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傅嫻玉的回憶中回神的羅絳眼角還泛著淚花。一旁的古家兩姐妹見羅絳終于有了動靜, 便上前詢問。
“羅絳大師,怎麼樣了?”
羅絳深吸了一口氣, 才逐漸緩過那股難受的勁來,雖然她只是一個旁觀者, 可也忍不住為傅嫻玉的經歷動容, 這種無力感讓她十分沮喪,世間有那麼多的苦難,她都無能為力。
衛霖薔看著羅絳的表情, 抱了抱對方的肩膀。
“我可以告訴她嗎?”羅絳問傅嫻玉。
傅嫻玉眼中有一絲糾結, 但最終還是點了點頭,她當然希望死了也能在喜歡的人面前保持美好的形象, 可既然死了,隱瞞似乎也沒什麼意義了。
羅絳澀著聲把傅嫻玉的遭遇告訴了古家兩姐妹,古樂言驚訝得說不出話。
大約過了一分鐘,兩人消化了這一信息,古韻添才沉著臉問羅絳, “我可以見見她嗎?”
古樂言皺眉,如果傅嫻玉的心願僅僅只是告訴古韻添她的心意,那古韻添就沒必要再深入接觸對方,要是古韻添沒有好好告別, 傅嫻玉得到了可以人鬼情未了的錯覺, 那後果……不是她想要古韻添承擔的。作為姐姐, 哪怕她自私一點, 她也不想古韻添承擔多余的風險。
“小添……還是別見了, 她也不一定想要見你吧。”
古韻添抬起手,打斷了古樂言,“你別說話。羅絳,我想叫見她,就算她不願意我也想見,她有自己的告別儀式,我也有。我……不想給自己留遺憾。”
古樂言︰……
傅嫻玉有些驚訝,驚訝中帶著期許。
羅絳點頭,從包里掏出一張符紙,念到︰“陰陽無極,乾坤顛倒,天眼——開!”
符紙在羅絳指尖燒成虛無,羅絳在古韻添的眼瞼上一抹,古韻添先是感覺到腦袋一暈,視線模糊,然後周圍的空間扭曲了一下又恢復正常,接著傅嫻玉的身影就慢慢出現在她的視線里。
衛霖薔︰我也是鬼,所以我這是被無視了嗎?!
羅絳輕輕拍了拍古樂言,示意對方把空間留給古韻添,古樂言似乎很不樂意,撅著嘴巴磨磨蹭蹭半天才離開。
“要是她見到我妹妹,思念更深,不願意走怎麼辦?我妹豈不是要被纏一輩子?”
對于古樂言的擔憂,羅絳倒不覺得有什麼,“傅嫻玉要的不是和你妹妹在一起。”
“是……嗎?”
……
羅絳和古樂言去了另一間屋子,整個客廳,就剩下了古韻添和傅嫻玉。
雖然傅嫻玉在古韻添眼里依舊看不到自己的倒影,可是她知道,死後那麼多次試圖引起對方注意,這次是真的做到了,她忍住眼淚,局促的低著頭,視線拐到了古韻添的手上,她的手因為摔了一跤,纏著繃帶。
“對不起,是我擅自跟著你,害你受傷了,羅絳跟我說了,我已經死了,跟著你會損你的陽氣。”
古韻添往前走了一步道︰“不會。”
“你一定嚇一跳吧,我這麼沒有存在感的人,死了之後會跟著你,你一定很奇怪,我這是怎麼了。”
“沒關系。”
“你還記得嗎?你曾經丟過一條紅色的手繩,嘻嘻,在我手上哦∼”傅嫻玉眯著眼楮笑,“當時你一定很苦惱,是哪個可惡的小偷,連這個也要拿。”
古韻添又往前走了一步,“我知道。”
“啊?”
古韻添走到她的面前,終于擁住她,“我知道是你拿的,我也知道你在圖書館,總喜歡坐在我面前,笨蛋……哪有人看書,幾個小時不會翻一頁的。”
她看見傅嫻玉小心翼翼的把傘放到她的抽屜里,又看見對方拿著一根普通的紅繩,目光迤邐。
傅嫻玉終于忍不住,眼淚從米粒到珍珠,一顆一顆落在古韻添的肩頭。
“你知道?”
