就見了有四個人了。
“他們……他們是什麼人呀?”織心拽著我的袖子,也顧不上君臣之儀了,一個勁往我身後躲。到底是繡畫膽子大些,心也更細,往前緊走了幾步,從地上撿起了幾縷頭發絲。
“這是什麼?”我詢問道。
“剛才燈籠光照過來,我瞧見他頭頂頭發落了幾縷,我便撿來看看。”繡畫對我道。
“這麼說他們是人啦?”織心一听放心了不少。
“是人,只是……”繡畫微微皺了眉,將頭發遞給我,我仔細一看,一聞,便也瞧出了端倪“這頭發被頭油浸過,應當不是個男子。”
繡畫也道“而且這上頭的頭油散著一股子檀香味,怕是近來給宮里嬪位以上貢的檀香發油。”
“這麼說,是宮里的娘娘?”織心問道。
繡畫點頭“宮里嬪位以上的,是慧嬪、愉嬪、如妃、純貴妃、昭貴妃和皇後,方才那位必定是她們其中的一個。”
“可這麼個大年三十正月初一的日子里。”我疑惑的探著頭往外看“她們去西宮做什麼呢?”
這一問,引發了我們三人的好奇之心。
我們一致同意去西宮走走看看,看這幾個人究竟做了些什麼,要去哪兒何至于如此行為鬼祟。到了愉嬪的景陽宮,大門緊閉,門頭落鎖,上面掛著一個睜著老大眼楮的羊頭,差點把我嚇得背過氣去。
守門的蒙古宮女沖上來一把將我扶住,我在她懷里癱了半天才起來。
“瑾妃娘娘莫慌,這是我家愉嬪娘娘為了過年慶祝放的。”
“蒙古過年掛羊頭?”我撫著胸口問。
“呃。習俗是這樣。”宮女很是遲疑的轉了一下眼楮,回過頭來看我道“其實本身是沒這個習俗,但愉嬪娘娘說她希望有,所以就有了。”
“這還是剛宰的羊吧。”織心忍不住道“愉嬪娘娘住這麼個羊頭後面也不怕睡不著。”
“呃。睡得更安穩。”宮女又很是遲疑的往另一邊轉了一下眼楮,對我道“但其實這是愉嬪娘娘的說法,事實上她沒在宮里,全靠這個羊頭唬人別進來找她。”
“喔——”我了然的點點頭,我現在不僅摸清了愉嬪的行動,也摸清了這個宮女的說話方式“那愉嬪去哪兒了?”
“呃,在永和宮找如妃玩兒。”宮女道“但這是愉嬪娘娘說的,如果有人問起來,就說她區了永和宮,但事實上她是去坤寧宮了。”
“那她去坤寧宮做什麼?”我問道。
“呃,去喝茶看 。”宮女道“事實上我不知道,這是我猜的。”
我看這宮女眼楮已經沒地方可猶疑了,想來也已經問的差不多,便讓她好好守夜便好。臨走時,我忍不住多問了一句“你們家娘娘為什麼讓你守夜?”
“呃,是娘娘信任。”宮女對已經走遠的我一字不落的說完“其實原本是我姐姐守夜,但我姐姐今天想去太醫院找人玩骰子,就讓我替班。”
我們已經走遠了,才听見那宮女的聲音消失在後頭。繡畫听了不由得問“愉嬪宮里怎麼有這麼個丫頭。”
我新晉為妃,對于點評宮嬪的事情早就躍躍欲試,便故作深沉道“誰不知道愉嬪是宮中頂頂不靠譜,她宮里有什麼看不懂的東西都不足為怪。”
正當我如此說著,就感覺吧嗒一聲,有什麼東西掉在了我的頭上。
倒是不痛,就是有點響。
緊接著就看見一堆雪簌簌的從旗頭上往下掉。
“主兒!主兒!你頭上!”織心在旁邊急得跳腳,提醒我抬起頭。
我抬頭一看,是一只陌生,又熟悉的,長頸鹿。
那長頸鹿的脖子正從延禧宮高高的宮牆里探出來,一邊嚼著屋頂上的雪,一邊望著我發愣。
我也發愣,我只能發愣,否則我還能干啥。
不過我後悔了,愉嬪哪里是後宮頂頂不靠譜的,分明延禧宮才是最莫名其妙的!
“這只長頸鹿怎麼還在這兒?”我連忙擦著頭頂的雪,織心也上來拿干淨的帕子替我撫干淨。
織心道“听別宮的姑姑說,皇上畢竟惦念榮貴妃,因此只往外挪了幾位住側宮的嬪妃,其余供享、物件還是留了下來,就連這長頸鹿都還留著呢。”
“我覺得其他的東西留著挺好,但這東西還不如給莊貴人炖了。”我氣呼呼的指著長頸鹿鼻子罵,它倒是脾氣好不說話,只又嚼了一口雪,眼見著就要往我腦袋上噴。
還好我靈機一動躲得快,長頸鹿撲了個空,我不由得嘿嘿笑了出來“要與我斗,你還早得很!看我不進去拆了你的骨頭!”
我言及此處,看見四周無人,竟然連個年節喜慶的銅燈也沒有,才恍惚想起來延禧宮已經變成了一座冷宮。大門依舊被封條封死,守門的侍衛已經撤了,也不知道是因為過年還是因為別的。側邊只留下一個奴才們通過的小門從外頭鎖著……
鎖著……?
我看著那個鎖扣,有些猶豫的往前仔細看了看,還伸手動了動。
那鎖芯就從鎖中滑落,當一聲落在地上。
而門,也悄悄的開了一條縫。
“門沒鎖!”我差點兒喊出聲,連忙捂住了自己的嘴,生怕被人給听見了。繡畫也連忙將鎖拿起來仔細查驗“上頭沒有任何傷痕,應當是拿鑰匙開的。”
“榮貴妃的宮里是幾時進人?”我問道。
“每日午時,有人往里頭送飯,也往外頭接各種東西。按例都是有侍衛看著才能開半個時辰的鎖。”繡畫的表情也嚴肅了起來“這私開宮門可是死罪,誰敢這麼做?”
繡畫和織心正大眼瞪小眼,我卻立刻想明白了其中的關竅,微微笑道“這還不簡單,誰有鑰匙就是誰做的。”
“鑰匙在內務副總管處,延禧宮守衛那兒也有,誰都弄不到,但誰也弄得到。”繡畫道。
“那更簡單了。”我對繡畫眨了眨眼“你方才說私開宮門是死罪,天底下有誰能逃了這死罪?”
“那哪能有呢?”繡畫睜大眼楮對我道“宮規里頭一字一字的寫著,妃嬪也逃不過的。”
“那不就是了麼。”我拍了拍繡畫的肩膀道“妃嬪逃不過,可有人,她不是妃嬪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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