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沖醒來時,已是第二天上午。他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馬曉筱滿是關切的目光,“你醒了!”
王沖只覺得頭痛欲裂,昨夜零下七八度,他與李宜書深陷險境,全靠一口氣撐著,饒是再強壯的身體,也敵不過風寒的侵襲,營救小組找到他們後,他便昏了過去。
“我這是在哪里?”
馬曉筱用手摸了摸他腦袋,已經退燒,“你不會燒糊涂了吧,這是在人民醫院啊。”王沖肚子咕嚕一聲,馬曉筱從床下拎出一個食盒,道︰“這是我連夜給你熬的雞湯,趁熱喝吧。”
說著,到了一碗,遞到王沖臉前。
王沖飲了一口,皺了皺眉,馬曉筱問,“怎麼了?”
王沖道︰“你忘了放鹽了?”
馬曉筱惱道,“醫生說不讓放太多鹽,你不喝拉倒,我這就倒掉去!”
王沖連忙奪過來,咕咚咕咚一口氣飲盡,連渣也沒有剩下,馬曉筱心滿意足的看著他,“再來一碗?”
王沖道︰“這麼好喝的東西,我還是等等再喝吧。對了,宜書呢?她沒事吧?”
馬曉筱氣呼呼道︰“你現在還惦記著李宜書呢,我還沒找她算賬呢,把你害成這樣子,要是你有什麼三長兩短,我跟肚子里的孩子,可怎麼辦啊?嗚嗚!”
王沖訝道︰“孩子?”
馬曉筱呃了一聲,“我是說以後咱們有了孩子。”
這時,一個男子推門走了進來。男子身材魁梧,五十余歲,鬢間略有華發,站在那里,不怒自威,正是H省公安廳副廳長李長蔚,隨行的是市局梁局長,還有一名副局長。
李長蔚道︰“你是王沖?”
馬曉筱道︰“李伯伯,你這是審問犯人呢,王沖還沒好呢。”她給王沖介紹,“這位是宜書的父親,李伯伯。”
王沖對此人早有耳聞,道︰“李廳長好。”
李長蔚道︰“昨天晚上多虧了你,我今天來特意感謝你。”後面一名警察將一個花籃和一盆果籃放在門側。
王沖道︰“這是應該的,我們本來就是好朋友。”
馬曉筱向外推李長蔚道,“李伯伯,謝也謝過了,這里沒有你什麼事了,你先出去吧。”
跟隨李長蔚一起來的幾人目瞪口呆的望著馬曉筱,這位李廳長位高權重,自己在他面前,大氣都不敢出一口,這姑娘何許高人,竟如此跟李廳長說話。豈不知,馬曉筱與李宜書是死黨,她每次去省城,都會住在李宜書家中,與李長蔚十分熟稔,說話也隨便了許多。
李長蔚望著她,有些無語道︰“這小子救了宜書,我來親口道謝也不足為過吧。”李長蔚看出馬曉筱對王沖感情不一般,問︰“丫頭,什麼時候喝你喜酒啊?”
馬曉筱道︰“我到時會請你了,你快些先出去,我有話要對王沖說呢。”
李長蔚沖王沖點頭致意,與其余幾人走出了病房。王沖道,“你怎麼這麼跟長輩說話呢?”馬曉筱哼哼道,“我可不管什麼長輩不長輩,好不容易有機會跟你相處,我可不想讓他破壞掉我們的好事。”
王沖不懷好意笑道︰“什麼好事?”
馬曉筱伸手一敲他腦袋,“你打什麼歪主意呢?”
王沖一把將她手握住,順勢將她抱在懷中,馬曉筱身體扭了幾下,便不動彈,臉色羞得通紅,低聲道︰“外面有人呢?”
王沖道︰“沒事,春宵一刻值千金嘛。”說著就要去親馬曉筱,忽然哎喲一聲,額頭挨了馬曉筱一個爆栗,馬曉筱滿臉通紅,跑了出去。
……
東華公安局,審訊室。
石虎落網之後,在公安醫院進行了簡單的治療,很快就押回了東華公安局。李宜書顧不得養病,很快辦理了出院手續,要親自審訊石虎。
石虎小腿受傷,打了石膏,身上多處淤傷,王沖昨天那幾下,打得卻是也狠。不過,從小打打殺殺習慣了,眉頭也沒有皺一下,靠在椅子上,一言不發。
李宜書走了進來,小汪等人連忙站起身,她擺了擺手,示意他繼續審訊。
“石虎,你交不交代,我們都掌握了你的犯罪證據,你若是交代了,罪名還輕一些,你自己想好了再說。”
石虎道︰“說過多少遍了,我什麼都不知道,你們直接給我定罪就是了。”
小汪道︰“你以為我不能辦成零口供定罪嘛,光是非法持有槍支、劫持人質、襲擊警察這三條,下半輩子就夠你做的了。”
石虎哈哈道,“老子榮華富貴享過了,再吃幾年牢飯,又有什麼打緊?”