“我知道,一直都知道。”古韻添抽泣著,“對不起,其實懦弱的人是我,我不敢去問你,你是不是喜歡我,我那時候不太明白這是一種怎樣的感情,等我回過神來的時候,卻听見你跟張潔說,你愛你的男朋友。”
原來……那個目光不是厭惡,而是無措。當古韻添想要試探著邁出那一步的時候,卻被傅嫻玉的一句話在兩人之間隔出萬丈深淵。
“我雖然沒有談過戀愛,但也知道愛情是一種極脆弱的東西,今天沒由來的悸動會因為明天另一個美好的笑容而變卦,是我太軟弱,如果我早知道,我就可以保護你,就可以做你的盾做你的鎧甲,不至于讓你受那樣的委屈。對不起。”
古韻添每說一句眼淚就流得越厲害。
傅嫻玉也跟著哭,“我一直以為我是一個人,我一直以為我這樣的人沒有人會在意。”
她曾經以為這個世界拋棄了她,所有人視她如鴻毛,卻沒想到老天給她留了這麼大一個驚喜,就這麼簡單的一句話,傅嫻玉覺得整個世界突然都可以被原諒了,她所受的苦難都物有所值,只可惜,這種幸福感來得那麼遲,遲到自己已經來不及回應。
“你不用跟我說對不起。”傅嫻玉擦干眼淚,“能被你喜歡是我的榮幸。”
古韻添放開傅嫻玉,直直的看著她,伸手替她拂開額前的頭發,“抱歉,我一直藏著,甚至在你死後也沒有勇氣去追問,其實我才是那個最懦弱的人,我很後悔不早點關注你,讓你承擔那樣的痛苦。我有好多話沒跟你說,我沒告訴你,你很美,還有……這個很好看。”
古韻添露出手腕上的手繩,當她看到這條繩子的時候,她就知道是傅嫻玉送的,她也一直戴著。
傅嫻玉笑著搖頭,“我也沒有告訴你,生日快樂。”
“你送了我禮物,我也有回禮,只不過我做的這個沒你這個這麼好。”說完,古韻添從兜里掏出一根跟自己手上那根樣式一樣的手繩,不同的是,這根手繩上的英文字母是——FXY。
“之前才完工的,有些粗糙。”她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
傅嫻玉伸出手,“可以給我戴上嗎?”
“嗯。”古韻添低頭給傅嫻玉系上。傅嫻玉手上一根紅色的繩子,一根彩色的繩子,搭配在一起沒有任何違和感。
“很漂亮,可是這樣的話,我又欠你一根了。”傅嫻玉裝作很苦惱的樣子。
說完,兩個人都笑了,仿佛忘記之前所有的不愉快。
傅嫻玉虛虛的站著,用一種輕快的語氣說︰“我死後的一段時間很迷茫,我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沒有去投胎,總覺得有什麼事情沒有完成,現在好了,我沒有遺憾了,以後你要好好照顧自己,你不喜歡吃早餐,這是一個不好的習慣,還有如果以後有喜歡的人一定要勇敢一點。”
古韻添點頭,“我會的。”
傅嫻玉滿意的翹起嘴角,一步步往後退開,身上發出瑩潤的光芒,“那……時間也差不多了,宴席終散,我也該走了,走過奈何橋,喝過孟婆湯,我就又是一個干淨的靈魂,惡夢也就醒了,如果有來生,我來找你好不好。”
古韻添咬了咬牙,半伸著的手久久才肯放下,最終她還是笑著說︰“好。”
你不髒,從來都不髒。
傅嫻玉的身影越來越淡,“替我謝謝羅絳。”
“好……”
十五分鐘後,古韻添敲了敲門,示意羅絳她們可以出來了。
古樂言掃了房間好幾眼,“她……走了嗎?”
古韻添點頭,整個人搖搖欲墜。
她慢慢抬起頭看向羅絳,“對不起,你問我關于傅嫻玉的事的時候,我隱瞞了,我喜歡她。”
古韻添的坦誠讓古樂言嚇了一跳,“小添……你……”
古樂言指著古韻添不知道說什麼。
“是,我喜歡她,只是我一直沒發現,她死後的無數個夜晚,我才驚覺那種懵懂的感覺,就是愛情。”
“所以……”古樂言突然想起來古韻添搬出來的前一晚和家里大吵了一架,“你搬出來是因為這件事?”
