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上午,我听聞御花園內的梅花盛開,又正值明日艷陽,便出門去看看景色。
路上還與織心說,若是生了女兒,必定希望她如雪花般純淨,也如梅花般高潔。
“那就叫她雪梅?”織心睜著兩個圓溜溜的大眼楮問。
我不滿意“太俗”
“白梅。”
“太艷。”
“梅芳。”
“听起來怎麼這麼像唱戲的藝名兒?”我搖搖頭“都不行,得給她取一個又高雅,又好听,還別致的名字。”
“只想公主名,娘娘怎麼不想幾個阿哥的名字?這宮里頭歷來都是盼男孩兒,哪有盼女孩的。”織心道。
我搖搖頭道“這就是你不懂了,阿哥有宗人府擬名,皇上賜號,太後皇後,哪一個不圍著他轉?他說我的兒子,更是大清的阿哥,甚至說,大清棟梁這個身份更合他一些。”
我繼續道“而若是公主呢,沒那麼多規矩,也不會有那麼多人把眼楮放在她身上,這就便是屬于我一個人的女兒了。”
“娘娘真小氣。”織心揶揄我道。
我反而很是得意“我小小一個嬪,又不是貴妃又不是皇後,家國天下與我何干,小氣就小氣。”
正與織心說到這兒,就看見不遠處一個清麗的倩影走過來,她穿一身淡粉色的旗裝,裹著繡著梅花的袍子,看上去嬌弱惹人憐愛,走進了,才想起來是新入宮的祥常在。
“嬪妾給瑾嬪娘娘請安。”她盈盈一拜,我連忙將她扶起來。
“宮中規矩雖多,但我們向來是私下不講究的,用你我二字、做姐妹稱呼便好。”說完,我自己還頗有些感慨,沒想到時隔幾年,我已然成了教導他人的前輩。
那祥常在一笑,溫溫柔柔的應了。
既然我是前輩,便理應熱絡一些,便開了話頭“初入宮,昨夜休息的可好。”
“休息的很好,榮貴妃人又美心又善,听說我體弱,還特地賞了我一套被褥,今日的斗篷也是她賜的。”祥常在道“我真是受寵若驚,感激不盡。”
“不必如此客氣,不過榮貴妃的確人心眼很好,你與她相處應當會十分融洽。”我道“那玉貴人呢?”
祥常在臉一紅“玉貴人昨晚被皇上召去了,這會兒還沒回來呢”
我點頭“是,我懷孕已久,竟把侍寢的規矩的忘光了。”
祥常在的眼楮悄悄的轉了一輪,小心翼翼的問我道“姐姐這個侍寢的規矩是什麼呀?”
我一笑,看穿了她的心思“你是想問什麼時候到你?”
祥常在臉紅的更厲害,把臉埋在斗篷里點了點頭,半天才憋出一個字音“嗯”
“不著急。”我笑道“昨天玉貴人,今天和貴人,明兒就該到你了。”
我說完,便將當年寧兒姐姐對我說的侍寢規矩如一告訴了她,她听完露出了吃驚的表情“按例輪值,雨露均沾竟然是這樣的麼?”
我失笑道“咱們皇上乃明君聖主,否則還能是怎樣?”
祥常在想了想,對我低語道“我還以為以為是爭來的呢。”
“哈?”
“就是,看誰懂聖心,誰體貼多情,誰今個兒跳了舞讓皇上開心了,誰今個兒唱了歌惹的皇上注意了。”
我哭笑不得道“唱歌跳舞是歌女做的事,你從哪里听來的這個。”
“最重要的是。”祥常在煞有介事的道“為了爭寵,還得互相說壞話使絆子,今天我像皇上打小報告,明日你害我在皇上面前爭寵”
“打住打住。”我揉了揉有點疼的腦仁“這是不是平貴人告訴你的?”
“是呀。”祥常在眨了眨她那雙清純無辜的大眼楮。
“她說的那些話你當話本子听听就行。”我道“你可千萬別理她說什麼。”
“這樣啊。”祥常在點點頭,似乎受了教,但她過一會兒又開口“可我覺得,平貴人還是很有智慧的。”
“是嗎”我兩條眉毛扭在了一起,用一種復雜的神情看著她。這小姑娘進宮才一天,該不會就已經被洗腦了吧“她智慧在哪兒呢”
“她說的那些故事,不論真假,都十分有趣,也就是我們所說的有創意。”祥常在正色道“故事跌宕起伏,人物栩栩如生,譬如她說我烏拉那拉氏與她鈕祜祿氏就一段奇情孽緣,這就很有趣味了。”
“她怎麼說你們兩的?”
“她說我會害死她的孩子,但終究會敗在她之下。但她的勝利並不是榮耀而高尚的,那種勝利伴隨著孤獨、痛苦和無奈。瑾嬪娘娘您能懂嗎?”
“我不能懂。”我連忙搖頭。
“總而言之啊,就劇情很有看點,人物足夠立體,故事很有深度,若是編成話本子,不出三年就能被人改成京戲,保管劇院場場滿座,滿城空巷婦孺皆知。”
“所以呢?”我下意識的後退了兩步“你要把它改成話本子?”
祥常在害羞一笑“不了不了,我爹常說,女孩子家家就算不讀聖賢書,也不要成天寫一些男歡女愛的東西,羞都羞死了。而這種兩個女子為爭男子寵愛斗的你死我活,連殺人流胎的事情都做出來,實在是太傷風敗俗,是萬萬不能寫的。”
“那你爹爹還是很有見地啊你往後還是多听他老人家的話。”
“所以我打算改改。”祥常在攏了攏斗篷,目光堅決,仿佛下了什麼莊重的決心。
我心下覺得不好,但還是問出了口“怎麼改?”
“男女之愛不好寫,我就寫女子之愛。”
“啥?”
“我要讓她們兩個在冷漠的宮中互相傾軋,然後惺惺相惜,最後……”
“最後什麼?”
“拋下皇上,遠走天涯,長相廝守,舉案齊眉。”
她說這話時,眼楮里有光。
我眼楮里則有淚。
她似乎注意到我的表情,有些擔憂的問我一句“娘娘,您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
“沒事。”我半天擠出一句話“我只是有點同情皇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