小汪道︰“你小子混不吝啊。”
石虎道︰“我要見我哥。”
小汪拍桌子道,“你以為這里是你家大院啊,想見誰就見誰,石虎我告訴你,你沒有資格跟我談條件。”
石虎往後一靠,眼楮一閉,“我要見律師。這是我的權利。”
李宜書見他不肯招供,于是問,“你大哥石魁,在外面沒有什麼仇人吧?”
石虎聞言,睜開眼,有些戒心,問︰“你什麼意思?”
李宜書淡淡道︰‘外面道上有人懸賞百萬,要石魁的人頭,石虎,實話告訴你,石魁現在在外面,比在牢里更危險,能不能救你哥哥,全靠你的態度了。”
石家兄弟從小沒了父母,兄弟二人相依為命,起初流浪街頭,後來被東華市一個大哥收留後,逐漸嶄露頭角,兩人兄弟情深,此刻,石虎听到石魁有難,連忙道︰“你能救他嘛?”
李宜書道︰“外面為什麼有人追殺他?”
石虎猶豫了一番,道︰“這幾年,我們幾個人合伙搞了一個投資公司,弄了一大筆錢,最近正在籌劃著要轉到國外去,這次我們失手,恐怕是對方怕我們向警察招供,想要殺人滅口吧。”
“石魁手中有什麼證據?”
石虎道︰“具體我不太清楚,這些事都是我哥辦理的,好像听說這筆錢現在分散在幾百個賬戶中,我哥手中有這些賬戶信息。”
李宜書又問︰“剛才你說的合伙人,還有誰?”
石虎搖頭︰“我不知道,我只負責打打殺殺,動腦子的事我不管。”
“這也不知道,那也不知道,現在石魁在逃,我們去哪里能找到他?”
“本來我們買了今天去馬來西亞的機票,要不是出了這檔子事兒,我們早就到國外逍遙快活了。”
小汪冷笑,“這麼說,我們壞了你的好事咯?”
石虎不想理他,冷哼一聲,對李宜書道︰“我們曾經做過一套方案,如果出了事情,我們在臨湖市有個接頭地點……”
李宜書從審訊室出來,將一個紙條交給一名警員,吩咐道︰“把地址發給臨湖警方,請求協助,我們這就去臨湖市。同時,發布A級通緝令,盡快抓到石魁。”
……
臨湖市,城區爛尾樓。
石魁乘坐出租車逃離東華市,在這座爛尾樓內呆了兩天了。他學過反偵察技能,知道通緝犯最容易被抓捕的時間是24小時,他來到這里後,躲入了一棟爛尾許久的大樓之內,靠著之前準備的面包、火腿和水來維持生計。
這座爛尾樓早已停工半年多,外面擋著圍欄,幾乎沒人來這里。對面是皇宮一號商品房,其中有一套房子,是兩年前他買下來的,登記的是別人的名字,本來他想躲進去,可他天生疑心太大,最終還是放棄了這個選擇。
這兩天來,他在十一樓的一個過道中躲著,到了夜間,氣溫驟降,他蜷縮在其中,躲避寒冷。這讓他想起了小時候,家里一清二白,到了冬天,兄弟二人靠在淒冷的偏房之內,靠著裝滿熱水的吊瓶來取暖。
石魁、石虎本來是吃百家飯長大,在村子里受盡欺負,後來兩人來到東華市,靠偷竊為生,後來給社會大哥當打手,石魁瘦弱文雅、善于謀略,石虎膀大腰圓,敢打敢拼,很快取得大哥信任。後來大哥因販賣毒品被抓,兩人取而代之。只是其中誰也不知道,向警察局告密的,便是這個看似瘦弱的石魁。
靠拼命博取了第一桶金後,整個社會掃黑形勢越來越嚴,石魁便利用手中的錢,轉型成了投資公司,原先的小弟,則成了公司員工,逐漸成了東華市較有勢力的高利貸團伙。
913非法集資案立案之後,石魁便已預料到事情的嚴重性,他不是沒有考慮過要跑路,可是辛苦了半輩子,若是空手出去,那豈不白干了。錢的誘惑力太大,石魁又過怕了窮日子,所以他一拖再拖,本來以為顧天德能成事,這樣跑路,在國外就衣食無憂,重新開始了。誰料,卻功虧一簣,自己流落到了這里。
