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上午,我們應了如妃之請,為榮貴妃分憂,將幾位住在延禧宮內的常在、貴人邀請到自己宮里說話閑談。
為什麼不是應得榮貴妃之請呢?因為榮貴妃今日早晨在早請時還拉著幾位妹妹的手說住的好不好舒不舒服。
大致在她困倦之死之前,都不會承認自己需要一個僻靜地方歇息的。
今日寧兒姐姐邀了祥常在與平貴人,我則邀了玉貴人前來。
玉貴人穿了一身旗裝,一身鮮艷的紅色緞子上繡著刺金的紋樣,雍容華貴也不失嬌俏,不愧是高麗的嫡生公主。
她身後攜著一個貼身而來的侍女,也換上了宮內的旗裝,姿容秀麗並不亞于諸妃,侍女環抱著一個不名的琴,她則手握繡著玉蘭花的絹扇,對我盈盈一拜。
“給瑾嬪裊裊請安捏。”
笑容是傾城的。
容顏是傾國的。
衣服是天下無雙的。
整個人看起來是天香國色的。
口音是難以理解的。
我伸手將她扶了起來,她對我一笑,露出一對極可愛的小虎牙,讓我心房都不由得一顫。
“謝裊裊捏。”
“不客氣不客氣。”我連忙邀請她進暖閣的軟塌上坐下,她乖乖巧巧的只坐了半個邊兒,十分的懂禮節。
“裊裊叫俺來,是啥事情捏?”她眨著水靈靈的大眼楮問我。
“啊……也沒什麼事,就是閑聊,閑聊。”她這麼一問,把我的思路都打斷了,我連忙把案上新進貢的葡萄讓繡畫剝了遞給她。
“我前陣子不是懷孕麼,在宮內一直沒出來,你來了這許久也沒與你仔細說話,于是想,增進增進感情。”我解釋道。
“就素嘮嗑兒唄。”她很認真的點點頭。
“嗯……”我也很認真的點點頭。
我的眼神亂轉,看見她身後抱琴的侍女,實在忍不住問道“你這侍女,是你從高麗帶來的?”
“嗯吶。”玉貴人點頭道,伸手將侍女招了過來“她叫菜花兒,是俺從小的丫頭捏。”
“菜花?”我有些疑惑,一旁的繡畫差點沒笑出聲來。
“就吃的那個菜花兒?”我問道。
“不素。”玉貴人搖頭,很認真的在我面前沾了茶水寫下兩個字“彩樺”
彩色的樺樹,雖然簡單,但也不失雅致。
那玉貴人的字呀,橫平豎直,似乎練的是瘦金體;那雙手呀,削蔥般的五指。
但怎麼說出來的話是這樣呢?
“喔——”我腦子內的話雖然多,但還是裝作面無表情的樣子,微微眯起眼楮打量那個菜花兒。
那菜花兒也很是懂事,將琴小心翼翼的放在地上,用宮禮對我拜了拜。
“奴婢彩樺給娘娘請安。”
咦?
她的口音……?
我有些詫異的看著菜花兒,又很詫異的看向玉貴人,還沒開口,玉貴人就明白了我的意思。
“她只會叨叨這一句話捏。”
“啥?”我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奏是。”玉貴人很認真的解釋“菜花兒听得懂一點兒宮里話,但就只會叨叨一句奴婢菜花兒給娘娘請安。所以才練的特別好捏。”
“原來如此。”我很是理解的點了點頭。
玉貴人說完,我听那菜花兒低聲對玉貴人說了一句什麼話,似乎有些不滿。
“怎麼了?”我問道。
“哦,她說她還會叨叨一句捏。”玉貴人對我道。
“還會說哪句?”我問道,並指了指她“先起來講話吧。”
“謝娘娘。”菜花兒說的字正腔圓。
看來應該就是這句了……
此時繡畫將葡萄剝的差不多,玉貴人吃的不亦樂乎。我端詳了玉貴人半天,才總算是開了口問一個半年前就好奇的問題。
“玉貴人……恕我冒犯啊,我有一個問題想問。”這問話實在無禮,我只好先打好招呼。
玉貴人一邊吃著葡萄一邊說,半邊臉跟小松鼠一樣鼓脹了起來“你說捏,俺們高麗的從來有話茲索。”
我花了好一會兒才明白她在說什麼,認真的問道“你這宮里的話,是誰教你的?”
“是俺私父。”玉貴人咧著小虎牙道。
“你師父是誰?”我問道。
一說到這個話題,玉貴人葡萄也不吃了,拿手巾擦了擦手,很是鄭重的說道“俺師父啊,那來頭可大捏。他餓拾歲的時候就中了大清的進絲,可了不得捏。”
“二十歲中進士,的確是少年英才。不過怎麼去了高麗呢?”我問道。
“這不奏是運勢不好捏。”玉貴人一拍大腿,很是憤慨“他中進絲那年,家里老娘就死捏,沒兩年老爹也死了,紫能回家守孝,不樣當官兒。末了兒守的太久了,回京層太麻煩捏,奏回家種地去捏。再過兩年就做森意到了高麗。當絲俺娘已經定下俺嫁到大清,就找了他給俺教漢話捏。”
玉貴人說到這兒,有些不好意思“俺學的不大好,沒有私父教的地道。不過俺已經是幾個姐姐妹妹里頭講得最好的捏,別的不索,口音學了個七成捏。”
“你師父是哪兒人呀?”我忍不住問道。
“遼寧那嘎達的。”玉貴人呵呵一笑“听索叫鐵嶺捏。他索他京層話講的可好捏!”
“喔——”我兩只手指交替,撐在自己面前,擋住了自己的半張臉“我覺得可能你師父沒當官的原因,不止因為他要回家守孝。”
“裊裊您說啥?俺沒听清。”玉貴人疑惑道。
“沒事,不重要。”我擺擺手,覺得肝兒有點疼“那你進宮之後,誰在教你漢話呀?”
“大學士不讓進後宮門,俺都自己學捏。”玉貴人水靈靈的眼楮一眨,小虎牙一露“俺講得不好嗎?”
她問完,似乎受到了格外的打擊,兩條柳葉眉一蹙,盈盈的淚水似乎就要掉下來。
“俺……俺在高麗,他們都索俺京層話講的可好捏……”
我在這張乖巧可人的臉面前雙手投降,覺得自己再說下去就要成千古罪人了,于是便拍著她的手可勁兒安慰“還行……還可以……不錯了。你想啊,你一個外鄉人,遠嫁千里本就不易,還能說京城話,我們可不會說高麗話。”
繡畫也在一邊附和“是呀是呀,玉貴人您一個人能說兩國話,我們只能說一國話,比不了的。”
我見她還是眉頭微緊,總感覺自己身上背著天大的過錯。人家遠赴千里,學異國話,穿異國衣,我竟然還挑三揀四,真是罪過極了!
我連忙將她拉起來,分散她的注意力“玉貴人,我那日看你在樹下翩翩起舞,好看的很。姐姐我從未學習過舞蹈,你教我幾個步伐,我也學學,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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