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園自出事之後因覺得晦氣而關閉了,所有的花都鏟去要在上頭蓋一座佛堂。因此,我去的是一旁較小的百芳園中賞初開的桂花。而我剛到花園的一瞬間,就後悔了。
出來遛彎,看見容妃、寧兒姐姐自然是最好的,看見榮貴妃、愉嬪也不錯。
但我萬萬沒想到。
能看見平貴人。
她還是一身素,估計是見桂花開得好,終于換了一身極淡的鵝黃,還是那素白的扇子,還是那淒淒慘慘的樣子,我扶著織心,剛看見她的影子就往後退。
沒想到這平貴人眼神那麼好,隔得極遠就喊了我一聲“婉貴人!”
我楞了一下,連忙小碎步著往後走,想裝作沒听著也沒看著,可沒成想,這平貴人穿著花盆底跑的還挺快。
不一會兒她就跑到我身邊來,又喊了一聲“婉貴人你在這兒!”
織心向來心直口快,也確實是不喜歡她,皺著眉嘟囔了一句“我家娘娘如今已經是瑾嬪了,你那消息如此不靈通麼?”
平貴人愣了一下。
她愣的幅度很大,看起來很有戲台上大青衣的架勢,惹得我也一愣一愣的。
“你……封嬪了?”她看著我,用她的平貴人之凝視。
“我……封嬪了。”我點點頭,也不知道為什麼這件事被她說的這麼凝重。
“唉……”她長嘆一口氣“果然,你也逃不出這宿命。”
“什麼宿命?”我小心翼翼的問。
這麼一問,又問後悔了。
平貴人,看著我語重心長的道“這宮里頭的是是非非,難道你還沒有參透麼?你這封嬪的一路,就是順順利利的?”
“您怎麼看呢?”
“你有沒有被降過位分?”
“降過。”
“你有沒有被奪過封號?”
“奪了。”
“這宮里頭,有沒有皇子早殤?”
“剛有……”
“那小小嬪妃遭人陷害,死于非命呢!”
她瞪大眼珠子看著我。
如果不是皇上這陣子天天安慰我,容妃與寧兒姐姐也在我身邊陪伴,我還真要被她這句話給問過去。
但問到這種地步,我不由得心想,她究竟是個神棍,還是個神算子。
“若是……”我很仔細的摸了摸下巴思索,這個動作還是我從皇上那兒學來的“若是有呢?”
“宮闈深似海,你這下可知道了。”她用那扇子輕輕的敲了敲我“不要以為嬪位就可以高枕無憂,步履薄冰,永遠要步履薄冰才行。”
言由至此,我特地找了個借口說自己嫌熱,讓織心回殿內拿扇子來替我扇風。支走了織心,我將平貴人拉到那桂花樹下問道“有件事,還請姐姐指教。”
“如今你是嬪位,這聲姐姐不敢當。但你要問且問吧。”她道。
“假若。”我小心翼翼的低聲道“假若害人的是我呢?”
“什麼?”她震驚到“是你害了人?”
我沉重的點了點頭。
“你姓什麼?”她問道。
“索綽羅。”我如實回答。
她煞有介事的掐了掐手指,很是認真的說道“那你完了。”
我听了這話心下還真的一寒“此話怎講?”
“不姓鈕祜祿,也不姓衛,還不姓馬爾泰,連早年間的郭絡羅也不姓。你要完。”她很認真的說“害去的那人姓什麼?”
我有些不大好意思,但還是沉痛道“姓夏。”
“完上加完,大清宮里頭姓夏的女子可是你惹得起的?這夏氏女子可是知書達理,又會彈琴又會唱歌?”
“可不是麼?”我很難受。
“嘖嘖嘖。”她非常認真的搖著頭“完的一塌糊涂,這種人,就是皇後也惹不起的!”
這一席話說的我眼淚都要下來了“我知道自己錯了,可有什麼救的法子麼?”
她很是認真的想了想“倒是有。”
我也很是認真的問“如何?”
“你離我遠一些。”
“哈?”她這麼一說,我不明就里的眨了眨眼楮“什麼意思。”
她語重心長的拉過我手道“不是我不願與你交友。而是我注定是這宮中漩渦的中心,只要與我有關,無論是好友還是敵人,多半獲不了什麼好下場。反而,若是遠離我,遠離這斗爭的中心,必定能夠一生順遂,安享晚年。”
她這麼一說,我只能煞有其事的點點頭“那還有其他的麼?”
她長嘆一口氣道“生死有命富貴在天,這其中的關竅,也只能你自己參悟了。”
她說罷,緩緩朝前走去,邁著的步子居然還真有那麼點仙風道骨的意味。
也不知過了多久,織心匆匆趕了過來,而平貴人已經不知往何處去了。織心見我一臉的憂愁,多半猜到了是平貴人惹得,氣得一跺腳“這個平貴人,您懷了龍胎,還在您面前亂嚼舌根子。”
“也不能怪她。”我惆悵道“是我自己辦了不該辦的事。”
“哪兒呀。”織心勸道“您想呀,您不過是個女子,哪能犯什麼天大的錯呢,有這個心,您也沒這麼大個權限。更何況,您現下是皇上親封的瑾嬪,綿延皇嗣,生下龍胎才最為要緊。若是太難過傷了胎氣,這才是不該辦的事呢!”
沒想到織心這丫頭雖然看著淘氣,一席話卻說得頭頭是道,我也覺得十分有理,便又扶著自己並不圓的肚子往前頭走去。八月里的桂花開的正是時候,我吩咐織心多折一些帶走,回去做桂花糕吃。織心正笑我每天就想著吃,外頭就又傳來一陣腳步聲。
沒多久,就看見一個大宮女氣喘吁吁的跑過來,定楮看了好一會兒,才想起是舒貴人的貼身宮女。
“怎麼了?”我更想起來我自己現下是嬪位,如今舒貴人住在我側殿,我算主位,她但凡有些不適是要與我報備的“可是出什麼要緊事了?”
這大宮女好不容易喘勻了氣,滿臉歡笑喜氣洋洋的開口“是、是喜事,大喜事!我家主兒有喜了!剛抄完經文,林太醫來給您請平安脈見您不在,就問了問我們小主,這麼一診問呀,我們小主也懷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