深夜十點,馬路上傳來汽車轟鳴聲,石魁睡得很淺,在迷糊之中猛然驚醒,躡足來到十一樓窗前,伏在陰影之中,瞧了過去。
只見三輛警車停在皇宮一號門口,車上下來十余名警察,手持盾牌、破門器等向自己買的那套房子走了過去。石魁心呼好險,若是自己住進了皇宮一號,現在恐怕已經落網了,他摸了摸腰間手槍,伏在地上,靜靜的向那邊觀瞧。
他能忍得住氣,知道若此刻自己拔足狂奔,很容易就會被發現,他屏住呼吸,大氣也不敢出一口,听得對面一聲巨響,警察破開了皇宮一號的大門,很快燈打開,幾名警察在房間內一陣搜索,听到有人喊道︰“頭兒,這里沒有人來過。”
他心呼僥幸,若是自己沒有忍住,這兩天來哪怕進去拿套被褥,恐怕警察也能猜想到,他就潛伏在這個城市之中。
一名警察來到窗前,看了看窗戶都關著,用手電筒在四周照了一圈兒。石魁連忙低頭,手電光從他頭頂上掃了過去,並沒有發現異常。
“留兩個人在這里守著,有發現立即通知我們。”
“是!”
“收隊。”
這一夜,石魁躲在爛尾樓過道中,徹夜未眠,他生怕自己被警察發現,吃喝拉撒,都不敢大聲,直到次日中午,對面依舊有警察在駐守。也許是臨湖警方認為石魁在臨湖市的可能性不大,臨近傍晚,那兩名警察才離開皇宮一號。
石魁已經精疲力盡,身上的食物所剩無幾,他身上有幾十萬現金還有十萬美金,可是卻不敢上街,又捱了一夜,他才從包中取出一個老人機,又取出一張電話卡,裝了進去,撥通了一個號碼。
“齊老爺子嘛?”
“嗯……”
石魁道︰“我是石魁。”
“我听著呢。”
石魁這才道︰“我現在想讓您還我之前您答應過我的那個人情。”
一月前,石魁以四千萬賣掉了東華銀行價值一個多億的股份,當時齊中原答應欠他一個人情,如今他走投無路,只能賭一把,給齊中原打這個電話。
“你說吧。”
“我想讓您幫我安排到境外去,這件事,我只能找您了。”
對面電話一陣沉默,石魁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中,如今他深陷危機之中,生怕齊中原反悔,這樣自己恐怕插翅難逃了。
過了許久,齊中原才問︰“你在哪里?”
石魁此刻已經怕了,“您答應了?”
齊中原道︰“我齊某人還沒有混到食言而肥的地步。明天晚上,我們有一批鋼材要運到韓國,我安排人把你送出去。之後,你我之間的事情便兩清了。”
石魁道︰“我還要一個能用的護照。”
“會有人跟你聯系的。”
石魁掛了電話,心中卻沒有絲毫放松之色,從現在起,他把自己性命交給別人手中。以前在東華市,他都是掌握著別人的命運,如今掉轉過來,這種滋味讓他提心吊膽,並不好受。
這時,忽然听得樓下一陣 聲音。石魁連忙屏住呼吸,靠在牆角里。沒多久,便听到腳步聲越來越近,聲音越來越近,石魁將手槍取出,拉開了保險栓。
腳步在十樓停住,一中年男子聲音道︰“行了,有什麼話在這里說吧。”
這時,一妙齡女子聲音道,“我肚子里孩子都三個月了,咱們倆在一起這麼久了,你總得給我個名分吧?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跟你老婆離婚?”
中年男子道︰“我都跟你說了多少遍了,等過完年,我們就辦離婚手續,到時候我明媒正娶把你接回家。”
那女子道︰“你恐怕是舍不得你老婆吧?”
男子道︰“怎麼會,那老婆娘又老又丑,怎麼能比得上你十分之一,寶貝兒,你再堅持一段時間,好不好?”