古韻添點頭,“我跟爸爸媽媽說,我喜歡女生。”
古樂言一臉‘臥槽’的表情,“這麼大個事,你們居然瞞著我!老媽也真是!每次問她怎麼了都說避而不談,一點不把我這個古家扛把子放在眼里,不行!我得打電話去問她。”
古樂言氣呼呼的去打電話了,電話里一個勁的指責自家老媽不厚道。末了又勸她媽想開點,說古韻添沒有應了這個名字有點女人味,以後是找不到男朋友的巴拉巴拉。
古韻添︰親姐……
“羅絳,謝謝你,要不是你,我也沒這個機會跟她告別。”古韻添一開始並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沒想到真是無心插柳,也幸虧古樂言迷信。
羅絳微微一笑,從包里掏出傅嫻玉給古韻添的黃紙,遞給了對方,“這個是她給你的。事情已經結束,我也該離開了。”
羅絳現在才知道自己為什麼看不見紙上寫了什麼,因為這信是給古韻添的,而古韻添的天眼還沒有消失,應該還能看見。
古韻添接過黃紙,客氣的送羅絳到門口,“那你慢走。”
關上門後,她翻看黃紙,那上面一張張,寫的全是‘我喜歡你。’
古韻添的眼淚再次決堤。
古樂言打完電話後,看到自己妹妹還在哭,忍不住上前抱住她,“好了好了,都過去了。”
古韻添啞著嗓子,“姐,我想替她做點什麼,至少也要讓那個人受到應有的懲罰。”
古韻添一句話,古樂言就知道她在想什麼,她掏出手機翻出錦薇的電話,“我給你薇薇姐打個電話。”
錦薇人脈廣,在警局那邊熟人也多。
“喂,小薇,是我,事情解決了,真是謝謝你介紹我認識了羅絳,嗯嗯…還有件事想要拜托你……”
………
出了古韻添的小區,羅絳也松了一口氣,衛霖薔盯著兩人牽著的手,有些猶豫要不要抽出來,之前是為了保護羅絳,才和她一起進入了傅嫻玉的意識,可羅絳不喜歡和別人有肢體接觸,待會她意識過來的時候,會不會一巴掌把自己扇飛?
“在想什麼?”羅絳走了兩步,回過頭問衛霖薔。
衛霖薔訕訕的笑了笑,算了,還是小命重要,她嘴上胡亂的發表著感言,打算不動聲色的把手抽出來,“沒什麼,話說絳絳,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喜歡女孩的女孩呢。真神奇。”
羅絳順著衛霖薔的視線看去,自然也感覺到了她想做什麼,以往她都是馬上放開對方的,可是今天她突然就失憶了一樣,抓得更緊了,手上用著勁,嘴上還得回應著衛霖薔,“只要是真愛,就不奇怪。”
“誒?照你這麼說,你以後也會喜歡女孩嗎?”
羅絳不自覺的避開衛霖薔的目光,搖頭道,“不知道,我只知道,男人的那個東西,真惡心。”
羅絳沒有喜歡過別人,但馬志是徹底把她給惡心了,她現在只要看到一個雄性,腦海里就有不好的畫面。
羅絳這麼一說,衛霖薔也贊同的點頭,鬼魂引人進入回憶這件事太不人性化了,至少也得打個馬賽克不是。不過,喜歡女孩子的話,衛霖薔壞壞的笑著,順竿爬地問︰“那你喜歡哪種類型?我呢,有魅力不?”
羅絳認真的看了一眼衛霖薔,嘖嘖搖頭,“吃得太多了,養不起。”
衛霖薔一听不樂意了,激動的想要伸手抽羅絳,奈何羅絳嘴上雖然嫌棄,手卻抓得死緊,“你果然就是個黑心包子,負心漢,你忘了我一路對你不離不棄,總是在你需要的時候陪在你身邊了嗎!”
羅絳偷笑,把握手改為十指相扣,“你是說死皮賴臉的跟著我回家那次,還是為了吃的在我家門口蹲幾天那次?”
衛霖薔︰你你你!!!不跟你玩了!!
羅絳看衛霖薔炸毛的樣子,心情也好了許多。
這時,羅絳的電話突然響了。
大半夜的誰會給她打電話?
“喂?”
“羅絳,我是許晶,薛宜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