“我怎麼堅持啊,我現在肚子都顯懷了,過年我回家怎麼見人啊?親愛的,我不管,我現在就要結婚,你是大老板,公司又是上市公司,你要不從我,我明天就去你公司鬧去,到時候讓你身敗名裂。”
男子連忙哄道︰“我的心肝寶貝兒大小姐,你可千萬別,我怕了你還不行嘛,我回家就跟律師聯系,準備離婚的事兒。”
石魁覺得聲音耳熟,然而卻害怕被發現,一動不動。
兩人聊了會兒,中年男子道,“心肝寶貝兒,好久沒有見你了,我想死你了。”說著,就上去動手動腳,女子道,“輕點兒,別傷著孩子。”
緊接著,石魁听到樓下傳來支支吾吾聲音,女子喊了一句“救命”,旋即就又被男子捂住口,過了片刻,便沒有了動靜。
男子陰冷的說道︰“你要是要筆錢也就算了,竟然想要我家產,就你這種爛大街貨色,一千五都嫌貴!呸!”男子啐了一口。
石魁偷偷看去,卻見那女子躺在地上,一動不動,顯然是那男子將她活活勒死了。男子將外套取下,放在一側,準備毀掉殺人現場。
石魁認識此人,此人正是東華市鳳凰農業的老板熊天起,他的企業在香港上市,身價幾十億,想不到竟然做出這種喪盡天良的事情來。
石魁看得心頭火起,想要沖出去,很快忍住了沖動,他取出老人機,按下靜音鍵,偷偷拍了一張照片,過了沒多久,熊天起收拾完現場,穿上外套,走出了爛尾樓。
這種地方,若非有人刻意前來,尸體在這里放十天半月,都不會有人發現。
當天晚上,一輛黑色的捷達車停在了爛尾樓前,石魁緊緊裹著風衣,鑽入了汽車。
次日一早,汽車來到H省東部的黃海市的國際港口碼頭之上,在幾個人協調下,鑽入了一個集裝箱之中,留足了食物和水,偷渡出境,一日後到了韓國。
當踏上韓國陸地時,石魁深深吐了口氣,他用手頭的現金在黑市上高價兌換了外幣,在齊中原的安排下,又花了將近二十萬美金,辦理了一套假護照和身份信息,三日後,坐上了飛往加拿大的飛機。
登上飛機那一剎那,石魁,如今叫吳天良,要了一杯紅酒,靠在了飛機上,連日來如鼠竄般的生活,終于告一段落。
為了辦假身份,石魁幾乎花光了身上所有積蓄,如今身上不足一萬美金。不過石魁並不擔心,錢沒了,可以再掙,自由若是沒了,那就什麼都沒有了。
在溫哥華落地,石魁住進了當地一家華人旅店,他從網上查到了熊天起電話,撥了過去。
“是熊老板嘛?”
“我是,你哪位?”
石魁道︰“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身上有你感興趣的東西。”
“哪里的騙子!”熊天起看到是國外的陌生號碼,直接掛了電話。
沒過多久,石魁又打了過去,熊天起不耐煩道,“你有完沒完?”
石魁呵呵笑道,“熊老板,貴人多忘事,幾天前,皇家一號對面的爛尾樓,嗯,具體點說是十樓,發生了一起命案,一尸兩命,不知你可听過?”
熊天起听得冷汗都下來了,口中兀自道︰“什麼亂七八糟的,跟我有什麼關系?”
石魁知道張弛之法,掛斷了電話,將拍攝的那張照片給發到了熊天起的手機之上,沒過多久,熊天起電話打了過來,聲音有些顫抖,“你想怎樣?”
石魁哈哈笑道︰“我也不跟你繞彎子,五百萬加幣,熊老板身價幾十億,我想不會在乎這點錢吧。”
熊天起道︰“錢我可以給,但我怎麼相信你不會將照片亂傳?”
石魁道︰“你沒有別的選擇,只能選擇相信我。給你一天時間,我會給你發個賬號過去,記住,要加元。”
石魁有些得意,想不到逃亡一場,竟然能遇到這種事情,他並不打算饒了熊天起,先跟他要一個小數字,然後慢刀割肉,東山再起,指日可待,想到此,他不由笑出聲來。
然而到了第二天,他左等右等,始終沒有收到對方來賬,打電話過去,對方直接關機,心中惱怒,熊天起這是不想活了?不過,他忍了忍,還是沒有把照片公布出去,他知道,一旦公布,這件事也就沒他什麼事了。
可是,過了沒多久,他就在網上看到,熊天起被逮捕的消息。